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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洼的婆姨

2016-01-14 05:56邵再逸
延河·綠色文學 2015年12期
關鍵詞:石家后生孩子

石家洼,因石姓住戶人家多為名,其實并沒有亂石,長期山水沖刷,形成一條東西狹長峪道,從峪道向丘陵延伸的臺塬,零零散散住著人家,形成一個村落,這個村落就是我的家鄉,生我養我的石家洼村,陜北最南的一個村落,翻過莽山,就是八百里秦川。

我打記憶時就聽祖輩說,我們是從陜北神木、米脂一帶遷徙到石家洼村的,據我們石戶族譜記載,遷徙歷史可追溯到元末明初。石家洼,成為陜北向南延伸的一條脈支,放養的羊群,價天響的信天游,羊肚巾紅腰帶,剪窗花打腰鼓,成為印在我記憶里地域特征鮮明的文化符號。

提起石家洼,不得不說說石家洼的婆姨,而這么多年來,一直牽動我神經的,就是白眼狼的婆姨七斤。

七斤姓陳,石家洼村白眼狼的媳婦。白眼狼本名叫白小寶,蛇貨本性,不管他爸他媽,村里長嘴婆姨送白小寶外號白眼狼。

在石家洼村,我家的輩分比白家高。我屬馬,白眼狼也屬馬,白眼狼可真是白眼狼,見我白搭話,從沒叫過我叔。七斤從十八盤嫁到石家洼村那年,我參軍了,到部隊服役。臨走的那天,七斤推開我家的門,“石叔,你當兵要走了,我拿些土雞蛋來看看你?!蔽业母改嘎劼?,走出窯洞,嗔怨起來:“這孩子,你來就來嘛,拿啥雞蛋?!”七斤說:“石叔參軍到部隊,一定要送送的?!蔽艺泻羝呓锫渥?,泡杯熱茶送給她說:“我和你年齡同年,不要叫我叔了?!逼呓飯猿终f:“論輩分,我叫你叔,不能變的。小叔這參軍一走,就是國家的人了,我家以后有事還要依仗小叔?!逼呓镎f話聲音輕巧,清脆入耳。我說:“隨你?!?/p>

七斤端正俊秀,亭亭玉立,水靈的眼睛盯著我看,看得我心顫。

遠離石家洼,當兵到了西北戈壁灘,對石家洼的念想,就像春夏的草木在瘋長。我的父親是位民辦教師,他愛執筆,一封封家書,告訴著石家洼村的人和事,傳遞著石家洼村的訊息。

石家洼村鄉親領到了退耕還林補助款,你石二叔,從鎮政府大院回到石家洼村子,吼了一路秦腔;石頭的兒子考上浙江大學,石頭喜興不得了,在雜貨店買了一卷200頭的鞭炮,瘋跑到祖墳“噼里啪啦”響了起來,口里念念有詞,我石家要換門庭了,我石家要換門庭了!打核桃那陣,石家洼村來了一撥旅游的“驢友”,打著小旗旗,這群“驢友”心好啊,給你癱在炕上的石嬸每人捐了100元,你石嬸逢人就用手帕抹著眼淚說遇到了活菩薩。今年雨水好,土豆豐收了,鄉親們緊鎖眉頭愁銷路,你媽成天唉噓,這白生生的土豆賣給誰呀?

七斤添了女娃娃,那個白眼狼,沒心沒肺的,成天飛拳踢腳打媳婦,連吼帶叫地怒斥七斤,“你這敗家娘們,我讓你斷送白家的香火!”七斤性子烈,順手拿起灶臺的碟子,砸向白眼狼。白眼狼傻了眼,捂住頭,蹲在地上,嗷嗷直叫,血糊了手。七斤抱起孩子,跑回了十八盤娘家。七斤走后,家里冰鍋冷灶,白眼狼咽不下冷饃,在村里混飯吃,時間長了,石家洼村人開始躲嫌白眼狼。這時有人就給他出點子,家里沒有個女人咋能行?要想吃飽飯,就得聽人勸,快去吧,上門給七斤彎個腰認個錯,接她娘倆回來。白眼狼在雜貨店賒了煙酒和各樣吃食,去了十八盤。七斤開門,白眼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他錯了,七斤二話沒說,搶過東西,扔向門外,“哐當”一聲叩緊了門。恰巧一條狼狗跑過來,“汪汪”了兩聲,叼起地上的東西回頭跑走。白眼狼嚇得閃了一下,看見狼狗叼走東西,起身攆去。白眼狼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年,死纏硬磨,手放在胸脯一再發誓要對七斤娘倆好,七斤就是不搭理。

