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次錯過

2015-10-27 23:02李心麗
山西文學 2015年11期

李心麗

劉曉是在深秋的時候,反復思考一個問題,他的生活是不是該有一些變化了,至于什么變化,他不知道??傊灰船F在這種慣性繼續過下去了。寒涼的天氣讓他又有了一種久違的騷動。

四十歲那年,他就為自己的人生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一生,他打算獨身。時隔五年后,他對自己的這種人生又有了懷疑,真的要這樣過下去嗎?這無聊和枯燥的日子讓他有些受不了了。內心里,他渴望愛情,渴望一個女人,渴望世俗熱鬧的生活。在劉曉動搖的時候,他內心深處的那種煩躁又上來了,由女人,他想到了那兩次他去過的相親會現場,他受到的冷落讓他對未來絕望。相親會里的女人幾乎沒有誰對他感興趣。

倒是有人與他作過交流,無一例外是想知道他都四十多歲了為什么還是單身,沒有離異,沒有喪偶,與他有過交流的兩個女人明顯對他有一種鄙夷,與他搭訕的不是離異,就是喪偶,真正的剩女沒有。劉曉看她們一臉的鄙夷,也就受了打擊,話也不想好好說了,他把他之所以還單身的原因歸結為他沒有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他說他終究會遇到一個不這么世俗的女人,相親會讓他痛恨所有的女人,這是他的一個非常強烈的感覺,幾年之間,他沒有想到她們都成了俗不可耐的動物。他只能用鄙夷的表情作為他的武器。兩次相親會有同樣的結果,他沒有與任何人交流聯系方式,所以從那兒出來之后,這世界還是他原來的樣子,他準備把自己推銷給誰的沖動一下子消失了。

但時隔不久,那種騷動又來了,后來他仔細思考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才漸漸明白他周圍的圈子現在太小了,小到幾乎沒有人與他有實質性和長久性的聯系。北京是什么地方,到處是像他一樣沒有根的北漂族,輾轉這么多年下來,周圍都成了陌生的面孔,特別是五年前他辭了編輯部的那份看稿工作后,他在這個地方真正的沒有了身份,他靠老家原單位的那份工資茍且為生,就這樣宅在出租房里,他也不想回去。他在北京已經待了十五年了,搬過四五次家,這一次,他居住的地方他還不認識任何一個鄰居,他真正看到了大都市的面目,但不知為什么他還就喜歡這樣,彼此陌生,誰也不了解誰,他喜歡這種感覺。

錯過蘇夏之后,他對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失去了興趣,不過是某段時間,他對女人深惡痛絕。蘇夏與他同居兩年多后,公司派去香港參加一次培訓,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港商,他不知道蘇夏是怎么回事,晚上就跟人去酒店開了房,心甘情愿讓人家睡了,睡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培訓結束。起初蘇夏瞞著劉曉,但后來港商又飛來北京,蘇夏謊稱公司加班,繼續與港商暗渡陳倉,后來肚子里有了孩子。劉曉不明白蘇夏是怎么搞的,與他同居了兩年都采取著措施,生怕他的種給她下進去,與港商卻沒有任何防范,蘇夏大致知道劉曉不會有什么作為,就徑直對他講了她懷著港商的孩子,她還問劉曉怎么辦?

遇到別的男人,也許會對自己的女人一頓拳打腳踢,劉曉想的,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開始,這樁事讓他感到不可思議。他說你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敢跟他上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蘇夏說與你是不一樣的人。劉曉很想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人,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蘇夏說讓人感到強大,有男人的強大的吸引力,劉曉說那我呢,蘇夏說你身上只有那種俗世的氣息,看不到一種光。劉曉在蘇夏的話中冷了心,她都出軌了,還這樣傷他的心,蘇夏說說良心話,我不后悔,所以我也不想求得你的原諒,我覺得我不想跟著你過這種日子了,什么指望也沒有。劉曉明白蘇夏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那時劉曉心高氣傲,很紳士的讓蘇夏決定她的去留。

蘇夏就這樣搬走了,兩個月后打來了電話,問他能不能去醫院陪她做流產手術,劉曉說你找別人吧,之后他就把電話掛了,掛了之后覺得不妥,他又把電話打過去,那邊一直沒有人接聽。之后劉曉就給蘇夏留言,問她在哪里,他現在就過去找她,見蘇夏不給他回復,他就又說,要不你再想想,是不是真的要去醫院流產,那可是一條人命啊,蘇夏還是不吭聲,劉曉在蘇夏毫無回應的狀態中等待,等待她下一次求助他。

