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面具

范錫林

江東大俠司馬九先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面具。

他竭盡了一生的精力和資財來收集天下各種各樣的面具，至今已經收集了一千零一個面具，因此，他十分自豪又很是誠實地把自己的山莊稱為“千面山莊”。

千面山莊雖然地方很大，但是人卻不多，總共才三個人，司馬九、司馬九的夫人，還有一個是司馬九收養的一個孤兒，也是他的義子，名叫小滿，今年才十四歲，很精神的—個孩子。

這一天，司馬九先生把小滿叫到自己收藏面具的“千面樓”前：“小滿啊，你知道嗎，要論功夫，你干爹并不是當今武林中最出色的，可是為什么干爹能夠被武林中人稱為‘江東大俠，至今一直在武林中享有很高的聲譽呢？”

“干爹，我知道，因為您當年成功地完成的那幾樁大事，都是別人完成不了的?！?/p>

“唔，是誰告訴你的？”司馬九笑著問道。

“當然是干媽告訴我的了?！毙M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地說道，“這頭一樁，是江南巡撫用貪污來的大筆銀子買了十顆夜明珠，縫在目己腰帶上，身邊有九個武師，日夜守護著他，許多江湖高手想奪取這十顆夜明珠，都沒有成功?？墒?，干爹你卻成功了，將這十顆夜明珠取來后，又全部捐給了江南受災的難民?！?/p>

“這第二樁，是那一年華山論劍大會，朝廷為了趁此機會來消滅武林各派的力量，派了一個武功非常厲害的大內高手，潛入華山，化裝成廚師，準備在十三個門派掌門人的宴席中下毒，可他沒想到，那天下第一毒的鶴頂紅酒卻被干爹你在最后的時刻巧妙地換掉了，這位奸細最終也被揭露出來了?！?/p>

“這第三樁，是倭寇襲擊沿海幾個縣，抓走了一批年輕女孩，準備帶回東洋去，可就在那天晚上，干爹你獨自—人，闖入倭寇在海邊的營寨，燒了他們的船，殺了他們的首領，救出了那些女孩?！?/p>

“小滿，你知道嗎，那些女孩中的一個，后來就成了你的干媽?！彼抉R九很是得意地說道。

“是嗎？這干媽可沒告訴我呀！”

“小滿，剛才我就說了，憑干爹的功夫，并不是當今武林中最出色的，可為什么能完成這些別人都完成不了的大事呢？”

小滿想了想，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p>

“告訴你吧，這都是因為干爹有一件寶貝?！?/p>

“寶貝，什么寶貝？”小滿不禁好奇地問。

“一個面具，一個隱身面具?！?/p>

“一個隱身面具？”

“是啊，這個面具你只要一戴上，別人的眼睛就看不到你了，當年我就是讓自己隱身之后，輕而易舉地就做成了那些個事情的?！彼抉R九指指那千面樓，“而這個隱身面具，就在這座樓里，就在這一千零一個面具中間?！?/p>

“那么，它是什么樣子的？”

“它的樣子跟別的面具沒有什么兩樣，只有當你把它戴到臉上，它才會顯露出它的隱身功能來，而只要—摘下來，它又跟普通面具一樣了?！?/p>

“啊，這可真神了！”小滿聽得一臉的向往。

“你想要嗎？”沒想到，司馬九竟這么問道。

“我，當然想，”小滿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但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這是干爹的寶貝，我怎么能隨便要呢？”

“是啊，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給你的?！彼抉R九伸出三個指頭道，“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內，從這千面樓的一千零一個面具中找到這個隱身面具，那么，你就可以得到它了?！?/p>

“真的？”小滿一聽，歡喜得跳了起來。

“干爹何時跟你說討假話的？”司馬九鄭重地回答。

“那好，我一定把它找出來?！?/p>

第二天早上，小滿就信心十足、興沖沖地進了千面樓。他已經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相信用這辦法，根本不必費多少工夫，就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那個隱身面具。