七斤媽眼淚吧嚓地說:“娃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怨我七斤娃命苦,躲避了雞呀狗呀,就說避過災星了,還是拗不過命。都怪你爸,當初給你尋對象,我說北廟溝的對象好,你爸嫌北廟溝遠,說石家洼村近,看上石家洼村的對象,誰知上了賊船,讓我女嫁了個白眼狼?!逼呓飲屇ㄖ鴾I說:“兩口子過日子,像灶臺上的鍋碗瓢盆,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看在我外孫子的份上,遇事忍忍?!彼龂@了一口氣,流露出無奈的神情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唉,真是怕怕處有鬼哩,偏不偏讓我女碰上個白眼狼了。我娃就是這命,回去湊合著過日子吧?!?/p>

七斤頭貼著懷里孩子的臉,坐在凳子上,前前后后搖晃著,說就是不回去。第二天清早,七斤收拾了包裹,趁著天麻麻亮,奔向石家洼村,七斤媽發覺后,出門緊追,早不見蹤影。

白眼狼和七斤不打不鬧消停了兩年,再添了閨女歡歡。石家洼村婆姨說這兩口好好過日子了,誰知話音剛落,白眼狼家里傳來摔碟子拌碗的碎響。石頭的婆姨豎起耳朵,失聲喊起來,不得了,不得了,白眼狼和七斤又撕打起來了。

“這個白眼狼,啥么子貨嘛,真是個白氣!俊俏俏的婆姨不知道憐愛?!笔^一邊怒罵,一邊掄著皮鞭,趕著羊群上了南山。

石家洼村的后生和婆姨斥責著白眼狼,對七斤投來同情的眼光。

父親在信里說,七斤被白眼狼拳打腳踢,你媽看見七斤娘三怪可憐的,她實在看不下去了,跑到七斤家,拖開白眼狼,拉著抽泣的七斤,到咱家窯洞避了避。一陣寬慰之后,七斤止住淚,懷抱著孩子不說話,大女兒喜喜受到驚嚇,小聲哭個不停。我媽又送吃食又說好話,止不住喜喜的哭。我的父親做了十幾年的教師,哄孩子有著獨特的法子,三兩句話,孩子不再哭了,他塞給喜喜手里些吃食,向我媽遞了個眼色,拉著孩子出了門。

我媽和七斤拉了半晌的家常,七斤問起我在部隊的情況,她說小叔肚里墨水多,有文化,面相好,天庭飽滿,有貴人之相,以后肯定有出息?!蔽覌屚呓?,眼光詫異,說不出話。

這話,打我出生到參軍,沒人這樣說過,話從七斤口出,我心有些驚。在部隊多年的磨煉中,我做到副團長?;叵肫呓锏脑?,感慨起來,這個七斤,非同一般。

后來,我的父親在信中提及幾次,說七斤問她小叔什么時候回家探親。在這期間,我時常收到七斤寄來的核桃、紅棗。

七斤是不幸的,不幸的人心里常念叨的那個人,定是能給自己生命帶來火一樣溫暖的人。

也許,七斤在自己的人生遭遇滾落懸崖的危難時刻,拼命地想抓住一根救命草。

驚蟄時節,我回家探親,翻過莽山,沿著半山腰,走過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再順勢而下,回到石家洼村。

北山,遠遠看見羊群,如白云在藍天漂移。有后生在山坡坡,放嗓子唱信天游《蘭花花》,曲調凄婉,蕩氣回腸:

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英英的彩,生下一個蘭花花,實實的愛死人。

五谷里那個田苗子,數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呦,就數那個蘭花花好。

……

唱天游的后生是石家洼村石碾子。后生石碾子之所以叫這么個名字,據村里年長的人說,他媽懷他那陣,當時正坐在門前的石碾子上納鞋底,突然肚子痛,躺在石碾子上來回翻滾,一陣撕裂般疼痛之后,孩子落草在石碾子上。孩子的爺爺,喜歡不得了,順口就喊起孫子石碾子,石碾子就成了孩子的名字叫開了。石碾子,打小和爺爺學嗩吶,長大后,吹得一口好曲子。

迎娶七斤那天,石碾子是嗩吶吹手,大花轎從十八盤,顫顫悠悠抬到石家洼村?;ㄞI落定,新娘七斤在眾人簇擁著下轎,山風吹來,掀開七斤頭上的紅蓋頭,石碾子看傻了眼,握著嗩吶,自言自語:“十八盤的女人就是水靈靈!”婆姨王翠翠上前,擰住他的耳朵,“看啥么子看,有啥好看的,十八盤的婆姨放的屁都是香的,你去聞聞?!笔胱游嬷浒褐苯?,他的婆姨不依不饒:“真是的,你婆姨就比不上人家婆姨,再看讓你成睜眼瞎子?!?/p>

后生石碾子唱的信天游《蘭花花》,使我想起七斤。蘭花花,封建時代的叛逆女性,當年被強行嫁給一個“好像一座墳”的周家“猴老子”。但是蘭花花并沒有屈服,為了追求幸福,她不惜拼上性命,堅決反抗封建禮教。七斤和蘭花花命運有相似之處:聰明、美麗,受盡折磨,不斷進行婚姻抗爭。

七斤就是蘭花花么,正想著,聽見有婆姨說:“小叔,你回來了?!蔽姨ь^一看,是七斤,臉色暗淡,沒有光澤,頭頂藍格格手帕,上身穿碎花青布衣衫,手攥一把青草,欲放在門前的羊圈。一個女娃娃坐在門前石板上咿呀讀書,另一個小女娃娃,看見生人,跑前抱住七斤的腿,怯生生地躲在七斤身后。

“快叫爺爺?!逼呓镏钢?,對兩個女兒說。

大孩子叫了聲爺爺,小的閃在身后,手指含在嘴里不說話,兩只小眼“撲閃撲閃”地瞅著我。

“倆孩子這么大了,名叫什么?”我拉開行李包,取出吃食,遞給孩子。倆孩子先是瞅瞅七斤,在七斤的眼神允許下,倆孩子才從我手中接過吃食。

七斤回答:“大的叫喜喜,小的叫歡歡?!?/p>

“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喜喜歡歡,這倆孩子的名好?!蔽艺f。

七斤笑了,我看到,她的臉上洋溢出活力,有了光澤。她招呼我進了窯洞,泡了一杯熱茶。

“白眼狼呢?”我問?!叭ナ〕钱敱0擦??!逼呓镎f,“他舅舅在省城一家建筑公司打工,上次回來,看見我倆打得不可開交,罵他閑得慌,硬拉著他去了省城,免得在家胡生事。

我問七斤:“白眼狼經常打你?”我的問話刺痛到七斤情感的脆弱處,她嚶嚶地哭泣起來。我說:“不用怕,等我碰見,好好收拾他,給你出出氣?!边@話倒是很貼心,七斤不再哭泣,半晌默然無語。

我在石家洼停留了僅僅三天,部隊有緊急任務,我就終止了休假,回到了部隊。離開石家洼的那天,七斤過來,在我懷里塞進二十多斤核桃。就在那一霎那,我有點鼻酸。

石家洼村的后生和婆姨沒有想到,白眼狼在省城幾年里,竟然發跡了。

狼有雄性,不缺乏機靈。白眼狼具備了狼的性情。他舅舅把他介紹給建筑公司郭老板,郭老板略施小計,對招來的十名保安進行了考驗,選中了白眼狼,在自家豪宅當保安,其他安排到了建筑工地。一天,和郭老板生意上有過節的人,雇傭打手摸進豪宅進行行刺,白眼狼舍身相救,郭老板避過一劫。至此,郭老板更是器重白眼狼。

