發現烏魯木齊

文/鐵木爾·迪里夏提

發現烏魯木齊

文/鐵木爾·迪里夏提

這個清晨，我在等它醒來。腳下是雅山。雅山在烏魯木齊市并不算太高，但可以俯瞰全城。我到來時，天還未亮，這座城市還在睡夢中。

也許，每座城市都一樣。它醒時，是一個模樣；睡時，是另一種風情。印象里的烏魯木齊——熱情、奔放，總是被鮮艷的色彩填滿。而現在，當太陽還沒有來喚醒它的時候，整個城市靜得仿佛只能聽見我們的心跳聲。那心底躍動的火苗，從天邊開始慢慢燃燒。

太陽，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終于輕輕一躍，將熱情的日光灑向城市。每個清晨，烏魯木齊241萬不同文化背景的市民們，就這樣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我的第二故鄉

烏魯木齊是亞洲的地理中心，也是我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首府。中國有56個民族，有人曾做過統計，在烏魯木齊，竟然可以找到49個不同民族背景的居民。在那西域的風沙之外，在那斑駁的戈壁之后，在那些豐碩晶瑩的瓜果、那些粗黑的麻花辮和翻飛的裙角旁邊，各種文化的絢爛光芒正照耀著這座城市。

烏魯木齊還是世界上離海最遠的城市之一。它離海洋最近的距離，都有2250公里。雖然這座城市離海很遠，但人在這里，不會感到干涸和閉塞。因為，這座城市，正用海一樣的胸懷，迎接著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人們，在這里棲息他們的夢想。

2005年冬，我離開家鄉喀什，獨自來到烏魯木齊，選擇烏魯木齊作為自己夢想開始的地方。

冬天是烏魯木齊最冷的時候，嚴寒似乎從來就和懷揣夢想的人沒有關系；相反，這雪花，卻能帶給我更多的靈感和激情。無論我有什么樣的過去，還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中成長，我人生的地圖上，都有個閃亮的城市，那便是我們新疆的首府烏魯木齊。

初到這個城市，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認識它，各個角落去轉，如二道橋、大巴扎，到處去轉。我過去從來沒聽過的很好聽的一些音樂，也能在大街上聽到。有一次，我就在那個南門，人民劇場旁邊，聽一個商店里面放的音樂。我站在那里聽，一聽就是兩個小時，這些音樂對我觸動很大，我覺得居然還有這么好聽的音樂。

烏魯木齊將我這顆游子的心，留了下來。原本打算來烏魯木齊玩幾個月的，最終卻沒有離開。第二年開春，我便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第三年，我就在烏魯木齊買了房子。那一年，我滿懷激情地將喀什的父母、弟弟一起接了過來。烏魯木齊，已經成為我的第二故鄉。

其實，我是挺喜歡這個城市的，這個城市的四季不是很分明，它夏季非常美麗、非常漂亮，冬天又是另外一種美麗。這個城市的人，我比較欣賞。他們就是人與人之間，哪怕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接觸，但是好像我們都是老朋友，能夠談得到一塊，能夠讓你快樂，他就感到自己很快樂。像我這樣來烏魯木齊發展的朋友真的有很多，作為維吾爾族的一員我也特別喜歡去認識那些內地來新疆的朋友。每次他們問起我在烏魯木齊有哪些好玩的，我會告訴他們：烏魯木齊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國際大巴扎，那里有好喝的，有好吃的。國際大巴扎對面就是步行街。偶爾，我就出去逛逛夜市，如五一夜市、南門夜市、友好夜市，北京路那邊也有夜市。我覺得在夜市里，你也可以找到自豪的感覺。感覺在新疆這邊，你逛夜市都能逛到很多東西。它們都是傳統的吃的、服裝、工藝品。逛街買的東西，都在夜市上可以吃到，也可以看到，而且人特別多。你會感覺各民族團結在一起，特熱鬧。

在全球化背景下，傳統文化的保護、繼承與再創造成為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一座城市如果喪失自己的文化主張，勢必會在城市發展中失去個性。烏魯木齊將各地的文化在這里相碰撞，它帶來的，就是給人全新的感受。

