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梭式窯項目的資金疑云

蔣佳伽

盛夏，有瓷都之稱的江西省景德鎮市的天空被霧霾籠罩著。江西盛都置業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楊杰向記者講述了回國投資后，發生在自己公司的一個被撤案件的來龍去脈。

美籍華人回國投資梭式窯

2002年，江西省景德鎮市政府為了推進“梭式窯退城進園計劃”， 決定引進外資開發梭式窯科技工業園（以下簡稱梭式窯項目）。一直有回國投資意向的美籍華人林圣利和楊杰（原籍皆為福建人）聞風而動。為了便于在國內管理，他們還拉上了曾經的生意伙伴——退休前任福州市鼓山鎮黨委副書記的陳定河以及商人陳金冰一起合作。此前，他們曾經共同投資了一家建材市場，取得了豐厚的利潤，并建立了信任基礎。

按照雙方商定，梭式窯項目總投資為4100萬，林圣利和楊杰以美國華輝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輝公司）的名義出資2050萬元，占股份50%；陳定河以美國新都興業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都公司）的名義出資2050萬元，占股份50%?！昂髞砦覀冊鲑Y1500萬元，股份改為新都公司40%，華輝公司60%?！绷质ダ嬖V記者。

華輝公司的資金到位后，陳定河注冊了江西盛都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盛都公司）來運作梭式窯項目，陳托黎（陳定河之子）擔任法定代表人，陳金冰擔任總經理。出于對陳定河的信任，公司正式運營后，華輝公司一方只派出了財務和幾個工程人員，決策權始終掌握在陳定河和陳金冰手中。

一晃八年過去了，投入幾千萬的梭式窯項目的運行情況卻并不理想，始終沒有盈利， 2010年2月，華輝公司經過董事會商議，決定派楊杰等人接管公司。經過兩個投資方共同協商，同年8月，楊杰正式接管公司，卻隨后發現公司運營中的“貓膩”頗多……

8月20日，楊杰、林圣利拿著陳定河8年前出具的“證明華輝公司資金已經到位”的公證書去景德鎮公證處查詢真偽，公證處回函稱公證書是假的。

此時，公司員工提醒楊杰，去銀行看看賬戶上資金有沒有少。楊杰帶著公司相關印章來到盛都公司的開戶銀行，銀行工作人員告知楊杰等人，他持有的公章、財務章與銀行備案印章不符，所以無法查詢。

8月27日，楊杰、林圣利來到景德鎮市公安局昌江分局報案。10月20日，景德鎮市公安局昌江分局對盛都公司的陳定河、陳金冰涉嫌合同詐騙立案偵查。

經濟問題協調書

“我們8月份受理案件后，經過前期調查發現美國所謂的新都公司是虛構的、公章是假的、公證書是偽造的，盛都公司的工商營業執照上華輝公司一點股份都沒有，在這種情況下，10月份才正式立案?！苯涋k民警王利軍告訴記者。

后經公安機關查證，陳定河、陳金冰在《合同書》里體現的甲方新都公司并不存在，根據美國黛布拉· 鮑文律師事務所提供的材料證明，美國新都公司成立于1997年5月7日，1999年10月1日被美國相關部門強制解散。

陳定河在案發后解釋稱，自己作為國家干部根本拿不出來兩千萬，當初的約定只是為了“將項目拿下來”。

2010年10月27日，景德鎮市公安局昌江公安分局對陳定河、陳金冰進行刑事拘留，在看守所羈押五天后陳定河被取保候審，隨后陳金冰也變更了強制措施。

但公安機關的案件查處并不順利，盛都公司長期經營不善，公司賬目混亂，只有專業的司法審計才能弄清楚資金的來龍去脈。但“司法審計很難推動，一方面時間跨度比較長，另外一方面陳定河、陳金冰都不愿意拿出2002年到2006年的賬本，被害人也想繼續做這個項目，擔心公開審計對于后期工作開展不利，采納受害人的意見，就沒有審計”。王利軍告訴記者。

