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心游——讀《流淌的文化》

江岳

海外心游
——讀《流淌的文化》

江岳

古人云：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對此話今人有不同的解釋，但行路與讀書相通的基本道理則是大家的共識，而這正是現代旅游的真諦。旅游不是簡單的游山玩水，而是和讀書一樣增長閱歷和見識。子力先生正是這一現代旅游理念的踐行者，他的這部海外游記可以為證。

近年來，隨著向小康社會邁進的步履，富起來的國人掀起了海外旅游熱。常?？吹揭恍﹫蟮溃褐袊髬屧诤Ｍ鈸屬忺S金，還有人讓日本的電飯煲、馬桶蓋等供不應求，甚至讓香港的奶粉斷貨。這顯然與上述現代旅游理念背道而馳。物資的富足不等于心靈的富足，而心靈的富足離不開文化的滋潤。由此可見，倡導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現代旅游理念在當下是十分有現實意義的。

世界各國有不同的自然風情和城市景觀，當然還有琳瑯滿目的商品市場，這只是外在的物象，作為心象的人文景觀往往隱藏在物象的背后，這正是現代人旅游應關注的重點所在，也是物游與心游的區別所在。子力先生顯然是一位心游的倡導者，他筆下游歷的每一座城市都仿佛是一部打開的大書。他是一位虔誠的行者，也是一位用心行走在人文景觀中的讀者，進而成為一位人類文化的傳播者。

作者在從事國際文化交流的旅途中，感受德國、意大利、梵蒂岡、希臘的優雅，走近巴西、阿根廷、迪拜的神奇，守望尼泊爾、印度的虔誠，追尋芬蘭、瑞典、丹麥的詩意。我們在賞心悅目于那些精美的圖片時，又凝神于那些深邃的文化哲理；在欣賞作者從政治、經濟、歷史、文學、藝術、宗教、哲學等方方面面對各國文化進行形象的解析時，又感悟著作者關于中西文化差異和借鑒融合的耐人尋味的立意。如在游歷賈格納特寺廟，看到各種男女交歡的春宮圖時，作者寫道：“是有意刻上這些淫穢浮雕讓信徒看的。拜神者見了心動，就不應進寺，只有見淫圖而心靜如水，方可前去拜神，天神才賜福與你。與佛教的‘色戒’不同，印度教是不忌諱性愛的?！边@無疑給孤陋寡聞的宗教否定論者長了見識。在哥德故居前，作者引用歌德的話：“我活得很長”后又寫道：“歌德離開這塊土地和民族已經180年了?！陡∈康隆沸麑У牟粩嘧非?，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仍然在鼓舞著德意志人，‘人必須每天去爭取生活與自由，才配有自由與生活的享受’這一發自于歌德心底的呼喚，已經從法蘭克福傳遍了世界?！边@類文化現象不僅在西方，也在東方存在。中國大詩人李白曾經寫道：“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彼隙嗽娙说牟恍?，蔑視了帝王的權勢。而另一位詩人毛澤東則更加直截了當：“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彼麑ⅰ拔牟伞?、“風騷”與帝王霸業比肩，極為重視文化藝術明珠在歷史長河中的份量。這是發人深思的。帝王將相的豐功偉業固然可以顯赫一時，但終究會在無情的時間中流逝。而那些大師們卻能憑借文化的魅力 “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閃爍永恒的光芒。究其原因，這恐怕與人類需要的“終極關懷”有關。子力非常推崇德國的哲學。一位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就曾提出“人應該詩意地棲居于這片大地”。詩意，也就是廣義的文化和審美，這是人類將自己從單純物質的肉體的存在提升到超越動物的人的存在的重要途徑。人類集體無意識的選擇，會表現出一種神圣的歷史功利性：忘記無用的，記住那些有用的。對于整個人類的“終極關懷”的宏大理想來說，有多少王權霸業可以灰飛煙滅，又有多少文化明星值得永遠閃耀？歷史的天平自有篩選。

一個中國人，不遠千里萬里，來到異國他鄉，神奇自然風光固然使之留連忘返，但更使他夢繞魂牽的是那些文化名人和遺跡。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為了充分理解和消化所見所聞，可以看出，子力先生不僅在文化行路前，具有充分的知識儲備，而且在實地游歷后，又“退而看書”。由于，行色匆匆，對有些文化遺址難免浮光掠影。對此，作者寫道：“遺憾之余，我找了一些有關這兩個自然遺產地的介紹，認真瀏覽了一番，心中記起了李敖的一句話，實地觀景，不如退而讀書?！边@給了他安慰。這本游記可以說是實地觀景前后讀書的成果。我與子力相識較早，但交往不多，他將《流淌的文化》這本還是清樣的游記給我看，希望提點意見，我才了解到子力先生的博覽群書、好學不倦。他對文化的熱愛與理解，令人欽佩。

讀《流淌的文化》一書，感到特別親切的是寫希臘的那一章，因為這是我曾到過的地方。說到歐洲文明，人們言必稱希臘。希臘的愛琴文明是歐洲文明的曙光。作者旁征博引，描述了雅典神奇的古代建筑和雕塑，璀璨的希臘文化和藝術，以及美麗的愛琴海風光，同時也記敘了雅典大罷工，警察施放催淚瓦斯驅趕人群的現代人的生存宭境，不無憂慮和遺憾，這喚起了我的同感。陽光下也有陰影，平和溫馨交識著貪婪、戰亂，這就是真實的世界。這里不妨以我當年游希臘后寫的兩段詩為本文作結：

沉醉于愛琴海的美

雅典晝伏夜歌日日狂歡

漫步在衛城山下的蒼涼月色

我欣賞著當今希臘人無羈的散淡

遠離紛爭的旋渦

無數游艇升起快樂風帆

愛琴海之藍

是平和溫馨的藍

有多少古希臘哲人曾面海沉思

愛琴海上升起無數智慧燈盞

斯芬克斯之謎破解了嗎

晚上用三只蹆走路的人還在受難

老之將至惶惶然

貪婪、戰亂、無邊的黑暗

諾亞方舟還在尋覓蔚藍色的港灣

無窮無盡的人之問

愛琴海之藍

是深邃迷人的籃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創作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