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王靜和老公唐進結婚較晚,生下兒子小志后,全家都把孩子當作寶。老公唐進初為人父特別積極。孩子剛滿百天,他就迫不急待地安排起兒子的未來。擺過百天酒,唐進有點喝多了。晚上,他躺在床上嘟囔:“咱們兒子將來一定要學金融。以后是大資本時代,搞金融才能有出息?!蓖蹯o笑了:“現在想這些有點太早了吧?!碧七M霍地坐起身說:“孩子的未來都是父母打造出來的。孩子小的時候能懂什么,你得早早幫他定方向。要不然等他長大就晚了?!?/p>
唐進雖然有些醉了,但他說的可不是醉話。隨著小志的長大,唐進也開始展開了他的“精英培養計劃”。小志3歲剛上幼兒園。唐進就買了比爾蓋茨、巴菲特的青少年版名人傳記回來給小志讀。每次小志都聽得昏昏欲睡,可唐進卻堅持不懈。有一次,小志抗議說:“我不要聽,我要聽媽媽給我念格林童話!”唐進板起臉說:“男孩子聽什么童話!我不念完,你就別想聽?!毙≈尽巴邸钡囊宦暱蕹鰜?。王靜看不下去了,把唐進拉開說:“你瘋了?孩子不想聽,你強迫他干什么?”唐進氣哼哼地說:“聽個故事叫什么強迫?再說了不強迫他能成才嗎?”
唐進一點不覺得自己的教育有什么問題。他反而覺得王靜太沒有長遠眼光。唐進說:“你看看咱們這一代人,就是教育失敗的例子。如果咱們早一點了解這個社會,明白什么是經濟,現在早就住別墅開豪車,做人生的贏家了?!蓖蹯o不解:“住別墅開豪車,就是人生贏家了嗎?”唐進理直氣壯地說:“難道不是嗎?”王靜一時不知道怎么答。小志很快就在唐志的“精英教育”和王靜的左右矛盾中長大了。小志的確比別的孩子表現得更為成熟。老師時??湫≈径?。雖然幼兒園里沒有班干部,但小志儼然是個小班長了,幫老師管那些調皮的孩子。
不過,有一件事讓王靜感到驚訝。那時小志已經上學前班了。他想請幾個同學一起過生日。王靜同意了。小志說:“我可要去五星級飯店哦。上次周新陽過生日,他爸爸就在凱賓斯基酒店辦的生日會,他爸還請了小丑來表演呢!”王靜說:“我們家可沒那么多錢給你去那里辦生日?!毙≈景T著嘴說:“我爸也太失敗了??慈思抑苄玛柊职侄喑晒??!蓖蹯o驚詫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爸怎么就失敗了?”小志低聲嘀咕:“工作不好,沒錢,一百年也不升職……”
這些話,都是唐進平時嘴里常念叨的話,沒想到都讓小志聽了去。此時,唐進就坐在一旁的沙發,沉默不語。
王靜心里一陣難過。唐進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志身上,可小志還不到5歲,就開始瞧不起爸爸了。她忍不住問自己,唐進的“精英教育”真的對嗎?一個連父愛都體會不到的孩子,即便將來得到了所謂的“成功”又有什么意義?
小志的5歲生日,最終沒有請小朋友到飯店吃飯。因為王靜另有計劃。她讓唐進請了假,帶著全家去森林公園野營。小志開始一百個不愿意??僧吘故呛⒆?,一會兒就被野營的新鮮吸引了。這一天,他們在森林公園里扎了“營”。小志跟著唐進搭帳篷,架爐子,忙得不亦樂乎。晚上,他們坐在帳篷前,仰望滿天的星光。小志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多的星星,興奮極了。王靜指著夜空說:“小志,你看,那七顆連成勺子一樣的星星屬于大熊星座,那邊的是小熊星座?!毙≈菊f:“他們怎么離得那么遠啊?!蓖蹯o說:“熊爸爸是個特別好的熊。他在巨大的森林里,給他的家人建了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還努力工作供家人生活。他很關心父母,也很愛熊媽媽。他的家人都好愛熊爸爸??墒侵挥行⌒懿粷M意?!毙≈静唤猓骸盀槭裁窗??”“因為小熊去了朋友小獅子的家。獅子爸爸是百獸之王,有好大好大的房子,好多好多的食物。小熊回到家就瞧不起他的爸爸了?!薄靶⌒苷鎵??!毙≈具€是太小了,聽不出王靜故事里的“小熊”說的是誰。不過,他小小的心靈,卻悄悄烙上了怎樣才是個好爸爸。那天小志躺在王靜的懷里睡著了。唐進抱住王靜,輕聲說:“謝謝你啊,替熊爸說話?!?/p>
王靜說:“老公,咱們教孩子的方法可能錯了。我覺得,一個人如果連親情的溫暖、生活的美好都不能感知,他再有錢也是失敗的。咱們真不該教給孩子這么功利的成功學。我都不敢想他長大了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其實,成功不是比別人好,而是做一個懂得欣賞自己、欣賞生活的人,不是嗎? 臺灣女作家龍應臺在與兒子的書信中有這樣的內容:21歲的兒子曾問媽媽:你要接受一個事實,就是,你有一個極其平庸的兒子,你會失望嗎?龍應臺的回答是:對我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有成就,而是你是否快樂?!?/p>
唐進沉默了。
就是從那天起,唐進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再跟小志說賺錢有多么重要,也不在孩子面前,對工作與社會充滿抱怨。他不再急吼吼地去教給小志“生存技能”,而是放慢腳步,讓孩子自己去體會,去發現,去成長。
唐進在工作中也不再負能量滿滿,計較得失,而是積極陽光上進,同事和領導都驚詫于他的轉變,不到一年,提職的人選名單中唐進赫然在列。他告訴王靜,要做個榜樣給兒子看,想讓兒子成為什么樣的人,自己要先成為這樣的人。他要很努力地工作,全力以赴地為家庭奮斗,做個稱職的爸爸
2015年,小志三年級了。他的作文《致爸爸》得了高分。老師讓他回家念給家長聽。
作文的最后一句這樣寫道:“謝謝你,爸爸,你的胸懷,就是我的天地;你的視野,就我的世界;你的平凡,就是我的偉大;你的成功,就是我的將來?!?/p>
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唐進和王靜都抑制不住地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