2011年3月9日，經過雙方協商，在昌江分局兩名辦案人員的見證下，新都公司與楊杰簽訂盛都公司相關經濟問題協調書，陳定河、陳金冰以新都公司名義予以簽章，將盛都公司100%的股權由原股東轉讓給楊杰所有，后雙方進行了工商變更。

審計審出名堂了

“雙方簽訂了經濟問題協調書以后，我還是建議他們內部審計一下，寫結案材料的時候，也好有依據?！蓖趵娬f。

此后，江西省永信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工作回函顯示：2002年陳定河收到林圣利等人投資款3550萬元后，將其中的3406.5萬元以陳托黎、陳金冰等人的名義作為注冊資本金投入到江西盛都置業有限公司，另外143.5萬元在公司賬面上沒有體現。

“陳定河為了重復驗資，將公司賬面上3千多萬以借款名義轉到其他公司，后來將其中的2400多萬轉到陳金冰個人賬上，前后分三次辦理驗資并由景德鎮興瓷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了驗資報告。還有600多萬的差額賬上沒有，不知道去哪里了?！绷质ダo記者介紹審計報告中重復驗資的情況。

就在楊杰、林圣利請專業人士審計賬目的時候，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陳定河的兒子陳托黎以新都公司為原告，將景德鎮市招商協作局、景德鎮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及楊杰告上法庭， 請求撤銷2011年5月30日景協字[2011]16號《關于同意江西盛都置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的批復》，以及對江西盛都置業有限公司的股東變更登記和法定代表人身份變更登記。

2013年5月23日景德鎮市公安局昌江分局致函景德鎮市中級法院稱：“我局在2010年10月20日，已對江西盛都置業公司的部分股東控告陳定河、陳金冰侵吞公司財產，涉嫌合同詐騙、職務侵占等犯罪，立案進行偵查?！彪S后，法院審查中發現訴訟主體不合適，駁回了新都公司的起訴。

是合同詐騙，還是職務侵占？

2014年5月，盛都公司針對“陳定河、陳金冰涉嫌合同詐騙、職務侵占、挪用資金案”在京邀請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陳興良等四名知名專家從主體、行為、是否構成挪用資金罪三方面進行論證。

與會專家認為，根據刑法的規定，成立合同詐騙罪不僅需要存在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的欺騙行為與手段，而且主觀上必須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陳定河等人認可華輝公司的投資事實及股東權益，則可以排除其非法占有目的，陳定河等人不成立合同詐騙罪。

然而，陳定河等人不認可華輝公司作為唯一出資人的投資事實及股東權益，并繼續以新都公司名義要求盛都公司現股東楊杰等人返還全部股權，這事實上表明其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意圖，再結合前述的欺騙手段行為，屬于合同詐騙的性質，應認定陳定河等人涉嫌合同詐騙罪。

專家認為，根據委托人提交的證據材料，若被司法機關證實，則構成職務侵占罪。其中有一項經審計部門出函證實，陳定河虛構公司向其借300萬元，在沒有召開董事會議的情況下，于2009年12月14日制作一份《 董事會紀要》 ，將公司三塊空地作價3O0萬元抵還公司對陳定河的欠款。陳金冰在虛構了312萬元借款后，在沒有召開董事會議的情況下，于2007年12月 6日制作一份《董事會議》， 決定將商德珠（陳金冰之妻）欠公司的購房款400萬元抵消公司對陳金冰的欠款本息。

2015年3月27日，景德鎮市公安局昌江分局出具一份昌公（經）撤案字[2005]001號撤銷案件決定書，內容是：“我局辦理的陳定河、陳金冰涉嫌合同詐騙案，因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一條之規定，決定撤銷此案?！?/p>

這個撤案決定引起了巨大的爭議，林圣利一方認為：案件的關鍵人陳托黎一直都沒有出現，公安局不能就此決定撤案。

“我認為，合同詐騙中非法占有目的不明確，撤案是合乎情理的。但目前明顯案中有案，職務侵占這一項情況比較復雜，有待于進一步明晰?！鞭k案民警王利軍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