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儲召良

清末民初，社會動蕩，民不聊生。舒州萬佛鎮有一家名叫“上善堂”的藥堂，掌柜王厚德是當地出了名的大善人。

這天晚上，上善堂來了位下巴帶痣、全身浮腫的胖子。王厚德一看，便知他得了腎病，只是這病目前還無藥可治。王厚德只得給他開了些自配的新藥，并向他問了住址，準備隨時回訪，看藥效如何。

胖子謝過王厚德，便出了藥房?？伤麉s沒有離開，他見上善堂的賬房內沒有燈光，便偷偷溜了進去。

胖子利索地撬開抽屜，拿了銀元，正準備離開，卻正好撞見了折返的賬房先生。賬房先生立刻大喊捉賊，很快幾個家丁便沖進賬房，將胖子團團圍住。那胖子見狀，從腰間掏了把石灰撒在眾人的臉上，趁人們揉眼之際，快速地向大門口沖去?？伤艹霾贿h，又有幾個家丁斜沖著擋住了去路，他只好又往回跑去。

突然，前面又發現了幾個家丁，胖子被夾在中間，萬般無奈。他只得大叫：“抓小偷，快抓小偷！”幾個人一下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攆去?？删驮谒笱蟮靡獾臅r候，又聽見不遠處有人叫道：“記住，小偷是個大胖子?！迸肿右宦牬笫虏幻?，悄悄地向不遠處的花園跑去，潛入塘邊的荷葉中。

不一會兒工夫，王厚德的兒子王小寶便帶著眾家丁搜了過來。他們把上善堂搜了個遍，就是不見那胖子的人影。他下令，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小偷胖子。

可王小寶找了好幾天，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時候，有家丁報告：“老爺跟幾個當兵的吵開了?！蓖跣毑唤?，父親向來脾氣極好，什么事能讓他大動肝火？他趕緊帶著幾個家丁奔了過去。

只見藥房里，一個叫牛鳳山的人帶著高副官和兩個小兵，瞪著牛眼跟王厚德吼道：“今兒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治不好三姨太的病，就拿你的老命來抵吧！”

王厚德據理力爭：“我這里有許多病人，這一去沒半個月不能回來。那些重病患者可就危險了。再說，不去就要拿命抵，世上有你這樣請郎中的嗎？”

牛鳳山賊眼溜溜，唯恐天下不亂：“這么說，你是不想去了？”

未等王厚德發話，王小寶早接過話茬：“就是不去，看你能把我們怎樣？”

牛鳳山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朝高副官看了一眼：“看來，今天我們是請不動了?！?/p>

高副官火了：“格老子的，你不去，那就問問這家伙答不答應？”說罷，便舉起了手槍，在空中晃了晃。

突然，只聽見“砰”的一聲，高副官的槍落了地。隨即，王小寶帶著幾個家丁，把他們四個人圍在中間。牛鳳山趕緊拔出手槍，朝天放了三槍。王小寶毫不在乎：“再不放下槍，小心你們的狗命?！?/p>

王厚德趕緊喝退王小寶和眾人，一邊讓郎中給高副官包扎傷口，一邊好言相勸。

可是，不一會兒，上善堂外圍就被大隊官兵圍得水泄不通，所有武裝的家丁都被他們繳了械。很快，官兵便突破上善堂的大門，將藥房團團圍住。原來，他們早帶著一個營的官兵在上善堂的外圍等候，牛鳳山那三槍就是要官兵動手的。官兵們七手八腳，把王小寶和家丁捆得結實。

牛鳳山告訴王厚德：“你們上善堂與土匪勾結，禍害鄉里，幾天前上善堂里還害死了一個胖青年，今天，我們是來端掉上善堂，為百姓除害的?！?/p>

原來，牛鳳山早有預謀。牛鳳山原來也是一家藥房的主人，離萬佛鎮十里地，生意做得非常慘淡，但他一直覺得是王厚德把他的生意搶去了，對王厚德恨得牙癢癢。他找到小澗沖的一伙土匪，想讓他們綁王厚德的票。誰知，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但沒有扳倒王厚德，反被那幫殺人如麻的土匪給抄了家。

窮途末路的牛鳳山，投奔了一個在段祺瑞手下當副官的姓高的親戚，親戚見他識得字，便在部隊里給他謀了個差事。經過半年多的軍營生活，擅長巴結奉承的牛鳳山很快便得到了一些高官的賞識。一天，他在跟高官閑聊時，意外地得知段祺瑞最喜歡的三姨太最近得了腎病。段祺瑞在大城市找了許多名醫，就是治不好。

牛鳳山聽后，立刻計上心來，想出了一個既能討好段祺瑞，又能將王厚德置于死地的計策。他跟高副官說：“煩請您通報段長官一聲，三姨太的病包在我身上。我家鄉有個郎中醫術了得，治好三姨太的病不在話下?？赡侨讼矚g假清高，一般人請不動他?！?/p>