美麗的烏魯木齊 攝影/邱文銀

從過去到現在

一個國家需要擁有偉大的民族精神，一個城市同樣需要有自己的城市精神。有人說，城市精神好比是一面旗幟，凝聚著一座城市的思想，引領著一座城市的未來。一座城市沒有精神，就沒有靈魂。

穿行在烏魯木齊美麗的風景里，我們總想知道，是一種什么樣的城市精神，能讓這些不同民族的人們，將他們的青春和深情留在這里？

在烏魯木齊這些大大小小的城市雕塑里，我們似乎找到了一點答案。

我國著名雕塑家劉開渠曾經說過：“城市雕塑是一個城市文化水平的象征，對城市面貌的美化可以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泵恳患鞘械袼芏际沁@座城市的一段歷史、一個故事、一部交響曲、一首精美的詩，它反映的不但是一座城市的過去，更是這座城市的現在，還有未來。

相信每一位烏魯木齊人以及每一位中國人，聽到這番富有激情的言語，都會為之感動。如果說，一個城市是一幅歷史長卷，那么城市雕塑就是這長卷中的“插圖”。當作品所代表的那份博愛、和諧的主題在向這個城市的四周蔓延時，我們不禁發現，這個主題不正是這座城市的精神嗎？不同民族、不同國籍的人在這里追求美好生活的同時，也在為這個共同的家園奉獻關愛，構建和諧。

日升月落，流轉著一座城市的光陰。時間仿佛是位雕刻大師，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改變著一座城市的模樣。就好像站在高處等這個清晨來臨的時候，人們并不覺得這一天，和之前或之后的清晨，有什么明顯的不同。但城市，就是在這一天天、一點點難以察覺的變化中，從歷史變成現在，從現在變成未來。在現代化城市的變奏中，又有哪些烏魯木齊的精彩往事正在講述呢？

每天清晨，我都會出現在紅山公園的山頂上，這里的晨光讓我感到很興奮。

那上面的平臺是最高的平臺。全烏魯木齊都在我們眼下，都在我們視線內。烏魯木齊的變化確實太大了。每天到上面去鍛煉的老人特別多，他們雖然那么大年齡了，但是就和那日出的朝陽一樣，他們的心情像陽光一樣。大家都說，早晨兩個小時是他們最愉快的時候。

古羅馬哲學家西塞羅曾經說過：“歷史是時代的見證，真理的火炬，記憶的生命，生活的老師和古人的使者?！泵恳蛔鞘卸加凶约旱挠洃?，保存城市的記憶，就是保護歷史的延續。

有人說，人類歷史上有兩大歷史遺存，一是凝固的萬里長城，一是流動的絲綢之路。烏魯木齊，它雄視東西，連通天山南北，從古到今，就起著溝通東西貿易的作用。人們常說，烏魯木齊是世界上距離海洋最遠的城市。站在紅山頂上，眼前鱗次櫛比的現代化建筑，好似海浪一樣，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而此時的紅山塔就像是矗立于歷史瀚海中的一座燈塔，在歲月的風云里，觀潮起潮落，看城市復興。

在烏魯木齊，不管是當地的居民，還是外來的游客，都喜歡登上紅山，走近紅山塔，在眺望城市美景的同時，合影留念。盡管他們屬于不同的民族，來自不同的地方，卻在同樣的紅山前，留下他們美麗的笑容。這一張張照片，便是這座城市溫暖的時代記憶。

去紅山晨練時，有幸認識了一位年輕的考古專家阮秋榮。近幾年，他一直率隊在烏魯木齊南郊挖掘薩恩薩伊墓葬群。它是迄今為止，在烏魯木齊已挖掘墓葬中，年代最早的。所以，此墓葬群仍有許多未解之謎。

“這種墓葬是什么人的墓，什么文化的墓，腦子里的疑團就很多。我們感覺這個墓地，年代跨度大，上到青銅時代了。這批墓葬，把烏魯木齊的歷史應該是推向很遠的歷史長河?！?/p>

烏魯木齊從過去到現在的定位，它就是個市場。比如說唐輪臺城，從唐代開始，岑參寫的那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輪臺城，就是烏拉泊古城。

