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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燕尾服

2015-06-05 14:35索菲婭呂則龍
山海經 2015年1期
關鍵詞:天臺立志衣服

●文/索菲婭 ●圖/呂則龍

黑色燕尾服

●文/索菲婭 ●圖/呂則龍

這是一件神奇的燕尾服,誰穿上都會說實話。四個好友穿上后紛紛吐露真情,仿佛回到了舊時光。但是不經意間,一樁自殺事件也浮出了水面

一、利益鏈條

我正站在酒店門口張望著,一輛福特越野車突然向我沖過來,在一步遠的地方戛然而止。安峰、張立志和蔣義怪叫著跳下車,向我撲過來,我們胡亂擁抱寒暄著,手拉手走進酒店。

安峰、張立志、蔣義和我是高中時的同學,連同陳小輝號稱五義。高考后,我們各奔東西,后來又都留在了外地工作生活,即使假期回家,也都各自忙碌,再沒有一起聚過。半年前,不知道誰成立了同學群,這才重新聯系上,并約好在年假時哥幾個好好聚一天,這才有了今天的五義中的四義相聚。

幾杯酒下肚,大家簡單溝通一下感情,就開始進入主題。

張立志是A市有名的企業家,他的公司最近惹上了官司,安峰則是個律師,他的大學同學正好擔任著A市法院院長,張立志急需安峰的關系幫他打通關節。而我的小公司和張立志的公司一個月前開始洽談合作,現在協議書就放在張立志的公文包里,他連字都簽好了,只要我說服安峰幫助他解決官司,就立刻給我協議書。至于坐在我旁邊的蔣義,那是我的債主,我為了開公司,跟他借了不少錢,現在這家伙快結婚了,天天催著我還錢。他現在就盼著我和張立志的協議達成,拿到資金,痛快地還他的錢。

這根利益鏈條的頭兒就在安峰那兒,所以我們一落座,就琢磨著怎么把他灌暈??梢幌蛱摌s的安峰這回太淡定了,不管我們怎么吹捧他,都一副安之若素的神情。

看來灌暈是不行了,那就只好灌醉了,我們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話題一轉,開始大談五義當年的兄弟情,直談到淚眼相對。不過,這一談,就扯出了五義之中唯一缺席的陳小輝。

這個陳小輝并不是我們的同學,他是蔣義的遠房表弟,是個腦子有點問題的殘障人。陳小輝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五官像個女孩一樣精致漂亮,無論你說什么,他都會睜著一雙純凈的大眼睛,靜靜地聽著。別看陳小輝平時反應遲鈍,但對音樂和舞蹈卻非常有天賦。尤其是國標舞,當他身著黑色燕尾服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時,渾身立刻散發著神一般的光輝,根本看不出是個殘疾人。

對于這樣一個怪人,我們起初都不大接受??申愋≥x總是纏著我們,他那樣溫和善良,對誰都愛心滿滿,讓我們根本不忍心拒絕他。時間長了,我們不僅接納了他,而且當他是小孩子般照顧著。

就在我們奔赴大學的前一天,五義最后一次聚首,陳小輝很傷感,整個晚上都說自己是個傻瓜,不然也可以考上大學,跟我們一起離開。我們起初還安慰著他,可后來,大家各自閑聊,就把他給忘了。

誰知,當天夜里,陳小輝就從我們學校宿舍樓的天臺上跳了下去,身上穿著他那套心愛的燕尾服。

陳小輝的死讓我們既難過又內疚,從那以后,誰都不愿意再提起這件事??砂卜逶趺赐蝗惶崞痍愋≥x了?別看安峰現在是個名律師,上高中時卻是個結巴,而且話還特別多,五義之中,除了陳小輝,沒人愛聽他嘮叨。

安峰這是在提醒我們當初對他的忽視嗎,還是故意轉移話題?