對于兩人的關系劉曉本來還有一種幻想,他以為蘇夏用不了多久還會回來找他,她漂在北京,與他是一樣的,除了他這兒,她還真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后來在他的書桌抽屜里,他發現了蘇夏把這個房子的鑰匙留下了,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留下的,劉曉心里就有些亂了。他后來無數次打蘇夏的電話,直打到電話停機,他也沒有聯系上蘇夏,才明白蘇夏這是要與他義斷情絕了。

蘇夏離去后劉曉又恢復了單身,這種狀態很是讓他新鮮了一陣,對于蘇夏公然給他戴綠帽子這件事,劉曉非常氣憤,但盡管這樣,他甚至沒有給過蘇夏一個巴掌,讓她知道出軌的后果,讓她像別的女人那樣在這種事上吃些苦頭,他下不了手。知道蘇夏出軌后他再沒有碰過她,這就是他對她的懲戒,他并沒有想著要與她分手,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他隱隱知道蘇夏的想法,蘇夏從他這兒走的時候,他還想,你都在外面偷男人了,都懷了別人的野種了,還不知道認錯,不知道廉恥,蘇夏的態度激怒了他,讓他只能任由她而去。

缺少女人的生活讓他在失眠的夜晚里一遍遍回想蘇夏,想他們認識的場景,想他們第一次同居的夜,想他們為了買不買房子的事爭吵。等到蘇夏真的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之后,他才意識到她在他的生活中多么重要,他把腸子都悔青也沒有辦法,所有能夠聯系到蘇夏的線索他都找過了,但蘇夏就是沒有找到。

劉曉心存著幻想,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他還改不了以往的習慣,還要買蘇夏愛吃的蝦仁,要買她愛吃的話梅,每每走到這些柜臺,拿起蘇夏喜歡的那種牌子看的時候,他恍惚覺得蘇夏就在他的旁邊,他不由得要回轉身,像往常,她的手就挽在他的臂彎里,頭倚著他的肩。一次,他就是在這樣回頭的時候,看到他們身邊再沒有別人,他就迅速的給了蘇夏一個吻,蘇夏說你干什么呢,身子更近地向他倚去,他的臂彎能感受到她結實溫熱的胸,他的心里是滿滿當當的幸福。

愛情漲滿在他的每一個毛孔里,他看到蘇夏也是沉浸在幸福中,偶爾起爭執的時候,是關于房子和孩子的問題,這件事上,兩人無法達成一致,蘇夏多次與他商量按揭買房,讓他與他的家人求得支持,他沒有吭氣,他則是希望蘇夏趁早為他生一個孩子,沒有安全套的時候,蘇夏拒絕他進入她的身體,哪怕是他央求她,她都堅決地拒絕。蘇夏說沒有房子之前,我絕對不會考慮生孩子這件事。起初蘇夏這樣說的時候,劉曉還沒有太往心里去,時間久了,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灰撲撲的感覺,有時候他會說,老這樣使用安全套,即使我的種下進去,你的這片地里還不知道長不長莊稼呢。蘇夏不接他的腔,他就觀察蘇夏的身體,不僅她的模樣,她的身體也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壯實,富有青春的朝氣和光澤,富有青春的激情。

一個人的夜里回想蘇夏,他才明白那段日子他簡直是在天堂上,一次他隨蘇夏公司的員工去香山踏青,回來后,蘇夏反饋了她的女伴們對他的印象,說蘇夏是巧婦伴著拙夫眠,言語之外是他長得丑,他是一個對自己外貌有客觀認識的人,他聽了沒有不高興,反而說是美婦伴著拙夫,不但拙,還丑。蘇夏說但我從來沒有感到你丑,拙倒是拙點。劉曉就會抱著蘇夏在房子里轉圈,他會高聲說,我的懷中抱著美婦人,他故意把蘇夏說成美婦人,其實蘇夏那時僅僅二十六七歲,他比她大了整整八歲。

