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偽先鋒的自白書

老德

喜 鵲

去年的喜鵲

今年又飛回來了

它就停在

我窗外的石榴樹上

它沒有告訴我

這一年的歷程

我對于自己的遭遇

也閉口不提

我倆對視

達成了某項協議

需要一場雪

來作我們的背景

那時我將喜上眉梢

那時它將鵲下枝頭

漢 語

我已活了三次

必將死三次

這沒什么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就像一只鳥

關在鳥籠里

見到我

再也不說漢語

自白書

我已吃掉

一些蒼蠅

我還要吃掉

一些蚊子

這些骯臟的

小東西

有著很好的

維他命

我還沒想到

吃老鼠

貓

狐貍

它們的皮毛

厚得讓我

難以啟齒

至于人嗎

我當然想吃

他們是

我的同類

我必須換種方式

冬天了

我將為我的抒情臉紅

我將為中午的陽光臉紅

我還將為黃昏的降雪臉紅

甚至為那些夜行人 早起的商販

枕邊的夢中人 感到臉紅

我愧疚 在冬天

不事營生 假寐 賴床

忘記了人類的存在

在一首詩中 喋喋不休

以冷漠的方式

反對新事物的出現

我是個不好意思的人

零度以下 厚顏無恥

抱著一壺酒 把人間的悲劇擴大

對于親人的呼喚

裝聾作啞

冬天了

我為我的懶散

找到了理由

不愛姐姐 也不愛妹妹

對于即將到來的狂歡夜

也心不在焉

我還會臉紅 愧疚

我還會為一些事物而感到不好意思

冬天了 我的運氣太壞了

我必須咬緊牙關 拒絕

春天的到來

在冬天 喚醒自己

撕掉一張心愛的面孔

撕掉她 趁她還年輕

趁著夜的沖動 現在不下手

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仔細點 先把她頭發撕下來

再是鼻子 眼 嘴巴

耳朵先別撕 讓她聽聽

我急促的呼吸 還有

似有似無的抽泣聲

這是她的耳朵嗎 好像和別人

沒有什么差異 那就把

嘴巴 眼 鼻子 頭發貼上去

恢復她本來的面目

可這些裂痕該怎樣復原

還有日后蔓延出來的魚尾紋

錯誤的筆畫

我們總是從橫開始

盡量地延伸過去 再把

自己豎起來 建立了許多

交叉關系 關鍵時

打上一點 撇開人世間的一切

恩恩怨怨 然后

伸出指頭 彎鉤一下

在一個漢字中 喜結連理

此 刻

諸神已睡 幾顆星星

在天空里竊竊私語 那些

好動的硬幣 停止了一天的交易

一個人在街上 喊

另一個人的名字 一床被褥

終于蓋上了兩種不同的人

霍金是誰 誰又在

異度空間里裝神弄鬼

這樣也好 我終于

寫了一首不知所云的詩

我愛 你知道嗎

在母親的子宮里 我是完整的

在父親的襁褓中 我是完整的

自從我學會了走路 學會了認字 并從字

里行間

學會了愛 我就開始支離破碎了

我的愛改變了我 讓我分不出南北

我的愛校正了我 讓我辨不出東西

在愛中 我忐忑不安

在愛中 我得意忘形

我愛清風明月 山河廣廈 人仰馬翻

我愛指間的流云 星空中的羽毛

我愛得體無完膚 支離破碎

我愛 你知道嗎

我的年紀

最難搞懂的 是我的年紀

昨天還不惑 今天就知天命了

我的皺紋是為某些人生長的

為了另一些人 我又挖空了心事

我為什么還沒有生出白發

那個讓我虛度的人 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