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里的母鹿

□冬 子

陷阱里的母鹿

□冬 子

傣族老獵手波巖桑闖蕩山林四十多年，打死過老虎、豹子、野豬、馬鹿，還打過一頭大象。他有一手絕活，就是善打馬鹿，回回狩獵，馬鹿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因此別人都稱他“馬鹿克星”。然而，這位“馬鹿克星”卻賣掉獵槍，當起了養鹿場的職工。他把一百多頭馬鹿養得膘肥體壯，成了遠近聞名的勞動模范。

要問波巖桑為什么會從“馬鹿克星”變成養鹿能手，這里面還有一個神奇的故事呢。

五年前，波巖桑進山狩獵，在山谷里的一個臭水塘邊發現了一頭金色的母馬鹿，肚子滾圓，里面有小生命在蠕動。波巖桑一見就心動了。

他想殺了這頭母鹿，取出鹿胎，熬成鹿胎膠，這樣就可以大賺一筆。

鹿胎膠是名貴的補藥。那時，波巖桑家里正借錢蓋房，他需要錢。雖然明知馬鹿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但為了錢，他不顧一切地把獵槍對準了母鹿。

母鹿的嗅覺和聽覺十分靈敏，它聞到了人的氣味和鐵的氣味。正想逃走，啪嗒一聲，可惜，火藥受潮，獵槍沒響。母鹿愣了一下，趕緊向前逃去。波巖桑想重新裝火藥已來不及。他急了，拿起銅炮槍砸向母鹿，母鹿慘叫一聲，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波巖桑撲上去想活捉它。

母鹿竟頑強地站起來，拖著傷腿，一步一顫地向森林奔跑。波巖桑顧不上撿火藥槍，緊緊追上去。

當追到一塊草地上時，波巖?？v身一跳，撲上了母鹿的背，母鹿驚叫一聲，拼足力氣向前一躍。突然，轟的一聲，波巖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肋骨撞在堅硬的石頭上，疼得他差點兒暈過去。他抬頭一看，糟糕！該死的母鹿竟帶著他一起跌進了捕象的陷阱里。

波巖桑自己也在山里挖過陷阱，這種陷阱有一丈多深，波巖桑又羞又惱，忍住劇疼，掙扎著坐起來，恨不得將母鹿撕碎。母鹿跌得也很重，兩條腿皮開肉綻，疼得發抖。

波巖桑仰頭四面打量陷阱，看能不能爬出去。他扭頭一看，忽然全身一陣顫抖。天哪，母鹿背后的草葉間正臥著一頭云豹！這云豹餓得蜷成一團，它掉進陷阱里起碼有三天了。當它看見母鹿和波巖桑后，干枯的雙眼立刻放出光芒，它抖抖瘦骨嶙峋的身體，站了起來。波巖桑趕緊去摸腰間的匕首。不好！匕首不見了！準是在追撲母鹿時掉進草叢里了。就在他驚慌不定時，豹子已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

波巖桑無處藏身，他想逃，可洞太深，爬不上去。豹子睨視了波巖桑和母鹿一眼，決定先吃母鹿。母鹿嚇得嗷嗷亂叫，朝波巖桑逃來。波巖桑本能地后退一步，母鹿突然撲通一聲，趴在他面前，淚眼汪汪地哀叫著。波巖桑震驚了。他和豹子都是母鹿的死敵，可在豹子面前，通人性的母鹿竟會趴倒在獵手面前求生！波巖桑心里產生了對弱小動物的同情之心。鐵石心腸的獵人大聲對母鹿說：“別怕，有我呢！”母鹿好像聽懂了他的話，跪著爬到他身后。

豹子惡狠狠地瞪了波巖桑一眼，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波巖桑橫下一條心，為了保護母鹿，更為了保護自己，他不能等豹子吃飽了母鹿后再來吃掉自己，他要趁它饑餓乏力時，和它拼個死活！

豹子大吼一聲跳起來撲向他，兩只豹爪壓在他肩上，惡狠狠地張開嘴，波巖桑騰出雙手死死地掐住豹子的脖子。

豹子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四只豹爪在波巖桑身上亂抓，波巖桑忍住劇痛，和豹子扭打在一起。漸漸地，他力氣不支，終于被這只瘦弱的餓豹打翻在地。眼看尖利的豹牙就要觸到他的喉結，這時，豹子突然嗷嗷急叫，原來母鹿爬上豹背，在豹皮上使勁啃咬。母鹿在幫助波巖桑呢。