她隨時都會粘在他身上,偶爾要出差培訓,或者有會議無法回家,或者加班,她都會在電話中抱怨,有時候他要去外地參加筆會,她也會抱怨一番,讓他感覺她離不開他,他喜歡她對他依戀的這種感覺,后來在多次失眠的夜中想到蘇夏,他就會對她產生懷疑,她對他都那么依戀了,怎么說出軌就出軌了,而且為了一個港商,說分手就分手了。

蘇夏從原來的商貿公司辭職了,去向不明,劉曉幾次去了商貿公司,也沒有從別人那兒問到蘇夏的去向,除此之外,劉曉再沒有地方可找,他也不知道蘇夏后來怎么樣了,后來一年兩年過去,蘇夏依然沒有任何音信,劉曉便把蘇夏當作不會回來的過去了。

蘇夏的一部分衣物和用品他給她保存在了一間單獨的柜子里,那間柜子上了鎖。要是不打開這間柜子,那么蘇夏的痕跡徹底沒有了,他把與她生活的痕跡鎖在這間柜子里,她的洗漱用具,她的睡衣,她的那只上大學時的皮箱,以及他們一起出去的合影,他送給她的浴巾,她與他的情侶裝,要說浪漫他們也是有過的,但幾乎兩人從來沒有討論過結婚。劉曉背倚著柜子看蘇夏與他的合影時,就會想到這件事,如果他與她去民政局登記,成為合法的夫妻,那么即使她出軌了,她也不可能說走就走,他不同意離婚,她就走不了。不過如果她執意要走,他也是攔不住她的。

之后劉曉又談過幾個女人,感覺越來越糟糕,一個離異的女人還沒有見過幾面,就讓他去醫院陪侍她生病的父親,她是超市的收銀員,請假時間超過了規定的時限,就會被超市辭退,劉曉說辭退了又怎么樣呢,關我什么事,女人一臉憤慨,轉眼就跑了。還有一個女人,男人醉酒駕駛肇事被判了刑,模樣兒倒是挺好,對劉曉的條件也還滿意,想與劉曉繼續處下去,劉曉一打問,她還帶著兩個兒子,處下去的念頭一下子就熄滅了,之后情況每況愈下,他就決定不結婚了。

因為樓盤開發,他原來居住的房子后來拆遷了,他就搬到了郊區,這一下子,與蘇夏共同生活的痕跡被鏟車轟隆隆的輾碎了,搬家公司見有不少女人的用品,但不見女主人,倒以為女主人出差去了。劉曉走哪,把蘇夏留下來的東西搬哪,有時候他會嗅嗅這些東西,想在這些東西中嗅出蘇夏的味兒。

劉曉恨港商恨得牙癢癢的,如果他能找著他,他真想與他決斗,他的幸福全毀在了他的手上了。搬家后他辭了編輯部的工作,想一心一意搞自己的創作,借此轉移失去蘇夏的疼痛,不過他發現他不在創作的狀態里,心緒極差,他堅持著以往的作息時間,早晨他熬一碗小米粥,吃兩只超市買來的包子,之后堅持半小時倒立,拔開座機的電話線,手機關機,然后看書。中午去家屬區門口買半斤面條,煮點鮮豆腐和土豆,一餐飯就解決了。下午他則坐在電腦前,瀏覽瀏覽,電話幾乎是寂然的,并沒有誰打給他。臨到傍晚的時候,那種想找誰聊聊的感覺緊緊地抓住他不放,他走到玻璃窗前,看向外面蕭瑟的天氣,已經漸漸暗了,遠處的樓房都次第亮起了燈,橘紅色的燈光給周圍的冷空氣制造出一種溫馨的感覺,他就會站在那兒,呆呆地想上半天。

大都是在傍晚他會失去控制,要是喜歡喝酒,也許他會自己把自己灌醉,但他不喝酒。蘇夏在的時候,還取笑他的那套養生理念,他不喝酒,不吃肉,不抽煙,每天堅持倒立,蘇夏說這一點你倒不像一個俗人了,俗人有的嗜好你都沒有。所以可供自己消遣的除了在電腦上看電影,他再無事可干。他經常悵惘地站在玻璃窗前,遙遙看著對面的樓房,他只能看到對面氤氳的燈光,很少能看到活動的人影,然后他會在房子里走動走動,有時候,則是去家屬院外面走走。