我們揣度著安峰的心思,開始拼命懷念陳小輝的各種好。其實陳小輝的好根本不用刻意去懷念,說起他,每個人都會會心地微笑。

最后,安峰起身倒了一杯酒,放在一個空座位前,提議為永遠缺席的陳小輝干一杯。我們舉著酒杯站起來,這時,空座旁邊蔣義看著身旁那把椅子,說:“這是什么?”說著,他從椅子上拿起一頂黑色禮帽。大家湊過來再一看,那把椅子上還放著一件黑色燕尾服和一件白襯衣、一副白手套,我們一下子就想起陳小輝跳國標舞時的樣子。于是大家互相詢問是誰帶來了這身衣服,結果誰也不知道。我們又叫來飯店的服務員,可服務員也說不清楚這身衣服的來由。

最后,安峰舉起酒杯沖著那把椅子說:“兄弟!不管怎么回事,這身衣服在這兒,我們就當你也來了,正好,我們一起回母校吧?!卑卜逭f完,我們幾個一仰脖,喝下了杯中的酒。

二、通往天臺之路

我們幾個決定到當初就讀的四中看看,那里的宿舍天臺,是我們經常去的地方,也是陳小輝跳樓自殺的地方。

四中的背后是一座山,山上叢林密布,道路崎嶇,當年我們上學放學,都故意翻山而過。今天,我們決定重走昔日路,翻山前往四中。

剛剛到山頂,就下起了雨。大家趕緊找了個僻靜處避雨。這時,安峰接了個電話,沒幾句話就嚷了起來:“王八蛋!別想威脅我,老子就是吃律師飯的,江湖朋友無數,陰的陽的都陪得起,不信咱們就試試看,看誰玩死誰!”

我們幾個聽著不對勁,趕緊湊過去詢問。安峰扭捏了半天,才說出來。原來他有個情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兩人幽會時,被一個神秘的陌生人拍了照片?,F在那個人要挾安峰出五十萬,不然就把照片公布在網上。

這事太嚴重了,我們幾個七嘴八舌胡亂出著主意。最后還是張立志果斷,他建議,先答應對方的條件,然后張立志發動自己的江湖朋友查出對方的弱點,黑吃黑,讓對方再把錢吐出來。安峰一聽就急了:“你說得那么輕巧,我哪來那么多錢呀!再說,萬一錢要不回來,怎么辦呀?”

張立志摟著安峰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錢我來出,就算要不回來,也算在我身上。不用你出一毛,誰叫咱們是老同學呢!”

我和蔣義四目相對,眼睛都亮了。這可是天賜良機呀,這事如果搞定了,安峰想不幫張立志都難了。一想到利益鏈條從此大順,我們幾個頓時心情大好。唯有安峰臉比天氣都陰,可能心事太重了吧,在一個轉彎路口時,他居然失足滾到了山崖下。

我們幾個嚇壞了,一陣亂喊。好在山坡不陡也不高,安峰安然無恙,只是山崖下又濕又滑,他爬不上來了。好在張立志仗義,把皮包一扔,自告奮勇地下去救人了。

他這一下去,我就立刻撲向那個棕色皮包。蔣義也湊過來,激動地說:“快快快!哎呀,機會呀,反正張立志的合同已經簽好字了,你現在拿上合同,不管安峰幫不幫張立志的官司,咱們倆的事都結了?!?/p>

可我拿出合同一看,傻眼了。張立志騙了我,他根本就沒簽字。

蔣義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坐在地上。突然,他跳起來盯著我說:“喂!咱們可說清楚了,我不管你和張立志能不能合作,你欠我的八十萬帶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我心煩意亂,正準備和蔣義翻臉,崖下突然傳來張立志的喊聲,原來,安峰把腳崴了,爬不上來,張立志要我們把衣服結成繩子,拉安峰上來。

我把能脫的衣服全脫了,但繩子依舊不夠長,那個摳門的蔣義舍不得自己的衣服,居然把那套燕尾服拿出來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沖著他大嚷:“喂!那是高級定制毛料好不好,而且還不知道是誰的呢!你他媽就用它拉人??!”蔣義瞟了我一眼,不情愿地脫下衣服,可這個家伙大概怕只穿著褲頭暴露他猥瑣的身材,居然把那身燕尾服穿上了。

蔣義穿好燕尾服轉過身的一瞬間,我愣住了,眼前這張臉肯定是蔣義的,可他渾身散發的氣息,尤其是臉上的微笑,卻完全是陳小輝式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蔣義:“蔣、蔣義,你、你沒事吧?”

