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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新子學”三個層面的思考

2015-07-15 03:32上海郜元寶
名作欣賞 2015年7期
關鍵詞:子書軸心道教

上海 郜元寶

對“新子學”三個層面的思考

上海 郜元寶

先秦典籍新讀:“新子學”專題(二)

本刊今年第1期刊登了華東師范大學先秦諸子研究中心主任方勇教授關于“新子學”課題提出的前后脈絡以及兩位著名學者對這一課題的論述文章,引起了不少讀者的關注和反饋。然而關于“新子學”話題及古典文化與當代人的精神價值追求融入對接的研討,無疑是件任重道遠的事情。本期是三位著名學者對這一話題不同視角的探討,我們期待更多的讀者能參與到這種有價值的研討中來?!幷?/p>

方勇教授提出的“新子學”概念,我們不妨從三個層面來理解。第一層即“新的子學”,屬于純學術操作,很難延展到一般社會文化中去;第二層即“新子之學”,無論是“五四”時期的大家還是我們當代的學者,都還不配;第三個層面即“新的子學時代的精神”,這恐怕是我們最珍視的。在先秦,諸子的思想自由和所達到的學術高度永遠是我們所景仰的。不管面對怎樣的新命題,“子學”精神永遠是我們中華民族最寶貴的遺產,在這一點上無論如何強調和呼吁都不過分。

“新子學” 軸心時代 時代精神

“新子學”這個提法很有意思,但我以前很少關注,畢竟術業有專攻。在此我略談一點不成熟的想法。

“新子學”的含義可能有兩個,其一是“新的子學”,其二是“新子之學”?!靶碌淖訉W”是要把過去歷朝歷代的“子學”研究根據今人新發現的材料和新建立的方法論推向一個新的高度,比如現在許多學者對于老、莊、孔、孟、墨子、韓非子、管子等先秦稱得上“子”的各家的繼續研究,就屬于“新的子學”。這個意義上的“新的子學”當然也會求“新”,但基本上還是繼承歷朝歷代“子學”研究的傳統,是這個傳統的進一步延伸。

其二是“新子之學”,意思是我們已經出現了或應該出現或即使尚未出現但應該呼喚出現“百家爭鳴”時候那樣的眾多的“子”,這些“新子”各以其學說布告天下,就是“新子之學”,簡稱“新子學”。這個意義上的“新子之學”當然比上面講的第一層要更加強調創新精神,但也并非毫無根據地提倡“創新”,因為“子”的稱呼其實并不局限于先秦的諸子百家,后世版本目錄學上之所以有“經史子集”的說法,就是承認先秦之后,還是有“子”的,有“子”,就必然有“子書”。中國的“子書”時代到何時結束?有人說魏晉六朝是“子書”的黃昏時期,這個目前似乎也沒有定論。稱“子”的時代比“子書”時代更加漫長,在“軸心時代”結束之后,歷朝歷代都有“子”。比如“二程”,人們就稱他們是“程子”;朱熹,人稱朱子;張載,人稱張子。那么稱“子”的時代又是何時結束的呢?好像還無人做過專門研究,大概宋以后就很少了吧?蘇軾自稱“蘇子”,并不是在“諸子百家”的意義上說的。

倒是“五四”以后,偶爾有人自稱或稱呼別人為“子”,比如有人就稱“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熊十力為“熊子”。但這畢竟是少數現象,像陳獨秀、蔡元培、王國維、魯迅、胡適、陳寅恪這一大批學者都不再稱“子”。毛澤東封魯迅為現代中國的“圣人”,也有許多人稱魯迅為“魯老夫子”,但我還沒見過有誰稱魯迅為“魯子”或“周子”。不是有人說胡適也有圣人氣象嗎?但“胡子”的說法似乎也沒有見到。熟悉現代文學的人都知道,魯迅早就說過不要做“烏煙瘴氣的鳥導師”,他的姿態是破壞性、批評性而首先不是建構性的,他的自我定位是“中間物”,而且他也喜歡就事論事地批評,而不喜歡體系的構建,更從來沒有想到要面對整個宇宙人生說話。他在破壞和批評的同時客觀上也建構了一個新的傳統,但這樣的貢獻能否比附為古代的“子”,則又甚可懷疑??傊拔逅摹币院?,除了哲學界還有一些人想建立無所不包的體系,其他人都基本放棄了,“通人”逐漸讓位于“專家”,這是公認的事實?!白印倍际且鞍蔚赝ㄌ臁钡?,如此說來,專家時代是不會有“子”的,也就談不上“新子之學”。