蘇夏離去,之后搬家,他漸漸地感受到他生活中的這種大變故。不過他清楚搬家其實是小事,如果蘇夏在,搬哪兒都是家,他會忽略掉搬家給他帶來的感觸,他是在這種日復一日的枯燥中想到蘇夏的,錯過她讓他無法原諒自己。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是絕不會讓蘇夏走的,哪怕她要執意生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蘇夏能與他在一起。

這種假設會緩解他的痛苦,與劉月秀聊到蘇夏也會緩解他的痛苦,只要能提起蘇夏,他就會覺得那種生活還沒有走遠,也許還會回來。有時候他會問劉月秀聽他翻來覆去講蘇夏會不會煩,劉月秀說有時候有點,有些事你一直在重復說,本來上次說過了,但你下次還會再提起來。后來聊的時間久了,他與劉月秀的話題也漸漸多了,劉月秀也會談談她的痛苦,她的愛人出車禍去世了,兒子上了高中,在私立學校,她經常一個人過日子,一個人的日子,她知道其中的甘苦,所以她有時間接聽劉曉的長途。劉曉的長途打來的時候,通常是晚上,劉月秀有時候手里正忙著一些事情,聽到電話響,看看是劉曉打來的,她會立即停下手頭的活,接聽劉曉的電話。

我今天打你電話了,座機沒人接,手機關機,劉月秀說,打了好幾次,都是這種狀態,一整天。劉曉說沒有,出去參加了一個活動,手機沒電了,有事嗎?劉月秀說沒事,劉月秀那時去了一個朋友那兒,朋友那兒能打長途,她就試著想給劉曉打個電話,通常是他打給她,等到她想打給他的時候,卻無法聯系到他,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劉月秀說我朋友給我介紹一個離異的人,我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劉曉說哦,你說說什么樣的?劉月秀沒有立即接腔。

你不是說你兒子沒有上大學之前不考慮自己的事嗎?劉曉問劉月秀,劉月秀說是,我沒有答應去見,推了。劉曉說哦,劉曉聽到這樣的消息情緒有些低落,現在,只要有大的或小的變故的端倪,劉曉內心就有一種惶惑,不管這種變故是他的還是劉月秀的,現在劉月秀是他生活中一個切近的人,盡管他們沒有見過面,彼此在電腦上視頻過,算是認識,但他現在聯絡最多的人是劉月秀。

劉月秀是他的一個同學介紹給他的,看著他一大把年紀還沒有成家,就熱心的給他介紹了劉月秀,聽到劉月秀的愛人出車禍死了,他第一反應就是要離這樣的女人遠點,說不定她愛人是她克死的。在他們老家,這樣的女人是喪門星,況且劉月秀還有那么大的一個兒子,假如是一個女兒還可以考慮,他不會受到太大的威脅,同學發來的劉月秀的電話號碼一直在那條短信里原封不動地待著,偶爾翻看手機的時候他會翻出來,在那個號碼前停留片刻,然后他會對她作一番猜度。

劉曉因為從來沒有成過家,對在婚姻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有一種他自己的偏見,這種偏見讓他不由得產生一種隔閡,有過婚姻的人背后就有復雜的社會關系,生活在他們的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跡,不像他這樣的人,過去生活的痕跡雖然有,但是容易磨滅和消失。劉曉想起劉月秀的狀況,就不由得感到復雜,連同這個人他也感到復雜,所以他僅限于與她通電話,在電話中,他了解到劉月秀生活的狀況,她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原來的企業倒閉后,她的工齡被一次性買斷了,現在在一家企業給人家做會計,工作比較輕閑。

劉曉有時候與劉月秀談他們各自的不同,說你是研究數字的,我是研究文字的,你說哪個更有趣些,劉月秀說你的有趣些,我純粹是為了糊口找的活計,你研究的文字你能從中得到快樂。劉曉說不過快樂不能當飯吃,現在搞文學不好搞,賺不來錢,劉月秀說生活沒有一定之規,能過下去就行了,至少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蘇夏有消息嗎?這時候劉月秀就會提到蘇夏,劉曉與蘇夏的認識劉曉說了多次,說他的新書上架后他去書店了解銷售情況,正好碰上蘇夏買了他的一本書付款,他就上去與她攀談,給她簽了名,因為他的那本書是校園題材的,蘇夏說聽她同學說曾經聽過他的講座,他們就是這樣開始的,就那樣彼此留下了聯系方式,后來他對蘇夏展開了攻勢,涉世未深的蘇夏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蘇夏本以為能跟著他過體面的日子,事實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個他知道,蘇夏也許是被一種假象迷惑住了,到底那種假象是如何產生的,他隱隱知道。但蘇夏終于識破了這種生活,與他在一起的生活,能夠識破,并且遠離,他有時覺得也許是蘇夏的一種救贖,有時候,他希望她過得好。