豹子放開波巖桑，想甩掉背上的母鹿，波巖桑順勢爬起來，重新按住豹頭，緊緊掐住它的脖子。豹子四爪亂舞，狂叫怒吼，爪子狠狠地撕扯波巖桑的胸口，鮮血一滴一滴地滲出來。這時，母鹿一口咬住豹子的爪子，任憑豹子掙扎，它仍死死地咬住不放。波巖桑使出最后一點力氣，緊掐豹脖子，漸漸地豹子癱軟，死了。

波巖桑累得躺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氣才放心地拍拍母鹿說：“朋友，松口吧，豹子死了！”

母鹿抬起恐懼的目光，松了口。由于用力猛，它的牙齒斷了四顆，鮮血直流。波巖桑感激地拍著母鹿的頭說：“我們是共患難的朋友了，我若是能活下去，再也不傷害你們了?！?/p>

可是怎么出去呢？波巖桑發現土壁東面有棵三葉草藤，他跌跌撞撞跑過去，踮起腳試了試，唉，還差一米多高才夠得著。波巖桑只能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

陷阱里沒有吃的，饑餓的母鹿嚼光了鋪在洞里的幾蓬茅草，昏倒在角落里，哀哀呻吟。波巖桑也餓得口吐黃水。他們在陷阱里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黃昏，母鹿在洞里生下一頭小鹿，“呦—呦—”陷阱里響起小鹿歡快的叫聲。這是一頭金黃色的小公鹿，小家伙毛茸茸的腦袋直往母鹿懷里鉆，叼住母鹿的奶頭，拼命吸吮。母鹿躺在污血中，眼里蓄滿了深深的哀愁。它沒有奶水喂養小寶貝。

小鹿餓得嗷嗷直叫，母鹿的奶頭被咬破了，流著血，而它卻甘愿用鮮血喂養小鹿。波巖?？床幌氯?，他真恨自己罪孽深重，他要是不捉母鹿，現在這母子倆一定很幸福地生活在森林里。

又過了一天，小鹿有氣無力地叫喚著，母鹿痛苦地望著小鹿。波巖桑真希望母鹿死在小鹿前面，免得它遭受感情折磨。波巖桑也不行了，他昏昏沉沉，仿佛在地獄門口徘徊。

他餓得頭昏眼花，只好閉目養神。他正處在迷糊之中，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拉他的衣裳。波巖桑睜眼一看，原來是母鹿正咬著他的衣襟。母鹿把小鹿拖到他面前。波巖桑明白了，母鹿要把小鹿托付給他，可他也餓了四天四夜快要死了。母鹿咬住他的褲腿，把他引到陷阱東面的土壁下，伸長脖頸，望著那根三葉草藤。

波巖桑怦然心動，母鹿是要他帶著小鹿逃出陷阱。母鹿跪下來，像一塊墊腳石，它要波巖桑踩著它的背脊爬上去。波巖桑猶豫了，他五十多公斤的身體踩在母鹿身上，母鹿受得住嗎？為了活下去，波巖桑狠心抱著小鹿踩到母鹿背上。母鹿猛地一立，仰天長嘯一聲，頂著波巖桑站了起來。

波巖桑的一只手終于抓到三葉藤了，他使足力氣，一點一點往上爬，快要爬上坑沿時，波巖桑身子一歪，眼看又要掉進陷阱里。這時，母鹿趴在土壁上，緊緊地用腦袋頂住他的腳，波巖桑終于爬出了陷阱。

他的眼睛濕潤了，把小鹿緊緊抱在懷里，大聲對陷阱里的母鹿說：“你等著，我馬上叫人來救你?！笨上?，母鹿哀鳴一聲，猛然倒下，僵然不動了。

波巖桑流著激動的淚水，依依不舍地抱著小鹿回寨子去了。從此，波巖桑賣掉獵槍，不再打獵了。他精心喂養小公鹿，并給它起了一個動人的名字—召光，就是“鹿的王子”的意思。

（原載《智慧》2015年第9期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