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專家緣何為行業“不景氣”叫好？

文|本刊記者 陳雪婉

與前幾年火爆的市場行情相比，去年液壓行業的表現可謂“不景氣”：增速下滑、存貨激增、低端產能嚴重過?！谥袊簹饷軈f會榮譽理事長沙寶森看來，這卻是行業發展“最好的時期”。為什么？

《流動的圣節》中，眷戀巴黎的海明威也會嗔怪：“有時，寒冷的瓢潑大雨又會把春天趕回去，仿佛永遠不會再回來。你的一生中就少了這一春。這是巴黎唯一令人憂傷的時節?！?/p>

中國液氣密協會名譽理事長沙寶森在液壓行業已耕耘大半輩子，為之傾注心血。行業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流動的圣節”？比起前些年，去年液壓行業無疑經受了“寒冷的瓢潑大雨”，然而他卻對下行現狀表示樂觀，不希望行業明年重新走上高速，最好能保持這樣的狀態三年、四年乃至五年。用他的話說，“要耐得住寂寞”。他想讓春天再等會兒。

中國液氣密工業協會名譽理事長沙寶森

“大家都忙活搶市場，沒心思搞研發，造成中低端市場產能過剩，高端產品失守，這是一個教訓?！?/p>

新常態恰是好時機

在接受《中國機電工業》專訪時，沙寶森幾次重復，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誘惑。

細數過去一年液壓行業的發展情況，總的來看，基礎件還是跟著主機市場跑，去年行業總趨勢與機械工業大趨勢基本相同，甚至還要差一些。早幾年工程機械市場狂飆突進帶動液壓高速發展。如今工程機械的下滑，勢必讓液壓也受重挫。要知道，那幾年液壓近50%的市場份額可都來自工程機械。

“前兩年那樣的超常態增長就是給自己挖墳墓?！闭勂疬^去幾年的“亢奮”狀態，沙寶森顯得有些激動，在他看來，早前的超高速發展正是潛藏著的“危機”?！按蠹叶济顡屖袌?，沒心思搞研發，造成中低端市場產能過剩，高端產品失守，”他用手中的筆使勁戳了下桌子，“這是一個教訓?！?/p>

教訓深刻又痛苦。一方面，過剩的產能要靠自己消化。這個消化恐怕要用上幾年時間。另一方面高端產品還得靠進口——雖量不大，但價格貴，且易受控于人，造成被動局面。

“對目前形勢我比較樂觀，而且我不希望明年重回高速。這樣的速度要堅持三年、四年乃至五年，等那時我們才能緩過勁來，才能真正長點本事?！?/p>

曾經過快的速度與節奏，對技術創新和企業長遠發展反而是有害的，更多時候只忙著低頭趕路，卻忘了思考怎樣真正的成長。都說文火熬藥，興許經歷消化、修煉的陣痛期后，自然春來草自青。

所以，沙寶森眼中的新常態恰是好時機，更利于市場逼迫企業靜下心來研究產品、儲備技術。一個正常的、良性的發展需要合適的速度，決不是越快越好，欲速則不達。經濟學家厲以寧對新常態也有類似解讀——他認為前幾年的超高速增長如果持續下去，可能會使我們錯過技術創新和結構調整的最佳時機。過去這些年，我們是不是忙著增長，而忘了成長？“新常態”不新，它只是尊重規律，回歸常識而已。

要專精特，也要領軍者

巴菲特那句“只有當潮水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真是至理、普適。

當人群都在拼速度時，有這樣幾家企業尚未沖昏頭腦。他們認準自己的特定領域，專注研發與質量。沙寶森稱他們為“專精特”的“小巨人”，也預言專精特將是整個液壓行業的發展趨勢。

插裝閥是山東泰豐液壓的拿手功夫，這位老專家形容他們的產品極致、戰略精準；靠做代理起家的上海諾瑪液壓，篤定電源伺服閥，打破歐美電液伺服的技術壟斷；佛山科達液壓則走了“大批量維修→技術分析→運行檢驗→整泵制造→逐件替代→改進創新”的發展道路，從給力士樂維修液壓泵起步，到如今獨立自主……