蔣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平哥,有件事,我今天必須告訴你?!?/p>

蔣義說話的聲音突然變成了陳小輝。我嚇得倒退了一步,盯著蔣義:“你、你想說什么?”

蔣義扭捏地笑了笑:“平哥,你知道嗎?你向我借錢那天,趁你喝醉時,我把你的借據偷偷寫成了八十萬。嘻嘻。不過,你放心,我知道錯了,那借據不算數的,你只要還我五十萬就行了,而且,我會努力幫你把公司辦好的,等你掙好多好多的錢再還我,好嗎?”

我呆呆地看著蔣義。蔣義不光說話聲音,連語氣也變成了蔣小輝。仿佛那件黑色燕尾服里就藏著個陳小輝的靈魂。

三、燕尾服

那天,我連安峰是怎么上來的都不記得了,只知道他崴了腳,被張立志一路背下了山。我則跟在后面,一路問蔣義,他為什么要把寫假借據的事說出來。

蔣義漲紅著臉,看著手中抱著的燕尾服說:“我、我也不知道,一穿上這身衣服,憋在心里的話就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其實那個假借據,在我心里一直是個結,堵得我難受,今天我終于把它說出來了,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平哥,希望你不要怨我?!?/p>

我拍拍蔣義的肩膀,什么也沒說,心里卻在惦記那套燕尾服,難道這里面真裝著陳小輝的靈魂?

因為在山上折騰了半天,大家都很狼狽,我們只好先在學校附近找間旅店休息一下,準備明天再去學校。

我和蔣義住進了一個房間。我們正在擦洗時,張立志扶著安峰進來了。一看到安峰身上那套燕尾服,我和蔣義都愣住了。

張立志笑了笑說:“沒辦法,峰子身上那套衣服全是泥,已經洗了,先穿上這個湊合一下吧。反正天快黑了,明天他的衣服就干了?!?/p>

安峰神情恍惚,好像什么也沒聽見。他把張立志推到我們旁邊,然后一臉肅穆地沖我們鞠了個躬:“兄弟們,我今天要向大家坦白一件事。其實,其實是我讓負責張立志官司的那個法官透露給張立志,我跟法官是大學同學的,也是我用馬甲成立了同學群,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們會有求于我。我沒別的意思,當初上學時,我覺得你們都瞧不起我,這么多年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讓你們都服服帖帖地巴結我一回?!?/p>

張立志張口結舌地看著安峰,我猜他是被安峰說話的聲音和神態嚇住了,那完全就是陳小輝附體。

我指指安峰身上的那套燕尾服對張立志說:“陳小輝在里面?!睆埩⒅玖⒖虈樀锰似饋恚骸袄咸煅?!居然有這種事!我就說嘛,這身衣服莫名其妙地出現,肯定有問題!”他說完轉身沖出去,不一會兒,抱著自己的睡衣進來了。

“來,安峰,快把那個脫下來,我正好帶了睡衣,你快換上?!睆埩⒅菊f著,上前幫安峰脫下燕尾服,換上睡衣。安峰像如夢初醒般的看了看我們,喃喃地說:“這下,你們是不是更瞧不起我了?”我們一時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說。張立志回過神來,趕緊打圓場:“哎呀,哪有的事,我們那個時候確實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應該給我們個教訓,哈哈哈?!?/p>

張立志說完,看了看那套燕尾服:“我看還是把這衣服扔了吧,看著怪嚇人的?!卑卜灞鹉巧硪路f:“別,我留著這身衣服還有用?!?/p>

因為在山上折騰了半天,太累了,所以大家早早睡了。半夜里,我睡得正香時,突然被人搖醒,睜眼一看是安峰。安峰懷里抱著那身燕尾服,小聲說:“平子,我想把這身衣服給張立志穿上,你幫幫我好嗎?”我翻身而起:“你要干什么?”