沒有消息,都失聯七年了還會有消息嗎?怕是早嫁人生子了,劉曉說。劉曉現在提起蘇夏沒有痛徹的那種感覺了,時間是一種多么可怕的東西啊,劉月秀說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她為什么就不能與你報個平安,告訴你她的近況,好讓你放心呢,劉曉說這樣反而更好,我就會對她有一種模糊的想象,她回老家了,或者出國了,劉月秀說你說她會不會去給港商做小三小四呢,劉曉說很可能啊,說不定她給港商生下了好幾個孩子,說不定港商還會把她扶正。劉月秀說什么也有可能,年輕就是財富,年輕就會蘊藏著各種可能。

也許是劉月秀不再年輕的緣故,說起蘇夏來,劉月秀就會有許多的感嘆,劉曉就覺得有趣,假如劉月秀再年輕些,是不是想有什么新的選擇呢,是不是也去當小三小四呢,她好像對去當小三小四很認同,那也是一種選擇,現在的女人,劉曉會在一個人的時候發出這樣的感嘆,都是一肚子禍水。

蘇夏的東西還靜靜的在劉曉的柜子里放著,劉曉打開去回顧往昔的時間漸漸少了,但他不打算處理它們,這些東西能夠實實在在讓他感受到過去生活的影子,它們是他走向過去生活的線索,當然這一點,他沒有對劉月秀提起。

最近我老失眠,腰病又犯了,而且眼睛也很疲乏,劉曉說。你說我要是連看書寫作都做不了的時候,你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即使現在,劉曉活著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劉月秀活著的意思是,安心靜待兒子考一所理想的大學。那么劉曉,歲月漸去,日漸蒼老的時候,會有什么如約而至呢,劉月秀說,你的生活應該有所變化了,也許生活變化之后,你的寫作也會有新的變化,你說呢?劉曉說我已經這么活了一些年頭,也不想有什么變化,除非蘇夏回來。聽劉曉這樣一說,劉月秀就有些索然無味,劉月秀說蘇夏大概怕是永遠不會回來了,劉曉說你怎么這樣說呢,劉月秀說她大概掉進蜜罐子里了,你是不是存在過,她說不定早就忘記了。

這個不會,劉曉說,我們同居了兩年,她對我還是有感情的,這個我知道。那年冬至,回來的時候她給我買了一條加厚的羊毛褲,非常暖和,她自己卻買了一條薄的。劉月秀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大概攀了高枝了,不愿意想起與你過的苦日子,所以就故意不與你聯系。劉曉說這是事實,現在只要她想與我聯系,她一下子就能找到我,我的手機號沒有變,我的QQ號也沒有變,我的郵箱號還是原來的,假如她忘記了我的手機號,但她不應該忘記我的名字,她在百度一搜我的名字,就可以在我的博客里找到我,給我留紙條,我就馬上會與她取得聯系。劉月秀說可是她故意不與你聯系,她故意要把過去的生活忘掉。

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劉月秀問劉曉,劉曉說面條,劉月秀說今天是冬至,應該吃餃子,你沒有去超市買速凍餃子嗎?劉曉說沒有,速凍餃子不好吃,難吃死了。劉曉說今天是冬至了嗎,劉月秀說是,冬后十天陽歷年,再有十天就是新年了。劉曉說這么快,又一年就要結束了,這之后,劉曉從手機里聽到劉月秀那邊放鞭炮的聲音,劉曉說怎么我聽到了鞭炮聲,劉月秀說冬至到了,人們在慶祝呢。