瞧，他帶了一面明亮的小鏡子。他想，既然這隱身面具只要一戴上，就能讓人隱身，那么，只要對著鏡子，自己將那些面具一個一個地戴上，看哪—個面具戴上之后，鏡子里看不到自己的人影了，那么，那一個面具就是隱身面具了。

然而，小滿在這千面樓里，拿著那面鏡子，從早晨一直忙到黃昏，從第一個面具戴起，一直戴到第一千零一個面具，對著那鏡子照呀照，反反復復地照，眼睛瞪礙大大地照，可那鏡子里始終都是能照得出自己，清清楚楚，一點兒也不含糊，也就是說，始終也沒有能找到那個隱身面具。

于是，到了晚上，小滿嘟著嘴去找司馬九，司馬九問：“小滿，你怎么啦？”

“干爹，你騙人！那千面樓里根本就沒有那個隱身面具，我對著鏡子將每一個面具全戴了，可就是沒一個能隱身的?！?/p>

司馬九哈哈笑了：“原來是這樣，我忘了告訴你一句話了，那隱身面具有一個脾性，戴上它之后，在倒可人的眼睛面前都能隱身，唯獨在鏡子里不能隱身，它騙不過鏡子。所以，當年，每一回我戴上它的時候，總是要十分小心地避開那些大大小小的鏡子?！?/p>

小滿聽了，恍然道：“這么說來，即使我找到了那個隱身面具并戴上了它，在鏡子里依然是可以照見我自己的。怪不得我對著鏡子怎么也找不到它呢！”

既然這一個辦法不行，那就得想另外的辦法，當天晚上，小滿躺在床上，眼珠子一轉，一拍腦門，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好辦法。

第二天一大早，小滿一起床就進了千面樓，到了吃早飯的時候，故意不出去吃早飯，果然，不一會兒，最心疼他的司馬夫人就端著盤子到千面樓給小滿送早飯來了，這其實正中小滿下懷。

“干媽，你能幫幫我嗎？”小滿央求道。

“你要我怎么幫你？”干媽笑著問。

“我戴上這些面具，你只要幫我看著，哪一個面具戴上之后，你看不到我的人影了，就趕緊告訴我?！?/p>

“好吧，那就試試看吧！”干媽的這個答應似乎還有些猶豫。

小滿就從第一個面具開始，每戴上一個面具，就問一聲：“干媽，你看到我了嗎？”

“看到了，怎么會看不到呢？”

“干媽，你看到我了嗎？”

“看到了，看到你戴了個笑瞇瞇的菩薩面具?！?/p>

“干媽，這一回，你看到我了嗎？”

“看到了，看到你戴了個齜牙咧嘴的丑鬼面具?！?/p>

一直戴到一百八十一個面具時，司馬夫人突然說道：“慢！”

小滿—喜，趕緊摘下臉上的面具，滿懷希望地問：“干媽，是不是這一個戴上后，你看不到我了？”

“不是的，不是這一個?！彼抉R夫人有些支支吾吾地說，“是剛才你戴過的那些面具中間有一個，你戴上后，我就看不到你的人影了?！?/p>

“干媽！”小滿不由埋怨道，“那你為何不早說呢，快告訴我，是剛才哪一個？”

“不，我不能告訴你?！彼抉R夫人搖搖頭，“因為你干爹知道你會找我幫忙，特地囑咐過我，叫我不要幫你這個忙，他要看看你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而我現在這么做，已經違背了他的吩咐了。好了，我走了，你自己慢慢找吧j”說罷，司馬夫人端起盤子就走了。

剩下小滿怔怔地站在千面樓里發愣，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一跺腳說：“好吧，我就要用我自己的眼睛來找到它！”

這天夜里，小滿躺在床上，想呀，想呀，想了大半夜，終于，又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不過，這個力法還需要有個人幫忙才是。