安峰嘆了口氣:“我是有點懷疑呀。我和我那個情人早就不來往了,那個敲詐的人傳來的照片也不是他偷拍的,而是我保存在相機里的,雖然照片又處理了一下,但我還是能認出來。這人能進入我的手機,肯定是我身邊的人。咱們中午吃飯時,張立志曾說自己手機沒電了,借用過我的手機?!?/p>

“你是懷疑張立志?“我吃驚地張大嘴巴。

安峰點了點頭:“張立志對我的事大包大攬,我猜,就是他搗的鬼,故意想我欠他的人情。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他干的。我不會怎么樣的,我只是不想他在我面前繼續表演了。只要把事說開了,沒什么過不去的。咱們當初不就是那樣嗎?打一架,然后喝場酒,就什么都過去了?!?/p>

我點了點頭,叫起來蔣義。三個人一起來到張立志的房間,張立志昨天睡前喝多了,給他換上衣服后,我在他臉上拍了好幾下,才把他叫醒。

張立志說出了一切。被安峰猜中了,照片的事確實是張立志干的。他借用安峰手機時,看到里面的照片,就復制下來,傳給一個手下,然后讓手下打電話敲詐安峰,自己再假裝出面替安峰解決一切,讓安峰稀里糊涂地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張立志用陳小輝的聲音哭訴著,懺悔著,說得我們幾個都落淚了。最后,安峰和張立志、蔣義抱頭痛哭,嘴里講的都是十年前的兄弟情。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悄悄退了出來。

四、天臺往事

第二天一大早,安峰和張立志來叫我和蔣義,準備去四中?,F在學校正在放假,五義可以在十年前的天臺上痛快地暢飲,追憶過去的青春時光??墒?,我昨天睡得太晚,頭疼得厲害。于是,安峰他們給我買了藥,自己先走了。

他們走后,我悄悄爬起來,對著鏡子穿上了那身燕尾服。系上最后一個扣子時,我覺得壓在心里十年的陰霾,一下子散了。

我來到學校,登上宿舍天臺,看到安峰和張立志、蔣義互相搭著肩膀,對著藍天,大聲唱著當年的校歌。他們看到我時,都瞪大眼睛齊聲大喊:“小輝!”我沒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天臺邊上,張開雙臂,仰望天空。

安峰等人被我的舉動嚇壞了,他們一邊小心靠近,一邊七嘴八舌地勸:“別、小輝,別干傻事,有什么你說出來呀,咱們弟兄誰和誰呀?!?/p>

我回頭望著他們身后,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晚五義最后的晚餐后,我因為擔心陳小輝,就悄悄尾隨他來到這里。結果,我就看到陳小輝像我今天一樣,張開雙臂站在天臺邊。陳小輝回頭看到我,開心地笑了,他說:“啊,平哥,你來了!我就知道你們會來找我的,現在我就是跳下去也是開心的?!蔽壹绷?,一邊大喊,一邊撲上前,準備把陳小輝拉下來??删驮谶@時,我被腳底下的一根管子絆了一跤,整個人向前撲過來,重重地撞在陳小輝身上,陳小輝頓時失去重心,飛出了天臺

事后,人們都納悶,跳樓自殺的陳小輝,為什么不是通常的臉朝下趴在地上,而是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我不敢說,那個年齡好多事都似懂非懂,既怕說不清楚,又怕由此產生的后果??墒?,十年間,這事就像個毒瘤,長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這一切的,就記得自己最后像十年前一樣,撲在天臺邊上,伸出雙手拼命地哭喊:“小輝!不!不要??!”然后我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來時,發現安峰、張立志和蔣義正圍著我,臉上淚流滿面,又笑容滿面。

那天,我們幾個在學校逗留了一天,一邊四處游蕩,一邊開心地嬉鬧,仿佛穿越時光又回到了過去。安峰、張立志、蔣義答應我,第二天就陪我到派出所去,說出十年前的一切。他們說,不管結果如何,五義都要在一起。以后,每年都要聚會一次,當然,必須帶上那套燕尾服。

(責編:於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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