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初期遼寧地區“三反”運動略論

胡吉偉　王雨

[摘要]建國初期，遼寧地區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部分職員存在官僚主義作風，公權私用、貪腐受賄之風日熾。為整頓社會秩序，維護黨和政府聲譽，在中央反腐精神推動下，遼寧地區各級政府運用傳統的政治動員方式，鼓勵群眾檢舉、揭發，展開了歷時一年的“三反”運動?！叭础边\動有效的整頓了黨的作風，鞏固了新生的中共政權，是繼土地改革、鎮反運動后又一次成功的政治運動。

[關鍵詞]遼寧；“三反”；運動反腐

從1951年12月至1952年10月，中共在全國范圍內發動了一場以“三反”為核心的反腐運動，即在黨政軍機關內發動的以“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為核心內容，以大規模群眾運動為主要形式的反腐敗斗爭。這場反腐運動有效地遏制了在中共成為執政黨初期部分行政人員因政治身份變化而產生的腐敗現象，鞏固了新生的中共政權。這場波及全國并產生重要影響的群眾運動實際上發軔于東北地區為支援抗美援朝戰爭進行的增產節約運動，因在反腐問題上取得的成功而受到毛澤東的肯定，從而將這一運動推向全國。

一、運動反腐從東北推向全國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抗美援朝戰略舉措使剛建立的新中國再次進入戰時狀態，為解決物資供應及財政困難，中央特意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商討對策：“為了繼續堅持這個必要的正義的斗爭，我們就需要繼續加強抗美援朝的工作，需要增加生產，厲行節約，以支持中國人民志愿軍?！盵1]東北地區大型國有企業較多，既是全國工業重心，更是中國工業經濟的支柱，加以東北地區受日偽政權影響時間較長，因此增產節約運動率先在東北發展起來。

建國初，遼寧地區包括遼東、遼西兩省和東北大區直轄的本溪、鞍山、撫順、旅大、沈陽五市。為了穩定社會秩序，各政府機關曾留用一批偽職員，成為建國初基層政府系統貪污受賄嚴重的重要誘因，貪污案件逐年上升。為此，從1951年7月開始，遼寧地區省、市遵照東北局的《關于開展反對貪污蛻化傾向反對官僚主義作風的決定》，在轄區開展了反對貪污、反對官僚主義作風的群眾運動，并在撫順、鞍山、本溪等地查處大量案件。據統計，撫順“二十五個廠礦及礦務局辦公廳參加運動者9241人，已坦白者1919人”，“全市國營企業中逮捕法辦的大貪污分子共6人，計貪污十億零九百八十三萬元?！盵2]通過對檢舉材料的分析，本溪“煤鐵公司基本建設處參加運動的有498人，坦白貪污和較大浪費的有267人，占全部人員的53%?！甭庙樖兴鶎俚?個系統79個單位參加運動32640人，被查出有貪腐問題的4660人。中共沈陽市委在全市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展開調查，鼓勵相互揭發檢舉，查處大量反腐行為，“貪污金額達人民幣五億二千萬元；百貨公司貪污達99%；公安局、各專業公司、行政處貪污人員有股長、所長、部主任以上干部355名，其中老干部32名?！盵3]此次反腐，“嚴厲打擊了各部門中的貪污、浪費行為和官僚主義作風，在改進工作作風，提高工作效率等方面，均收到了良好效果，社會風氣亦有了某些改變?！边|寧地區在反腐上取得的成效，得到黨中央極大關注并給予高度評價，“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堅決斗爭，東北的黨已在這方面走在先頭，他們的經驗可供全國仿辦?！?1月1日，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高崗向中央遞交了一份報告，主張在增產節約的同時，進一步加強反腐斗爭，毛澤東對這個報告產生極大興趣，并在轉發報告的批語中要求全國各地“在增產節約運動中，進行堅決的‘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斗爭，并且希望各地及時報告有關情況?！迸c此同時，在這一過程中所暴露出來的領導干部貪腐以及私人工商業者行賄的嚴重性引起了毛澤東的重視，“問題現在已極嚴重，必須看作如同鎮壓反革命斗爭一樣的重要，一樣的發動群眾大張旗鼓去進行斗爭，一樣的用死刑和徒刑對待他們?！敝链?，“三反”運動開始超越戰時增產節約的范疇，而轉變為純粹的“整黨”行為。1951年12月1日，中共中央做出《關于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毛澤東號召全國人民行動起來，“大張旗鼓地、雷利風行地開展一場大規模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反對官僚主義的斗爭，將這些舊社會遺留下來的污毒素洗干凈！”[4]反“三害”斗爭隨之在全國黨政軍民學系統內全面展開。