高副官聽了，沉聲道：“如果他不吃敬酒，那就讓他吃罰酒！”

接著，牛鳳山在監獄里找了個有腎病的慣偷，告訴他，上善堂里的郎中能治好他的病。

他知道那胖小偷的品性，只要去了上善堂肯定會下手。而王厚德的兒子王小寶也不是善茬，以他沖動的個性，如果讓他逮住胖小偷，肯定會將小偷除掉。牛鳳山等時候差不多了，便領著高副官前來興師問罪，想逼王厚德就范。

王厚德早已看出這是牛鳳山下的套，可也沒有辦法。他只好求牛鳳山放了上善堂的人，只要能答應，他自己任憑對方處置。

牛鳳山跟高副官商議后，很大方地說：“行，就依了你，但你們父子倆必須隨我一道去給三姨太治病，治不好，小心你們父子倆的小命。來人啊，把人疏散后，給我一把火把上善堂燒了?！?/p>

王小寶一聽，臉都黑了，大叫：“牛鳳山，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王厚德見狀，對兒子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反抗。

很快，上善堂的人都被疏散出來，王厚德的心這才落了地。

牛鳳山一聲令下，數十名官兵舉起火把，在上善堂四面八方放起火來。霎時，熊熊大火迅速燃起，王小寶見狀，一下子氣暈了過去。

大火燒了好長時間，突然，王厚德大叫：“還有一人沒出來！”說罷，便沖向火場。眾人來不及攔他，不由嘆道：“老爺這是何苦呢，不就是一個大家業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何必尋死呢！”牛鳳山在一旁也是看得幸災樂禍。

這時，官兵外圍一陣騷動。突然，段祺瑞帶著一大隊衛兵趕了過來，高副官趕緊笑臉相迎。這高副官當初帶兵出來未曾跟段大帥打招呼，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哪知道，有個和高副官不和的人在段大帥面前告了一狀，說他擅自調動部隊。段祺瑞火了，親自帶著衛兵興師問罪來了。

高副官一看段大帥的臉色不對，趕緊說明情況。段祺瑞一聽是來找郎中為三姨太治病的，臉色立即陰轉多云。但看到上善堂燃起的大火，便問為什么會這樣。

牛鳳山趕緊解釋：“上善堂主人王厚德不愿為三姨太治病，本人掌握了他私通土匪、草菅人命的證據，便放火燒了上善堂，想以此逼他就范。哪知，王厚德一時想不開，竟沖入火海尋死?！?/p>

段祺瑞一聽，大怒：“有你們這樣求人家的嗎？你倆去給我把人找回來?！迸ｘP山鼻根都歪了，正磨磨唧唧不知如何是好，早有幾個衛兵把他推入了火海。

段祺瑞在后面叫道：“找回治病的郎中，我賞你五萬大洋?！笨纱蠡鹜淌芍仙铺?，很快就將牛鳳山吞沒了。

好長時間沒有動靜，眾人以為王厚德死定了。突然，冷不防從大火中沖出兩個濕漉漉的人來，人們趕緊將他們帶到段大帥面前，一看是王厚德和一個青年。有人給段大帥報告：“這就是那能治百病的郎中！”

段祺瑞問：“你可能治好三姨太的??？只要你治好三姨太的病，我賞你五萬現大洋?！?/p>

誰知，王厚德卻不為所動，反而愣愣地盯著他剛救出來的青年。接著，他便在那青年身上摸索起來。不一會兒，他竟摸出幾條螞蟥來！那東西花斑斑的，正使勁地吸著青年的血呢。突然，王厚德大叫道：“我終于找到治療腎病的方法了！”段祺瑞也高興地叫了起來：“你快說說怎么個治法？”

有道是，善惡有報。原來，王厚德救出來的這個青年，正是那個胖小偷。剛才，王厚德看到上善堂的人全部安全撤出后，本來松了口氣?？伤蝗幌肫?，那個胖小偷還躲在里面，便不顧一切沖進火海。

可在火場里摸索了一陣，他卻沒找到胖小偷。他心想，要是自己遇到這么大的火，肯定要去荷花塘內避難，于是便趕緊直奔荷塘。果然，他在荷塘中找到了不知所措的胖小偷，連拉帶扯地把他帶離了火海。

胖小偷患有腎病，本應全身浮腫?？赏鹾竦聟s發現，胖小偷如今卻跟正常人一樣，浮腫都消退了。王厚德仔細回想，這才想出是荷塘中的金錢蛭吸了胖小偷身上的血，才治好了他的病?？磥?，這金錢蛭含有能治療腎病的特殊元素！

段祺瑞十分爽快，連忙讓人將五萬大洋的銀票給了王厚德。王小寶高興不已：“沒想到，咱們家現在大發了！”要知道，新建一個上善堂有一萬大洋就綽綽有余了。

王厚德叮囑兒子：“別狂妄，要記住孔子的話，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p>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4.10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