白眼狼不再齷齪,風風光光坐著小車,回到石家洼村。石頭的婆姨說:“白眼狼,在省城發財了?”白眼狼有點生氣,一板一眼說,“我叫白小寶,以后不許叫我白眼狼?!笔^婆姨吐吐舌頭,扭頭就走,到了自家門前,回頭罵了一句:“在外掙了兩糟子錢,胡張狂啥哩!”

讓七斤鬧心的是,白眼狼身邊隨了一位抹著口紅的細高女人,白眼狼向七斤介紹說,她是公司老板的太太。

白眼狼給七斤扔了些新燦燦的錢,抱了一下喜喜,再抱了一下歡歡,說了一句公司事緊,我得回省城了。白眼狼說完就和抹著口紅的女人,鉆進黑色凱迪拉克,一溜煙離開了石家洼村。

七斤對著揚起的灰塵,狠狠唾了一口,她幾乎崩潰,撕心裂肺地疼痛。

白眼狼第三次回到石家洼村的時候,提出和七斤離婚,七斤絲毫沒有猶豫,在離婚協議上,歪歪斜斜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在白眼狼走后,她把自己關進窯洞,嗚嗚哭了一天。

白眼狼開始從省城給七斤寄生活費,半年過后,就斷了,至此音訊全無。

七斤,拉扯著兩個女兒,在石家洼村艱難度日。我得知此消息,給七斤寄了些錢,希望能解決七斤她娘三些生活困難。后來,在石家洼村婆姨的撮合下,七斤經歷了兩次改嫁,而這兩次改嫁,在七斤心里,同樣留下難以啟齒的痛。

媒婆王芝藍做媒,七斤改嫁給豹子嶺一位姓胡的后生。豹子嶺,離石家洼村三十多里。姓胡的后生,比七斤大五歲,猢猻臉,駝背。改嫁的那天,七斤說只是搭灶過日子,晚上不同一個被窩,各睡各的。姓胡的后生猶豫了半天,勉強答應。七斤過去第三天晚上,姓胡的后生,把耐不住,半夜窸窸窣窣鉆七斤被窩,被七斤幾腳蹬到土炕下。姓胡的后生是盞不省油的燈,一陣拳打腳踢。七斤一氣之下,領著孩子抹著天黑,回到了石家洼村,至此斷了關系。

媒婆王芝藍再做媒,七斤另改嫁給峪嶺一位姓康的后生。姓康的后生性情敦厚,言語短。七斤同樣提出,在一起過日子只是搭灶過日子,晚上不同一個被窩,各睡各的。姓康的后生沒有二話,點頭應了。姓康的晚上睡覺老實,規規矩矩。這一年里,姓康的后生對七斤百般體貼,疼愛七斤兩個娃娃。漸漸地,七斤晚上放棄了戒備,松開了被窩,姓康的后生卻沒鉆進過七斤的被窩。七斤悄悄罵了一句笨。正當七斤感覺日子過得殷實的時候,不幸降臨到她的頭上,姓康的后生從懸崖跌落身亡。七斤哭癱在墳頭,昏了過去。

七斤再次回到了石家洼村。媒婆王芝藍得知七斤的遭遇后,抹了一把眼淚說:“這七斤的命,怎么這么苦???!”