二、運動反腐的廣泛開展

建國初期，法制體系處于初創階段，尚未健全。反腐斗爭只好采取被實踐證明是有效的、而且極為成功的政治動員方式，以群眾運動的形式展開，同時，建立了一套相對完善的組織領導機構。

1、建立“三反”領導機構

為了使“三反”運動能夠順利開展，中央特別設立人民政府節約檢查委員會（簡稱中節委），實行首長負責制，全程監督指導。同時，成立中央直屬機關總黨委，由周恩來擔任第一書記。中節委成立后，立即開會傳達中央指令，“幾個大會一開，中央機關帶了頭，全國范圍的‘三反運動就勢如破竹地開展起來了?！盵5]各地方要把反腐情況隨時上報中央，中央統籌安排，并落實地方干部主體責任。遼寧地區各黨委、沈陽、撫順、本溪等市委遵照中央關于“三反”的指示，一方面，制定繼續深入開展反腐運動工作計劃；另一方面，組織成立省、市、縣和國營企業節約檢查委員會，作為黨委領導下的“三反”辦事機構，自上而下的檢查、監督，使運動反腐有領導、有計劃的向前推進。另外，為了配合調查，中央及地方政府制定了多項有關反腐敗的政策措施：1951年12月1日，中共中央做出《關于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根據中央精神東北局相繼制定了《關于開展反對貪污蛻化傾向反對官僚主義作風的決定》以及《關于繼續深入反貪污、反浪費和反官僚主義斗爭的指示》。

2、廣泛動員和深入宣傳

遼寧各地區在落實中央反腐精神的同時，通過廣播、報刊、漫畫、入戶動員等形式調動民眾參與熱情，“踴躍檢舉即革命熱情”的理念由此入心入腦，既有反腐的革命情懷又有政府的推動與保護，群眾的打虎運動超出了預期的成就。當時的《解放日報》評論道：“由于領導親自動手，替群眾撐腰，群眾性反貪污斗爭的熱情日益高漲”。遼東省委要求所轄地區“組織千軍萬馬的宣傳大隊，把一切行之有效的宣傳形式和宣傳工具，如黑板報、壁報、廣播、皮影、大鼓等完全運用起來進行宣傳?！盵6]遼西省召開省直機關單位干部大會，會上省委書記郭峰號召在全省機關內開展“大家脫褲子，人人洗澡”的領導帶頭檢討，號召主動坦白、群眾檢舉，同時舉辦各種類型的座談會、談話會、交流會，使廣大黨員干部提高思想認識。另外，遼西省還將被稱為省內三大報的內部通報、機關報和“遼西日報”作為宣傳工具，刊登個人上交的檢討書、寬大處理政策、檢舉揭發事例、反腐捷報等內容，利用民謠、詩歌、順口溜等通俗易懂，易于接受的文化載體進行宣傳教育。鞍山、旅順等地還通過領導帶頭走訪調查、政策講解、設立匿名檢舉箱等方式鼓勵群眾主動、大膽揭發貪污行為。這樣層層動員，廣泛宣傳，“三反”運動遂深入人心，反腐運動爭取到了廣泛的群眾基礎。

