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房芳
這個課間跟平時不同,平時那叫一個亂啊,同學們相約去廁所的、去操場的、去小店的,都咋咋呼呼的?,F在,大家都隱藏著一絲絲幸災樂禍。
嗓門最大的李察德沒出聲,但他的眼睛里閃出喜悅的光芒。最后一排的丁家玉,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來,好像不這樣不足以表達他的喜悅。孫平平哼著一曲不著調的歌,誰也聽不出那是什么,可誰都聽得出她的喜悅。
只有班長默默地坐著,滿臉通紅,還沒從懊惱中緩過勁兒來。一切都是因為這位大班長盛囡囡在課堂上走了神,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當時語文老師問了一個問題:“多事之秋是什么意思?”同學們都沒答對,按照慣例,該請大班長出馬了。同學們都在等待,果然,老師的目光也落在了盛囡囡的身上。
“盛囡囡,請你來回答?!崩蠋熃兴穆曇艉苋岷?。
然而盛囡囡沒有反應。
老師又叫了一遍,聲音溫柔依舊。
盛囡囡還是沒有動。
“盛囡囡!”老師的音量提高了,盛囡囡才如夢初醒,大聲回答一聲:“到!”同時也站了起來。
一陣哄笑傳來,盛囡囡莫名其妙地左右回顧,結果又把后桌上孫平平的書碰掉了。
笑聲持續了半分鐘,老師咳嗽了一下,大家才安靜下來。盛囡囡依舊不知道老師的用意,只好呆呆地看著老師。
老師面有慍色,稍稍用力地戳了戳黑板上的字,“請你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p>
“什么……意思?多事……之秋,就是,就是……秋天的事情太多了?!笔⑧镟镎Z無倫次地回答,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慌亂。
從老師的臉色可以看出,盛囡囡的回答并不正確。這次沒有人笑,只是多了些屁股在椅子上扭動所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種想笑又不敢笑才有的動作。
老師沒有多說,示意她坐下。盛囡囡的眼淚直打轉,她昂起頭使勁咽唾沫,才把眼淚憋回去。
丟人啊,作為各方面都優秀的大班長,卻在課堂上走神,而且還回答錯了問題,對于盛囡囡來說,真是奇恥大辱。
所以這會兒,她依然在悲憤和屈辱中。
孫平平接了一杯水,不小心灑出一些。李察德夸張地大叫:“哎喲,水灑嘍,倒霉了吧?孫平平你也有今天!”
丁家玉跟著附和:“看來誰都有倒霉的時候呀?!?/p>
孫平平擠擠眼睛說:“怎么啦?沒見過倒霉的呀?”
他們你來我往,句句帶著刺兒。
盛囡囡的眼淚這次沒憋住,終于決堤了。她怕別人看到,只好低著頭不停地擦眼睛。
要說盛囡囡平日里可心高氣傲著呢,也難怪,她的成績好,深得各科老師喜歡。她的長相周正,校長總是點名讓她去撐門面。她在家跟公主差不多,在班里儼然一副小老師的模樣,想教訓誰張口就來。
有些同學是敢怒不敢言,有些同學就私下里搗亂,還有些同學就盼著她出點什么事。
最近還真的出事了,那天爸爸回家很晚,一身酒氣地進門,見了她們母女就大哭。什么事能讓一個大男人痛哭呢?盛囡囡和媽媽都慌了,好容易才明白爸爸破產了。
“咱們家的好日子到頭了,孩子,你以后就受窮受苦吧?!卑职纸^望的聲音在屋里回蕩。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還真讓她家給驗證了。沒幾天,媽媽也像蔫了似的回家了,只是默默地流淚不說話。盛囡囡陪著媽媽坐了大半夜,媽媽才說她的工作也丟了。
這些日子,盛囡囡無心學習,望著從沒出現過叉叉的作業本,她欲哭無淚,現在那上面都快織成網了。
盛囡囡沒有跟老師說這些事,家事怎么好意思報告老師?她也沒有告訴同學,確切地說,她在同學中沒有一個知心朋友。以前除了挑同學的刺兒,就是耀武揚威地指使他們做這干那?,F在,她知道什么是孤家寡人了。
第二天的語文課,黑板上仍然寫了“多事之秋”四個字,盛囡囡的臉“唰”地又紅了。
很多同學已經胸有成竹了,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老師卻自己講解了這個詞的意思:“這個秋呀,是時候、時期,就是說某個時間段的事情太多,且多半是不好的事情,叫事故或事變也行?!?/p>
盛囡囡聽了,忍不住又悲從中來,想到了家里的事。這么一想,又走神了。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老師又盯著自己呢,她遲疑著站起來,自覺地造了一個句子:“今年,對于我家來說,真是多事之秋?!痹捯徽f完,她就趴在座位上哭了起來。
一張紙巾從背后遞過來,塞到她的手里,她知道是孫平平。
老師走過來,輕輕地拍拍她的后背,“我昨天已經了解了你家的情況,作為班主任,我對學生關心不夠啊……”
在盛囡囡斷斷續續的哭聲中,老師向同學說明了她家最近的變故,同學們沉默了。
課間,連去廁所的同學都腳步輕輕的,大家似乎都怕動靜太大會傷到盛囡囡的心。
丁家玉猶猶豫豫地走到盛囡囡跟前,張了幾次嘴才說:“班長,我聽說你媽媽失業是遭遇了不公平待遇,我爸爸是律師,擅長打公務糾紛官司,他可以為你媽媽代理?!彼肓讼?,又補充說:“是免費的喲?!?/p>
盛囡囡紅著眼睛說:“謝謝!”
曾幾何時,盛囡囡對丁家玉橫挑鼻子豎挑眼,總是嫌他交作業不及時,打掃衛生不徹底。丁家玉呢?就是聽不來批評,夸他吧,還干得歡,一批評就完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副“我就這樣,你看著辦吧”的樣子。盛囡囡因此對他更是嚴格要求,丁家玉就更加搗亂,成了真正的惡性循環。
“以前都是我不好,請你原諒?!笔⑧镟锖芷D難地說出這些話。
“咳,我也夠嗆。過去的事兒就別說了?!倍〖矣駭[擺手。
許多同學都過來安慰盛囡囡,李察德好不容易才擠進來,說:“盛囡囡,你爸爸的公司那么大,要破產也不會這么快,肯定有問題,應該找人查查啊?!?/p>
盛囡囡點點頭:“他們一著急肯定糊涂了,這么大的事情應該好好查查?!?/p>
孫平平拉拉盛囡囡的辮子說:“以后有事先跟大家說,也許就能幫上忙呢,別看同學們都很普通,可出主意總是可以的吧?!?/p>
“嗯,嗯?!笔⑧镟锢侠蠈崒嵉攸c頭。
“還有,就是偶爾上課走神,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如果你不知道老師問的什么,我在下面悄悄告訴你?!睂O平平笑嘻嘻地說,“還有,就是回答錯了也不需要哭鼻子?!?/p>
“你呀?!笔⑧镟镒鲃菀靡幌聦O平平的肩膀,可能是不習慣這樣親昵的動作吧,她做了一半又收回來手,“不許嘲笑我?!?/p>
幾個同學一起說:“不是嘲笑你,是心疼你?!?/p>
丁家玉一揮手,“我來總結一下吧,班長也是人,哦,不,班長也是平常人,也有高興的和煩心的事兒,太正常了,不過人家平時付出的心思可大著呢,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班嗎,對吧?”
“對!”同學們的回答差點把屋頂掀翻。
盛囡囡頭一次覺得自己被滿滿的幸福包圍著,而且還是在多事之秋。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