烏拉泊古城遺址地處烏魯木齊南郊10余公里。專家們研究發現，烏拉泊古城就是“烏魯木齊的第一城”。早在1300多年前的唐朝，這里是絲綢之路北道上唯一的收稅城——輪臺。這使得人們對烏拉泊這座古城特殊的人文氣質，充滿了期待。

新疆國際大巴扎是世界規模最大的大巴扎，被譽為“新疆之窗”“中亞之窗”和“世界之窗”

千年的歷史傳承

有一天凌晨四點，我開車駛出了烏魯木齊市區，行進在西部的高速公路上。像傳說中追日的夸父一樣，我期望能記錄到烏拉泊古城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可沒開出多久，我便停住了。在凌晨的寒意里，我這樣一個追逐太陽的人，在淡黑的天色里迷失了方向。

當我在戈壁上終于遇見烏拉泊古城的時候，白晝剛剛揮別黑夜，淡淡的藍色在曠野里蔓延。在那神秘的氛圍里，一種“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感慨油然而生。幾個小時的輾轉，仿佛穿行了數千個春秋，我好像置身于一場烏魯木齊的夢里。在這夢中，我回到唐朝的輪臺城，回到岑參詩中的那一份空曠和寂寞。

或許是經歷了太多歷史風雨的緣故，烏拉泊古城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樣。沿著長滿荒草的土坡，走上城墻，整個城池盡收眼底。城內除了少許殘存的墻體外，并沒有太多遺存物。不過，雖然墻體盡顯斑駁，但這座城市的記憶并沒有模糊。如今，從四個城角的角樓遺跡和凸出城墻之外密集的馬面來看，這座古城當年氣勢非凡。

承載與存留、追溯與見證，城市未來的脈絡其實就保存在城市的記憶中。當今天的學生們，依然在吟誦岑參的詩歌時，當年的唐輪臺和今天的烏魯木齊完成了一次時空跨越，兩座城市，一種語境。那一刻，岑參仿佛也并沒有走遠。他早已經融入在紅山上拍照片的人群，因為不管是詩歌還是照片，他們記錄的都是這座城市的美好。

城市是一種文化現象，是人類文明的結晶。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或長或短、或多或少的歷史文化。透過現代城市的外表，城市的歷史記憶早已滲透到每一個街角，每一個人群，甚至每一個眼神。

烏魯木齊是絲綢之路的新北道上的一個重鎮。它對東西方文化、貿易交流的作用，在這個地方都有體現。自2006年以來，阮秋榮多次率隊到烏魯木齊南山的薩恩薩伊開展工作。今天，他告訴我，他們將再次進入南山，對位于山坡上的最后一座墓葬進行挖掘。

薩恩薩伊墓葬群規模龐大，最奇特的就是其時間上下跨度數千年，很多難解的文化現象，還有待繼續深入研究。阮秋榮希望今天的挖掘工作能有突破性進展。有一位考古專家曾經形象地描述考古學，其實就是考證歷史上人和地之間的關系，這其中濃縮的集中的對象就是城市。但這并不是說考古僅限于此。而在薩恩薩伊，同樣有一個相關的謎題令人困惑——如此龐大的墓葬群，在周邊竟然沒有找到其定居的場所。但是，從墓主人的生活年代來分析，他們是迄今發現的烏魯木齊最早的先民墓葬。

有人說，一個不懂自己出生前的歷史的人，永遠是個孩子。的確，歷史是一面鏡子，它照亮現實，也照亮未來。只有真正了解一座城市的歷史，才能激發出無限的熱情。

我從事的工作雖然和歷史沒有太多關系，但是我平常最愛去的地方，卻是歷史博物館。

我為什么要去這些地方呢？我要看一下在這幾千年里，新疆是如何發展的，了解一下它的歷史。新疆也是我們國家的一個寶地。

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博物館是城市傳統文化最典型的記憶者，人們可以在這里了解到城市的過去、民族的歷史，更多的是激發出創造美好生活的熱情。而將一座城市的往昔與未來連接起來的，正是今天城市的建設者們。