3、揭發檢舉與定案處理

“三反”運動由最初的增產節約運動轉變為“整黨”行為，并被認為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是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整頓。劉青山、張子善貪腐大案更是揭露了黨政干部中存在著貪污嚴重的“大老虎”現象，由此促使毛澤東將“三反”由“整黨”行動進一步轉變為全民參與反腐的政治運動。毛澤東再一次重申要廣泛動員群眾，進一步加大反腐力度，要大張旗鼓、雷厲風行，要比作戰還緊張，“還有就是限期發動，點名反省，放手發動群眾；反腐成績就是要交數字，要大的，越多越大越光榮，應有盡有?！盵7]在中央反腐精神的感召下，遼寧各地出現了“店員揭發老板、妻子告發丈夫、女兒斗爭父親、母親捉拿兒子、外甥檢舉舅舅”的檢舉揭發熱潮。沈陽市集中力量，組織人員成立“反腐尖刀連、突擊隊、爆破組”，收集反腐資料、證據，自1952年2月3日至11日的9天時間里在政府機關中查處貪污分子308人。遼西省、遼東省、本溪和鞍山市也發現了大量貪腐行為。在查處腐敗的過程中又發現了資本家投機取巧以及賄賂官員的違法行為，繼而在工商界發起了“反對行賄、反對偷稅漏稅、反對偷工減料、反對盜騙國家財產、反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的“五反”運動。沈陽全市私營工商企業約有12萬職工、店員參加了“五反”運動，展開對違法資本家的批評和檢舉，提交了八萬多份反腐材料。旅大市的私營企業中90%以上的職員投入到“五反”運動中，在反腐指揮部的統一指揮下，成立了“核心組、突擊組”等反腐小組，專門負責調查私營工商業者的違法行為。鞍山市共收到揭發材料3448件，全市共有3350個企業主主動坦白交代賄賂行為。錦州市群眾揭發資本家行賄問題7000多例，工商業者迫于壓力主動提交了1800多份檢討材料。在政府的推動和人民群眾的積極響應下，遼寧地區的“三反”、“五反”運動取得了很大成功。據統計，遼東省查處貪污分子2267人，貪污金額26462120元（舊幣）；遼西省查處19039人，貪污金額7342634元；沈陽市查處20143人，貪污金額1021982元；遼寧地區查處嚴重違法私營工商業者共計2338戶，其中沈陽市1533戶、旅大市349戶；撫順市75戶、安東市95戶。[8]1952年5月，遼寧地區的“三反”運動進入核實定案、組織處理階段。遼寧地區在處理貪污分子問題上尊重中央節約委員會的《關于處理貪污、浪費及官僚主義錯誤的若干規定》、《關于在“三反”運動中對共產黨員犯有貪污、浪費、官僚主義錯誤給予黨內處分的規定》、《關于爭取勝利結束“三反”運動中若干問題的指示》以及東北局制定的《關于處理貪污分子的幾項具體規定》等有關規定，采取斗爭從嚴、處理從寬、不枉不縱的政策原則對犯案人員進行懲處。對貪污分子的嚴肅處置是共產黨執政后對自身的一次痛苦而又有效的自我清洗，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黨內腐敗問題的發生，對行使權力的共產黨人起到了思想上的約束，加強了黨的自律能力。

三、結語

在法制體系處于草創階段的新中國初期，制度建設尚需完善，將反腐敗付之于司法行為難免有些不切實際。人民群眾正是共產黨所依靠的偉大力量，廣泛動員民眾及全社會資源反腐敗，黨和國家的反腐決定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叭础弊鳛橹泄卜栏茏兊囊淮吸h內外相結合的政治運動，成功遏制了黨執政初期的腐敗趨勢，并取得了超過預期的成績。自1951年7月至1952年7月，歷時一年時間，遼寧各地“三反”運動勝利結束?！叭础边\動期間黨充分調動了群眾檢舉揭發的積極性，充分發揮了人民群眾的監督作用，從而形成了強大的反腐輿論，致使腐敗分子無處藏身。這次反腐運動嚴厲打擊了黨政軍民學各級系統內貪污受賄、鋪張浪費行為，嚴肅地批評了官僚主義作風對人民群眾造成的傷害，整頓了社會生產環境，同時也使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及社會各階層都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是一次有效的組織清理和作風整頓，是繼鎮反運動、土地改革后又一次成功的政治運動。

[注釋]

[1]毛澤東.毛澤東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2]中共撫順市委給東北局和中共中央的報告[R].中共撫順市委檔案1-4-4，遼寧省檔案館藏.

[3]中共沈陽市委：《反貪污斗爭的初步總結報告》[R].中共沈陽市委檔案1-1-283，遼寧省檔案館藏.

[4]毛澤東選集（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5]王順生，李軍.三反運動研究[M].北京：中央黨史出版社，2006.

[6]關于爭取勝利結束“三反”運動中的若干問題的指示（1952.5.26）[R].遼寧省檔案館藏，卷宗號：DCI.

[7]羅瑞卿同志在華南分局第七次常委會上的傳達報告（1952.02.25）[R].廣東省檔案館藏，卷宗號：206-1-44.

[8]關于“三反”運動中對貪污分子處理工作的報告[R].中共沈陽市委檔案1-1-284，遼寧省檔案館藏。

[基金項目]遼寧省社科基金自選項目“建國初期遼寧地區反腐倡廉建設研究”（L14DDJ013）階段性成果之一。2014年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