你呢,你吃了什么?劉曉問劉月秀,他以這種方式了解別人的生活,在電話中,了解與他不同的人,一天又一天如何過。隔著電話筒,劉月秀說我吃了餃子。劉月秀說中午快下班的時候我才知道今天是冬至,回家的時候買了點菜,一個人的飯,做起來也不費事,蘿卜豆腐餡餃子。之后劉月秀在電話中教了劉曉半天,如何做餃子餡,如何和面,劉曉很認真地聽著,他覺得新鮮。劉月秀說雖然是一個人,你應該過得精致點,要不你那么多的時間你拿來做什么呢?劉曉說我不想一個人搞那么復雜,劉月秀說如果你是我的鄰居,我手把手教你幾次,你就學會了,沒有多復雜。劉曉說自己做給自己吃也沒有多大意思。

與劉月秀的通話一結束,劉曉就會被巨大的空虛包圍,主要是他的又一筆電話費悄沒聲息沒有了,還有那一兩個小時的通話時間,他會陷入一種失去的惆悵中。劉月秀給他出的都是沒用的主意,說讓他哪怕是找一個保姆,或者是打工妹,只要能過日子就行,一個保姆現在都四五千元工資,眼力高著呢。他有時候想,隨便只要是一個女人,哪怕是在發廊當過小姐,只要愿意與他一起過,他也是樂意的。有時候他到了一種畫餅充饑的地步,有時候他又想,找一個女人無異于自找一個麻煩,現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再找一個女人她像蘇夏一樣與他糾纏房子的事沒完那該怎么辦呢?劉月秀說你也該考慮安家的事了,你總不能那樣漂一輩子吧,劉曉說不漂著又能怎么樣呢。

睡不著的時候,劉曉就會想劉月秀,劉月秀的樣子倒也不丑,雖然不在他的審美里,但還是一個靠譜的人,過日子也差不到哪兒,找這樣的女人還生得了生不了孩子?她年齡與自己差不多,已經四十過半了,想到這里,劉曉覺得自己可笑。

隔了幾天劉曉打電話給劉月秀,邀請她來北京看看。劉月秀說天氣這么冷,劉曉說我希望有一個人來看看我,但現在除了與你聯系緊密一點,我還真沒有什么朋友。劉月秀說你怎么了,不是病了吧,劉曉說沒有,劉曉說那么我想去看看你,可以嗎?劉月秀說不行,周圍都是鄰居,寡婦門前是非多,你一來,別人還以為我有男人了,傳到我兒子耳朵里,我怕影響他的學習。那么你來吧,劉曉說,我邀請你來北京,往返的車票我給你報銷。劉月秀說為什么呢,你怎么突然間想到這茬了呢,劉曉說我覺得你與濃郁的生活聯系緊密,我想讓你看看我的生活,來對我作一番指導,我想開始真正的生活。劉月秀說我去了你怎么給你的鄰居解釋呢,劉曉說我的鄰居沒有一個人認識我,你放心。劉月秀說那好吧,我也想換換心情。

劉曉不知為什么就有了一種深切的期待,之后,他在網上給劉月秀訂好了火車票,因為要新年放假了,火車票很緊俏,劉月秀要在四天之后才能啟程,在這四五天的時間里,劉曉去超市買了不少東西,把家里整個收拾了一番,就安靜地等劉月秀來,他的心里有了新的波動,他才發現他原來并沒有老到心如止水。

在接站的人群里,劉曉舉著一只牌子,上面寫著劉月秀的名字,冷風呼呼地從他的頭上吹過。在出站的人群里,一個拉著一只大提箱、手里還拎著一只手提包的女人站在了劉曉面前打量劉曉,劉曉沒有以為這是劉月秀,但她確實是劉月秀,劉曉還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帶這么多行李不是準備常住北京吧?

提箱就由劉曉接手了,還有劉月秀手里的那只手提箱,都沉甸甸的,劉曉說你帶了什么東西?劉曉回過頭去看劉月秀,她比視頻上顯得年輕點,現在看到了她的個頭,中等,只是臉有點黑。劉月秀說帶了些吃的東西,劉曉說大老遠何必呢,劉月秀說我第一次來北京,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我很羨慕別人出門的時候大包小包的帶著,雖然是土產,但總是一個地方的特產。劉曉說真難為你。

下臺階的時候,劉月秀幫劉曉提東西,劉曉就把手提包給了劉月秀,劉月秀說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吃的東西,這幾天我可以做給你吃,也可以教你。劉曉說北京這地方什么也有,超市里什么也賣,想吃什么可以去買,劉月秀說但味道是不一樣的。