20世紀50年代，紅山上面還是光禿禿的，草都很少，也沒有一棵樹。烏魯木齊從各個單位抽人上山植樹綠化，我當時也參加了。在紅山植樹和一般平地植樹不一樣，地上都是石塊、沙礫，上面風化石塊很難挖。土是怎么回事呢？是把石頭挖掉以后取出來，拉土上去，填土才種樹。烏魯木齊被建設得這么好，尤其是紅山被綠化得這么好，紅山被修建得這么好，我們在上面活動，也等于說是享受，我們自己創造的這個條件，我們自己來享受。

紅山塔和紅山是烏魯木齊的標志。建于1788年的紅山塔，修建年代并不很久遠；海拔910米的紅山，也并不算很高。當紅山四周的樓房越建越高，甚至大有超過紅山的勢頭時，紅山和紅山塔依然默默地注視著這座城市和居住在這里的市民們。這是一種時間的力量，因為沉淀，所以厚重。它隨時提醒著人們，銘記歷史，銘記一座城市的記憶，生活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①紅山塔原是一座青灰色的樓閣式實心磚塔，共九層，平面為六角，由塔基、塔身、塔剎三部分組成

雪山與城市的對話

這是一座雪山和一座城市進行的對話；雪山，是博格達峰，白雪皚皚，常年不化。城市是烏魯木齊，人來車往，四季更替。城市，像一個充滿活力的孩子，每天用喧鬧的語言向雪山講述著豐富多彩的故事；而雪山，更像一個沉靜的母親，見證著這片土地上經年累月的變遷。一靜一動，一個自然，一個現代；一個靜默，一個活躍；一個潔白無瑕，一個五彩繽紛。烏魯木齊，就是這樣一個詩意的城市。

烏魯木齊這座城市正處在青春煥發的時候，它將各民族的文化凝聚到一起，正以一種空前強大的力量，創新生活，建造家園。當許多城市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變得越來越相似的時候，烏魯木齊還是一座有個性的城市嗎？過去和未來，沙漠與都市，年輕與成熟，這些性格，又是如何與這片獨特的土地融合在一起的？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歷史文化特色，這種特色是城市的生命，是支撐城市生存、競爭、發展的根基，是城市魅力的真正所在。烏魯木齊人每時每刻都在創造著城市文化。而為了讓世界真正了解并接受這種特色文化，烏魯木齊人一直在努力。

曾經有很多人問我，你們新疆是不是騎駱駝上學，睡蒙古包、氈房這種東西？有，那是在牧區。但是，我們新疆發展很快，甚至比一些內地城市還要好。因為我覺得太陽都是一個太陽，不可能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我們看的都是同一個太陽，所以不可能比別人差很多，我們也不會比別人差，只不過我們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

當太陽又一次從博格達峰升起的時候，陽光下的烏魯木齊分外美麗，我希望所有沐浴在陽光下的人們都能夠來分享這座城市的美麗。與此同時，我們正在用自己的青春，舞動烏魯木齊的城市活力。我們新疆大多數的人都是少數民族。先不說大的，就說我的團隊里。我們五個人的族別都不同，但是我覺得我們的心很齊，像個大家庭一樣。

我熱愛我的家鄉喀什，也熱愛烏魯木齊。在我看來，文化是家，是關懷，是生命的意義，是一個讓人們感到人生溫暖的地方。而這種感悟，對于多民族聚居的烏魯木齊來說，又是多么的難能可貴??！

我想去內地學習、訓練、交流，但是我不會忘記我是土生土長的新疆人，我要讓他們知道什么是新疆文化。

城市外在的美，只能吸引人們的目光；城市內在的美，才能真正留住人心。有人說，烏魯木齊是亞洲大陸的地理中心，但那只是對城市地理位置的一種認定；還有人說，烏魯木齊是一座融合的城市，但這也只表明了這座城市文化交流的一個特征。一個城市的價值不僅取決于豐厚的物質積累和充足的現實財富，更取決于它能在什么樣的高度給自身的發展烙上永恒的印記，而文化正是這種永恒印記的承載者。

城市是繁華喧囂的，但是驀然回首，博格達峰總會令人心生清涼。人們眺望博格達峰，仿佛在眺望自己的精神家園，純潔而寧靜。雪山默默地注視著烏魯木齊，用無聲的大愛守望著這座城市。我們祝福烏魯木齊，祝福這座大美之都。（責任編輯/杜妮設計/王靜）

②天山腳下，綠草如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