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的詩（5首）

罐子之歌

“滿罐子不響啊，

半罐子咣當——”

生前呀，很多人這么取笑我

現在，我來告訴世人：

前往天堂的道路上

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罐子

我一一和它們擁抱過

沒有一個是滿的

沒有一個滾動起來發出咣當聲

鷹骨

——致大伯

多么愜意

在漫長的冬天鍋里燉著一只鷹

那些肉

那些骨頭

那些內臟

足夠硬

足夠結實

使我可以沉住氣兒地坐在火爐邊

聽你講獵鷹的往事

直到我昏昏欲睡

直到香氣將我熏醒直到雄鷹被肢解

被筷子

夾住

進入我們的胃

這時，你突然大人物那樣

站了起來

愉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聲對我說道——

“好啦，料你此生清閑，剩下的這些鷹骨

就由你拼起吧！”

夏日屋頂

恐怖分子制造塌陷的時候——

父親在加固家鄉的房子，

使用磚塊鋼筋和混凝土。

“我們單薄的精神生活，”他顯得

疲憊又得意，

“需要更多物質作保障?！?/p>

他參加過三十年前的那次邊界戰爭

挖戰壕，他是內行。

其后我們常常同坐在剛建好的樓頂平臺

談古論今，彼此憐惜。

放眼四野，我覺得一切遙遠，

尤當他再次說起他的戰爭史。

眼下，他扔下報紙兩足一攏（軍人做派），

決定改選一款更牢固的防盜窗。

而我覺得這是沒有必要的。

“如果有野獸來臨，”昏睡中我想

起祖父所說，

“那么我們果斷遷離！”

是啊，眼下我真不像是父親的兒子

我在思念他的父親！因為——

我記起我們家族曾有過的飄蕩史，

而父親卻教會我們扎根。

雨后

返鄉的途中我們踩死了許多只蝸牛。

噼噼啪啪，仿佛雷雨

還沒完全停下。

翻過這道山，就到家了。

扶著巖石小憩

風從谷底升起。

我們放緩腳步

眼下還要經過一帶墳場

我們停止交談踮起腳尖仿佛

害怕再踩壞什么。

匆匆一瞥：那墓碑上也爬滿了小指甲大的蝸牛

真快呀，那些大顆的泥點

剛才還在腳底?，F在又被——

甩到死者的臉上。

無題

我的胃里

住著三個兄弟

一滴水

一滴酒

一滴血

但是他們

從來沒有擁抱過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他們從來不愿表現地親密一點

我不指望他們養我的老

只希望有朝一日，

他們在空中相遇

一小縷混合的蒸氣

經過我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