本來想帶劉月秀去坐地鐵,沒想到她帶了這么多東西,坐地鐵的計劃劉曉就取消了。出站后直接打車回他住的地方。光打車在路上就走了一個半小時,上六樓的時候,這包東西讓他都有些氣喘,好不容易進了家門。他看到劉月秀也是氣喘吁吁。走的時候,他忘記給劉月秀準備一雙拖鞋,忽然想起蘇夏柜子里有她用過的,就急急去柜子里找,找來讓劉月秀換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然。

第一天他們沒有作任何安排,他給劉月秀泡了一杯奶茶,又吃了一些糕點,讓她充饑,之后休息了一會。劉月秀看到他冰箱里有蘿卜豆腐,就給他做餃子,這期間,劉月秀在他房間里走了一圈,說我是客人,我睡客廳沙發,你還是睡你的床,就這樣定了,劉曉說那怎么行,你睡床,我睡沙發,劉月秀說這事聽我的,劉曉說要不折中一下,兩個人都睡床,劉月秀說不要瞎說。

那我鋪客廳的沙發吧,劉曉征詢的問劉月秀,劉月秀說不著急,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再鋪也不遲,劉曉說那行,我給你當下手吧。劉月秀說我發現你這兒沒有生姜,也沒有花椒大料粉,胡椒粉也沒有,我發現你這兒幾乎沒有調料,劉曉說要不你列個單子我出去買,于是劉月秀就列了一張單子,劉曉就按照所列的單子出去采購了。

在劉月秀的指點下,劉曉學著做餃子。這么多年,劉曉吃到了自己做的手工餃子,因為是素餡的,劉月秀說等鍋開看上三四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吃了,吃餃子的時候蘸了蒜汁,沒有搗蒜的家什,劉月秀用刀背在菜板上把蒜拍碎了,之后用醋汁生抽汁調好了蘸料,沒有餐桌,兩個人圍在了茶幾旁,劉月秀說能聞著餃子的香味嗎?劉曉說早聞到了,聞到了餃子餡的味道,真新鮮,劉曉嘗了一口,那種香味一下子竄遍了他的全身,劉曉說我不知道原來生活還可以是這種味道。要說神奇,劉曉覺得也沒有多神奇,但他就是被一種說不清是什么的力量觸動了。

他主動承攬了洗鍋的活,心里充滿著愉悅,主要是那一個個已進入他肚子的與超市買來的味道不同的餃子起了大的作用,它們讓他感受到了物質的香味,生活的香味,讓他心里滋生了一種幼小實在的快樂。劉月秀大概累了,也任由劉曉去洗碗了,劉曉說你洗澡嗎?要不你去洗洗,可以解乏。劉月秀說好,這時候劉曉才想起他沒有給劉月秀準備一條浴巾,他說衛生間里的新毛巾是為你準備的,劉月秀說我自己帶著。

劉月秀洗完澡出來,穿上了自己帶的睡衣,好久這個房子里沒有這樣的生氣了,有聲息,有氣味,劉曉有了一種熱氣騰騰的感覺,覺得即將要到來的新年為他增加了過節的氣息。

劉月秀坐在沙發上看電影,劉曉去燒開水,洗了點水果,之后他坐在沙發上翻書,有時也隨著劉月秀看看,他想要做點什么,讓劉月秀更走近他一點,他也更走近她一點,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做。當劉月秀活生生地坐在他身邊的時候,許多在電話中肆無忌憚說的話,反而一句也不好說出口,好幾次他想找一個話題聊聊,嘮家常一樣,但不知合適不合適,就什么也沒有說。

他給劉月秀遞水,遞水果,劉月秀自然而然地接過去了,這時候,他就借著電影的話題與劉月秀聊,聊到了人生的無常,關于私人之間的話題他沒敢提,也確定不了自己今后的人生軌跡,劉月秀電影還沒有看完的時候,他就把鋪沙發上的被褥從臥室的柜子里抱出來了,劉月秀說放著就行了,你進去睡吧,劉曉說無論如何你聽我的,你火車上辛苦了一天,你去睡床,劉月秀見劉曉主意已定,也不再堅持,劉曉說你是客人,怎么能讓你睡沙發呢,況且你又是女人。

