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等待

阿砂

?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小雨。

遲玖玖腦補著戴望舒筆下那種濛濛雨的詩情畫意：一個穿旗袍的婀娜女子漫步在江南雨巷。她激動地點開淘寶交易記錄，前幾天用白菜價淘了件旗袍，等會就該送上門了吧。

她計劃著DIY一組美女雨中漫步的偽藝術照去亮瞎顧磊的狗眼，現在萬事俱備，只欠一場傾國傾城的雨。

門鈴一響，她以為是快遞小哥來了，興沖沖開門一看卻是冷著臉的許姿萌。

“我和顧磊分手了！”許姿萌剛甩下這句話，遲玖玖就奔了出去，正巧天開始飄雨絲。

遲玖玖在學?；@球場找到顧磊時，他正蹦蹦跳跳地淋著雨，動作機械又瘋狂地投籃。

“你別淋雨啊，會生病的！”遲玖玖擔憂地喊，卻被無視。

“不就失個戀嘛！”被班花許姿萌甩過的人不計其數，他矯情個屁啊。

“喂！你不還有我嗎？”顧磊一直把她當空氣，遲玖玖以為他受打擊太大精神失常了?？偛荒苎郾牨牭乜此苡臧?，遲玖玖撐了傘想跑上前給他遮遮，可腳底下一滑卻“啪”地摔在他面前。

完蛋了，在男神面前形象盡毀了……嗚嗚嗚，都怪這里沒有立上“雨天路滑，小心慢行”的牌子。

?

遲玖玖DIY藝術照的計劃流產了。

但她不難過，昨天顧磊扶著受傷的自己回家時同樣亮瞎了許姿萌的眼。

“怎么搞的？”許姿萌眼里擔心的焦急被遲玖玖誤解成嫉妒，她得意地挑眉道：“你橫刀奪愛是沒有用的，顧磊最后還是選擇了我?！?/p>

許姿萌故作不屑道：“他可是被我甩了的男生呢?！?/p>

遲玖玖才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今天來學校時還特意帶了一大保溫杯的感冒沖劑，一下課就毫不顧忌地坐到顧磊座位旁，帶著重重的鼻音說：“來，喝！”她倒滿了小杯子給顧磊。

“這是什么東西？” 不識好人心的顧磊皺著眉頭，其實他知道那黑乎乎的東西是感冒沖劑，但遲玖玖的關心卻讓他不自在。他還沒來得及接過杯子，遲玖玖卻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手一抖滾燙的感冒沖劑就弄濕了顧磊的褲子。

“遲玖玖我鄙視你，當自己是他家的童養媳??！”路過的許姿萌看遲玖玖笨手笨腳的樣子，心中不爽，順手就把遲玖玖提到女廁所里來。

“你說話算不算數，你腦子里都是￥#%（嗶——口哨音）”許姿萌一把把她拖到女廁所，就劈哩啪啦地講起了粗話，和她平時班花矜持的形象大相徑庭。

“你不是說喜歡顧磊是因為他純潔沒談過戀愛嗎，現在被我甩了，怎么還死性不改地貼上去做小媳婦？你的尊嚴呢！”

顧磊長得有點像韓星鹿晗。許姿萌一開始費解這種比女孩子還萌的男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讓遲玖玖那么動心，后來她和顧磊交往時才發現，其實他挺細心的，還會幫她整理校服領子，是傳說中的暖男。

也不知為什么，暖男能接受她這種本質大大咧咧的女生，卻對遲玖玖高冷。

許姿萌和遲玖玖不是情敵，而是同個宿舍好到可以交換內衣穿的姐妹。只是她看不慣一根筋的遲玖玖被當空氣也寧愿屈身討好顧磊，她擔心遲玖玖這種對待愛情永不言棄的小強精神會讓自己受傷，所以才和顧磊交往令她知難而退，可是……她的苦心付之東流了。

是她低估了某人愈挫愈勇的能力。遲玖玖開始是偃旗息鼓了一段時間，可她才踹開顧磊，遲玖玖又沖出來接了個穩穩當當。

“什么死性不改嗎……既然你們分手了，那他還是純潔的嘛！”遲玖玖低聲辯解道。許姿萌叉腰大罵時，口水噴得比頭頂上那個漏水的水箱還猛，真是女漢子…….