當然，立足整個民族液壓，僅靠“專精特”還遠遠不足以撐起整個行業?！昂侥钙炫灐奔又皩＞啬恕敝痢爱a業集群”，才是沙寶森謀略中的構想。

液壓中的國際巨頭，像力士樂、帕克、川崎等就是稱得上為航母的企業，他們在國際上擁有話語權，相比之下，這是我們所缺少的。

其實，航母就是行業的領軍者，沙寶森希望的領軍者要有成就大事業的智慧和胸懷、勇氣與責任，而且他也看到了目前行業中閃現的曙光，液壓行業也已初具這樣的基礎和眾望。當然最終要靠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來形成。

2012年，濰柴動力大手筆收購林德液壓70%多的業務股份，進軍液壓；做液壓缸起家的江蘇恒立，也在向泵、閥產品等拓展；還有，山東常林旗下的中川液壓，老牌的榆次、華德、力源液壓等等，都是民族液壓產業的核心力量。

還差最后一公里

俗話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做基礎件要的就是慢功夫，需要前期大量的“做與熬”。也正因為此，很多人不愿意投資液壓。說白了，見效慢。但基礎件一旦做成就會比較穩定，“按照利潤率來說還是比較吸引人的”。

我國裝備制造業大而不強，其鎖喉之痛是基礎產業的弱勢。過去大家重主機、輕配套。2009年《國務院裝備制造業調整和振興規劃》提出實施“主機與配套同步發展”戰略，沙寶森回憶，社會各界對此反應很敏感，很多主機廠開始進軍液壓。

說到主機廠投資液壓，當年沙理事長還為三一重工做了幾點“參謀”：

千萬不能拿做主機的戰略思路做液壓。主機今年投10 億，明年就能賺回來。換到液壓，十年賺回來就很不錯了?；A件行業投資強度大、收效慢，這也再次回答了液壓此前為何不受投資青睞。

將來三一使用的液壓件不能全指望自己所投資的液壓廠。不能搞封閉，要面向社會?；A件就要做專，做到有特色，才能有效益。不能什么都做，一個廠什么都做，最后什么也做不好。

去年9月份，三一在柱塞泵/馬達專項領域獲突破。液壓柱塞泵/馬達是工程機械的核心基礎部件，長期以來被外資品牌壟斷。這樣的成果總是令人欣喜。

沙寶森還特意提到了山東常林集團的中川液壓。為了掌握產品核心技術，中川曾經針對某進口品牌的液壓泵做了無數破壞性實驗。由此慢慢掌握并形成了自己的核心技術與產品，達到了當今進口主流產品水平。

然而，這像這樣的企業只是少數。實驗可不是一般燒錢，好多企業目前還做不到。拿不出真正的實驗數據——國外通常都有自己產品的壽命時間，與之相比，中國企業沒做過完整的壽命實驗，數據不完整，沒有說服力，“用戶自然不愿相信你，也就很影響了國產化的速度。這是中國液壓企業的短板之一”。

再怎么強調創新都不過分。要承認的是，我們技術創新設計還不夠?！昂芏嗥髽I還處于模仿階段，照貓畫虎，機理不太明白，所以出了毛病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下手解決?！敝皇呛唵蔚臏y繪、仿制，沒有創新，做得再好也是在別人后邊跟風。因此，沙寶森倡導和鼓勵更多的自主創新，減少對國外的依賴?！拔覀儧]有別的選擇，非走自主創新道路不可。一要創新設計，二要創新工藝，三要創新管理，四要創新服務。一句話要創新思維，創新理念?！?/p>

他也在為“強基戰略”做奔波，期冀將來能成為國家的工業戰略，推進中國液壓行業強基固本。

“還差最后一公里，差那么點火候”，沙寶森這樣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