劉月秀休息的早,她說她累了,就去睡了,那時十一點剛過,劉曉說你去睡吧,我過一會兒再睡,還有一點,臥室的碰鎖是壞的,但你不要擔心,劉月秀說哦,就進去把門閉上了。兩個人都有些什么想聊,反而沒有在電話中那么暢快了。

躺下來的時候,劉曉睡不著,但只能安靜地躺著,生怕影響到劉月秀。劉月秀是半夜醒來的時候聽到了劉曉的打鼾聲,那么響,這聲音讓她的心頭掠過了一絲凄楚,外面的西北風呼呼地刮著,她能聽到窗玻璃的動靜。人生凄涼,見到劉曉的時候,她在這短短一天的相處中就看到了他生活的能力,如果他是天才的文學家,那么這種缺乏也許還是好的,但他不是,劉月秀是想來對他進行一番觀察的,她看出,他們兩個之間,主動權在她手里,就像蘇夏與他之間,主動權在蘇夏手里一樣。聽著劉曉的鼾聲,劉月秀后悔自己的這一趟北京之行了。

第二天,劉曉提出帶劉月秀去天安門、去王府井看看,劉月秀就答應了,第三天,劉曉要帶她去故宮看看,劉月秀說算了,天氣太冷,就沒有出去。劉月秀說我給你做紅薯糕吃,你不是喜歡吃糕嗎?劉曉說要麻煩就算了,劉月秀說不麻煩,劉月秀就給他做了紅薯糕,那香味把他的話題勾起來了,不可阻擋。

你說我們倆組合一個家庭怎么樣,趁早趕緊生一個孩子,與劉月秀圍在茶幾旁吃飯的時候,他說,我想我們還是合適的。劉月秀說在我兒子還沒有考上大學之前,我不能考慮這件事。哦,劉曉說,我怎么就忘了,你是有孩子的,不過,如果我們走到一起,你是不是愿意給我生孩子呢?劉月秀說不愿意,劉曉聽劉月秀這樣一說,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說為什么呢,劉月秀說我們那兒出了一樁事,我講給你聽:一個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嫁了人,生了兩個兒子,但她丈夫是一個啞巴,經常打她,她就跑了,跑出去之后,她又嫁了人,生了一個兒子,她年老的時候,先前的那兩個兒子找上門來,說他們的父親去世了,商量她去世后安葬的事,小兒子說去世后自然要與他的父親合葬在一起,兩個大兒子說應該與他們的父親合葬在一起,就為這么一件事,兩邊的兒子談不攏,就打起來了,兩個大兒子一失手,就把小兒子打成植物人了,老太太禁不起這種打擊,就跳河了。

真事嗎?劉曉問劉月秀,劉月秀說真事,劉月秀說我百年后必定得和我兒子的父親一起合葬,為這件事,我想過了,我即使再成家,也不應該生孩子了,我會給兩邊的孩子帶來這種困擾,你說呢,劉曉說真還挺復雜呢,劉月秀希望劉曉這樣說,如果你不愿意生孩子那也沒關系,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生活就行了,我會把你的兒子當成我的兒子。假如這樣,他當初會把港商的孩子當成他的兒子,哦,港商,當初,劉曉都不會有那種姿態,現在四十多歲了,他更世俗了,他怎么會說出那種與自己想法不相符的話來呢。

如果劉曉對劉月秀熱切一點,比如為她準備一雙拖鞋,而不是把他存放在柜子里的屬于蘇夏的東西給她用,劉月秀知道,不光她不好意思,她看出劉曉也不好意思,在這樣的小事上讓她感受一種溫熱,說不定老太太的故事她就不講了,她看出,劉曉被老太太的故事嚇住了。

接下來的幾天,劉月秀為劉曉進行了年前的大清掃,她拒絕他帶她去風景點,而是待在他的房間里,幫他做家務,這一點讓劉曉在后來的回想中很過意不去,他覺得是他太遲鈍了,如果他是另一種表現,那么他就不會錯過劉月秀了。

劉月秀回去后,原來的手機再沒有打通過,停機了,他以為她是欠費了,去自助機上給她交了兩百元電話費,結果還是停機,劉曉想去移動問問她這是怎么回事,后來覺得這是劉月秀不愿意與他聯系了,盡管內心疼痛,但比蘇夏帶來的疼痛已經不算什么了。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