難道……她苦追了N久的男神不接受她，是重口味喜歡許姿萌這類外柔內剛的女漢子？

?

“遲玖玖你喜歡我哪一點，我能改嗎？”這是顧磊婉拒她時曾問過的。

遲玖玖搖搖頭，她喜歡他太多點了，光長得像鹿晗那樣可愛這點就改不了——顧磊當然不會喪心病狂到去整容。

記得剛開學那會，許姿萌這種沈佳宜級別的女生，動不動就有人遞遞情書，獻獻殷勤。

和她同天值日的遲玖玖就托她的福從沒碰過黑板擦。那天輪到她們值日，鎖門前教室里碰巧就剩下顧磊在，許姿萌就點名要他幫忙倒垃圾。

班花嘛，當然傲嬌地認為自己有點頤指氣使的特權，換做別的男生也會樂意幫忙，可顧磊偏偏不給她面子。大概許姿萌的態度也不太好，最后兩人居然杠上了。

許姿萌被惹急了，被惹急的許姿萌的恐怖系數遲玖玖深知，她原想勸個架，沒想到顧磊卻一語驚人。

他說：“看在玖玖的面子上幫你一次吧?！?/p>

那時候遲玖玖還和顧磊不熟，她驚訝地看著他，發現他白皙的臉還有點紅。

小鮮肉帥哥對著她臉紅了？遲玖玖那時就被顧磊臉紅的樣子深深吸引了，而且顧磊的話很曖昧，讓她心里的小鹿胡蹦亂跳。

遲玖玖是那個時候喜歡上顧磊的，她覺得顧磊很特別，不像別的男生只要班花給點陽光就燦爛，而卻還具有紳士風度，雖然不滿許姿萌高傲的態度，卻還幫她找臺階下。

但她想不明白，顧磊為什么一直對她的倒追視而不見，還轉身就和他曾經不屑一顧的許姿萌在一起了呢？

遲玖玖去問許姿萌，許姿萌當時涂著指甲油，自戀地說顧磊虛榮，覺得和班花交往有面子就答應她了。

顧磊怎么可能是這種人？遲玖玖不信。

?

遲玖玖決心做個軟妹子外表的女漢子，那種能穿著裙子換礦泉水的。

她作這個決定的時候正在進行語文考試，作文題目恰巧是：你希望成為怎樣的人。

遲玖玖靈感大發，提筆把她為了喜歡的人而改變的想法刷刷地寫下去了，還含蓄地表達了對顧磊的愛慕之情。她斟酌了下，覺得寫作文是用化名好，于是“小明”這樣通俗易懂的名字就變成了顧磊的化名。

語文老師是班主任，發卷子時刻意瞥了遲玖玖幾眼。接下來本該評講考卷的一節課變成了唾沫橫飛的思想教育課。

遲玖玖的作文被批得慘不忍睹，但她卻不沮喪，反而覺得自己挺勇敢的，顧磊知道了定會深受感動。幾個八卦的男生圍著看她的作文，看完后吹著口哨路過顧磊座位時說：“‘小明啊，原來你那么重口味啊，哈哈哈！”

全班都知道遲玖玖在倒追顧磊，被班花橫刀奪愛后也不死心。人人抱著看好戲的念頭各種起哄，各種喊“在一起”。

可能周圍同學起哄得太過頭了，平時沉默的顧磊這次居然生氣地當眾對遲玖玖吼道：“我早說過不喜歡你，你就不能放過我嗎？”他的話像是隱忍了許久爆發的炸彈。

遲久玖發蒙地看著憤怒的他，周圍的笑聲也變成了噓聲。

“你吼什么吼！”許姿萌上前推了一把顧磊，然后像拔起一棵枯死的老木一般想把杵著的遲玖玖拖走，可遲玖玖卻甩開她的手自己跑了。

下節課上到一半，窗外下雨了。

許姿萌走了神，因為遲玖玖曠了課。顧磊頭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絕她，她八成跑到哪里躲著哭了吧。

下課后去找她的許姿萌發現籃球架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校服里，打了傘靠近，她便看到了遲玖玖滿臉是水痕。

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呢。

“你真傻?！痹S姿萌蹲下身抱抱她。

“其實我也不聰明?！彼哿宿圻t玖玖的濕頭發說，“我以為我放手了你就不會難受，我還以為自己是在成全你呢，其實我也傷害了我喜歡的人?！?/p>

?