而在千面山莊，除了小滿自己，干媽司馬夫人之外，就只有—個人了，那就是干爹司馬九。

對了，就讓干爹來幫幫自己的忙！

司馬九先生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中午要喝上點兒自家釀的高粱酒，不多不少，只喝三杯，因為他的酒量也就是這三杯，喝完后，便舒舒服服睡一個午覺。歸隱山莊這些年來，他這個生活習慣是雷打不動的。

這第三天的中午，當然也不例外，可當他美美地喝完三杯高粱酒、已經有些微醉之際，小滿卻捧起酒壺，給自己也斟上了一杯：“干爹，我今天也想喝一杯，可以嗎？”

司馬九笑問：“怎么了，有什么高興的事了？那個面具找到了？”

“是的，馬上就可以找到了?！毙M十分肯定地回答。

“那好吧，那你就喝一杯吧，來，干爹陪你?！币宦犨@話，小滿趕緊又給他滿滿地斟上了一杯。

小滿的那一杯酒，其實是悄悄地灑在了地上，而司馬九多喝的那一杯，卻讓他著實有些醉了。

午飯后，小滿扶著干爹來到千面樓前的走廊上，那里放著司馬九平日里睡午覺的涼榻，剛躺下，就聽得司馬九呼呼地打起鼾來了，鼾聲那么響，看這樣子，一時半刻是醒不了了。

抓緊這時機，小滿就趕快行動起來了。

昨天，干媽雖然沒有說出隱身面具是哪一個，但是畢竟已經讓小滿知道了，它就在第一個到第一百八十一個之間，這可就大大縮小了尋找的范圍，也確實是幫了小滿的大忙了。

小滿從第一百八十一個面具起，倒過來往回數，因為他覺察到干媽昨天說那些話時，似乎那個隱身面具離一百八十一個并不太遠，小滿從千面樓里一趟取十個面具，捧在手里，來到司馬九跟前，輕輕地將面具往熟睡了的干爹臉上放。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屏住氣息，就像小時候將折好的紙船輕輕放在河面上一樣，生怕驚醒了熟睡的干爹。面具一放上，看到沒什么動靜，沒什么變化，立即就拿開，再換上另外一個。

就這樣，當試到第一百四十一個面具時，奇跡果然出現了。

躺在涼榻上的司馬九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連同剛戴到他臉上的那個面具，消失得那么徹底，仿佛眨眼間就融化到了空氣中，連一點兒影子也看不見了。

也就是說，這一個面具就是隱身面具了。

然而，正因為連人帶面具都隱身了，小滿一時間也就找不到那個隱身面具了。

怎么辦？小滿靈機—動，就大聲喊道：“千爹，我找到了，我找到那個面具了！”

這一招奏效了，空曠之中，傳來司馬九睡意惺忪的聲音：“是嗎，在哪里？”說著這話，他醒了，一醒之后大概覺得臉上有什么東西，順手一拿，恰好將那個隱身面具拿掉了，而他的身軀也就立即顯露出來了。

這個隱身面具還真就這么神奇！

“干爹，它就在你手里！”小滿開心地說道。

醒過來的司馬九看著拿在自己手里的那個面具，他當然認識這個能夠隱身的寶貝面具，不由得滿意地點點頭：“好，好，你終于找到它了，從今往后，這個寶貝，就可以屬于你了。好，拿去吧！”

“謝謝干爹！”小滿接過那個隱身面具，神情莊重地說，“我一定會像對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愛它，保護它的！”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當小滿滿懷新鮮、得意揚揚地戴上了那隱身面具來到院子的時候，正好聽到在院子里乘涼的干媽對干爹說：“我怎么覺得，你多喝的那一杯酒，不應該讓你醉得那么厲害呀！”

“本來嘛，我怎么會醉得那么厲害，我只是也想幫幫那孩子一點兒忙罷了，這孩子本性純良，是個不錯的料子。你我年紀都大了，那個寶貝面具也應該早一點兒傳授給他了?！?/p>

隱了形的小滿在一旁聽了，不由得感激加感動，眼淚也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