但后來也有很多人,比如在上世紀80年代以李澤厚先生為代表,到了晚年就似乎有意識地要建構自己的體系和學說,有“子”的姿態。但他到了建立體系的時候,影響已經很小了。他實際發生影響的是最初不講體系的專題研究。這就是我想到的“新子之學”的可議之處。尤其當下知識分子的狀況,學術研究的氣象是不是到了“軸心時代”那樣都可以“成一家之言”,我看是很值得懷疑的。

但“新的子學”是無可懷疑的。任何時代都會對過去的“子學”提出一些新說法。但我想方勇教授提出“新子學”可能不會滿足于這一“新的子學”層面?!靶碌淖訉W”很容易成為一個純粹學術操作,難以波及整個社會。方勇教授希望出現的,應該是“新子之學”吧?至少,如果沒有“新子之學”,也要有“新子之學”的期望。如果是這后一點,我當然舉雙手贊成。

說到各種意義上的“子學”對一般社會思想的影響,應該搞清楚:中國社會的一般思想流動,是從精英階層的“子學”自上而下影響下層社會,還是其他的形式?我們一直講“軸心時代”,這個概念大家當然都接受得很快樂,先秦諸子時代基本上塑造了后來的文化性格??墒恰拔逅摹币院笪覀儼l現,新的學問方式展開以后,這個判斷好像并不能站得住腳。真正稱得上中國文化思想根源的也許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是“道教”,“中國根柢全在道教”。道教產生是在東漢以后,雖然它吸取了“子學”時代的黃老之術,也吸取了儒家、佛家的思想,把中國文化一切都道教化,可是它已經失去了“子學”時代的精神。這一點從歷史的流變來講,我們應該正確估計軸心時代的諸子思想,思考它塑造中國文化的實際效果,尤其他們的重要性后來為什么會被道教所取代。如果“新子學”的研究能深入到這一層,可能就延伸到方勇教授說的第三個方面。我覺得第三個方面更重要,就是“新的子學時代的精神”。

這三層不一樣。第一層“新的子學”屬于純學術操作,不必懷疑,也不必寄予太大的期待;第二層“新子之學”,我覺得我們還不配。而這兩個意義上的“新子學”都很難延展到一般社會文化中去。唯有第三個層面,“新的子學時代的精神”,恐怕是我們最珍視的。有了“子學”時代的精神,我們研究的問題就不會僅限于“子學”。為什么提到“子學”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因為中國文化不僅僅是軸心時代“子學”塑造的,但軸心時代的“子學”精神非??少F,也就是后來陳寅恪所講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應該是中國讀書人在精英文化層一直保留下來的,即使在道教的汪洋大海中也一直綿延不絕。

前段時間我在復旦大學參加“多元宗教背景下的文學”討論會,我發現從他們的角度來講,一切都是宗教。中國文化是被佛教、道教、各種普化宗教、民間信仰塑造的,這里面根本就沒有“子學”的位置。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會有不同的興趣點。但有一點是大家都承認的,那就是在先秦,諸子的思想自由和所達到的學術高度永遠是我們所景仰的。不管面對怎樣的新命題,“子學”精神永遠是我們中華民族最寶貴的遺產,在這一點上無論如何強調和呼吁都不過分。

作 者: 郜元寶,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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