遲玖玖感冒了，許姿萌照顧她。

遲玖玖躺在床上好無聊，她說美妞你唱歌哄哄我吧。許姿萌便打開手機邊放歌邊唱，唱著唱著就唱到了《分手快樂》。

“愛可以不問對錯/至少有喜悅感動/如果他總為別人撐傘/你何苦非為他等在雨中……”

遲玖玖跟著唱，竟唱出了眼淚。

那天她哭完了覺得不甘心，就想去找顧磊，不是要讓他給自己道歉，而是問問他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她也想過了，臉皮再厚也不是銅墻鐵壁，小強也是會被拖鞋拍死的。如果顧磊覺得她的喜歡是一種困擾的話，她也疲于再做糾纏不休的人。

如果顧磊真的不能接受她的話，那就讓這份喜歡永遠被深埋吧，也許哪一天它會自己腐爛掉。

那天顧磊不在座位，她無意間看到了他的作文。

原來班主任的思想教育課不只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

顧磊寫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善于拒絕的人。他太心軟，拒絕那個傻女孩時沒說過狠話，看似保護了她的自尊心，卻也讓她失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機會。

他寫：“我甘愿為她淋雨，但不能永遠為她等在雨中?！?/p>

他寫：“如果我不能成為善于拒絕的人，那個傻傻為我撐傘的人也會受傷?！?/p>

遲玖玖隱隱覺得，前一句是寫給許姿萌的，后一句是寫給自己的。

最后他寫：“希望我能走出優柔寡斷的雨季?！?/p>

也許，顧磊一開始就喜歡許姿萌了。甚至不惜給她留下壞印象來吸引她的關注，也害得遲玖玖誤會。

那，她的朋友許姿萌會不會也喜歡顧磊呢？遲玖玖轉念一想，許姿萌那個視友情為生命的水瓶座，即使喜歡顧磊，說不定也會做為了朋友而犧牲愛情的傻事呢。

她跑去質問許姿萌的心意。她一開始打著“哈哈哈姐怎么可能喜歡那個小白臉”的太極，可她眼神里的悲傷也出賣了她。遲玖玖態度堅決地再三逼問，她終于承認在和顧磊交往的時候動了心。

“你算什么朋友？你比我還傻不拉唧……”遲玖玖氣得揍了她一下。

“玖玖，你原諒我吧，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許姿萌很重視遲玖玖這個朋友，她為了她倆的友誼付出了很多，自始至終她都怕遲玖玖會難過。

她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顧磊，也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只拿著“不讓好朋友受傷”的擋箭牌逃避了。

“那么，你最好的朋友命令你，去和顧磊復合吧！”遲玖玖沉默了許久說。

?

遲玖玖感冒痊愈后去上課，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宣布自己不再倒追顧磊了。

同桌瞪大了眼睛問：“是不是班主任把思想工作做到你家了？”

遲玖玖搖了搖頭，說了句很文藝的話：“喜歡是一種年少無知的等待，既然一開始就注定無疾而終，我再等下去沒有意義?！?/p>

她曾經等著顧磊有一天會喜歡上她，就像站在雨中等待彩虹那樣固執。固執的等待，有時傷害的不僅是自己一個人。不如放手，放寬心去眺望遠在天邊的彩虹。

遲玖玖曾獨自站在繽紛的傘開成花海的街頭，一眼就認出了顧磊的藍格子傘和許姿萌的彩虹傘。

許姿萌蹲在一只流浪貓跟前，她的彩虹傘為流浪貓遮風擋雨。

而她身后的顧磊，整把傘都為她傾斜，不顧自己淋濕了肩膀。

嗯，真好。他們也曾經那么善良地對待過她。

她本想上前打個招呼，可發現自己因為沒帶傘而淋濕了衣服，太狼狽。

“嗨，我最好的朋友，嗨，我曾經最愛的男孩?！彼缓迷谒麄兛床灰姷牡胤綋]了揮手，算作一種祝福。

編后：誠如作者所言，固執的等待，有時傷害的不僅是自己一個人。情感公式，決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般簡單?！坝幸环N愛叫做放手”，為了愛人，也為了愛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