每次回家探親,我多多少少給七斤留些錢,七斤也時常給我寄些核桃。

父親來信說,七斤的大女兒喜喜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學,小女兒歡歡也很聰慧,是一好苗子。老子說過“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說,上帝給人苦難,也給人歡喜。

一個人跌到了悲苦底淵,就會開始出現轉機。七斤的命運出現轉機,是從寄給我的一封信開始的。

她在信中說向我借六萬元,說想利用石家洼南山的一片寬闊的空閑地,建立土雞養殖廠。我答應了她,匯去六萬元。她回信說很感激小叔,一再說她會如數還我錢。

七斤放養了6000只蘆花雞,很快成為石家洼十里八鄉的新聞。

端午前夕,我探親回到石家洼。正值一場雨過后,石家洼清新亮麗。我爬上南山,去看七斤的養雞場。七斤見到我,激動地不知所措,她指點著滿山遍野覓食的蘆花土雞,談她的創業想法。我發現,七斤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她老瞅著我,秀氣的臉泛起紅暈。

我的一位戰友在省城開了一家大酒店,這是一個蘆花土雞銷售的好渠道??!我打電話對他說,石家洼村的婆姨七斤,在南山放養了一群蘆花土雞,愁于沒有銷路,希望他幫忙。他很感興趣,約我和七斤去省城洽談。

我的戰友很爽快,和七斤簽訂了蘆花土雞的長期收購合同?;氐骄频?,七斤手足舞蹈,興奮地跳過來,摟住我,連說太好了,太好了。我推開她的手說:“這樣不可以的,這樣不可以的,我是你叔!”

七斤愣住了,輕輕抽掉手,慢慢坐在床邊,抽泣起來,“這么多年來,是你在鼓舞著我,幫助著我,給我力量,使我從悲苦的陰影下走出來,堅強地活著?!逼呓飺P起頭,眼淚汪汪地望著我說:“你是我生命里最金貴的人,你相信不?”

我坐在椅子上,面對七斤的訴說,有點無所適從,問:“有煙嗎?”七斤說:“沒有?!逼呓镫p眼淚汪汪,沏了一杯熱茶送到我的手中。我是不抽煙的,自己也不知為什么想起要熏一支煙。

“今晚留下來,好嗎?”七斤低聲說,眼含淚花,像是在乞求。

我鼻子酸酸的,淚水涌出我的眼,問:“為什么?”

七斤沉默了半晌說:“不為什么,如果你是個男人,你就留下來?!?/p>

我擺擺手說:“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我是你叔?!逼呓镎f:“今晚你不是我叔,你是個男人!”

我沒回頭,堅定地邁出了房間,輕輕地拉好了門。在我離開七斤房間的那刻,身后傳來七斤的哭喊:“你不是個男人!”一字一句,充滿怨氣。

我一直在思慮那晚七斤的心情。七斤受盡感情的折磨,需要男人情感的撫慰,我沒有給她,因為我始終認為,我是她的叔。

七斤的人生是一出悲劇。她嫁給白眼狼,心懷悲苦情感,改嫁也沒逃脫厄運。在她心里最金貴男人哪兒,也沒得到心靈的溫暖慰藉。女人應該得到的,想得到的,她都沒有得到。

七斤,石家洼的婆姨??!你心中的悲苦是無法救贖的。

在離開石家洼的那刻,想起七斤,我心情格外不好,兩行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對著石家洼吼起來了:

就是這一溜溜溝溝,就是這一道道坎坎。

就是這一片片黃土,就是這一汪汪山泉。

就戀這一排排窯洞,就戀這一縷縷炊煙。

就是這一聲聲嘶喊,攥住我的心,攥住我的心。

……

三年后,七斤的二女兒歡歡考上北京理工大學。七斤感恩石家洼村鄉親對自己的照顧,每家送上20個土雞蛋,贊譽之聲傳出石家洼村。

聽說白眼狼和他公司老板的太太有點瓜葛,被老板暴打一頓后趕出了門。白眼狼后來在外落魄幾年,耐不住困苦,回到了石家洼村,悔過自新,跪在七斤面前請求原諒。一年時間,白眼狼天天到養雞場喂雞拾雞蛋,裝卸拉貨車,時不時想和七斤套上話,七斤就是不搭理。村里年長的婆姨百般勸說,七斤還是不接話。

七斤最終抵擋不住,暗自嘆了一口氣,念白眼狼是孩子的爸,點頭復婚。

◎邵再逸,男,陜西富平人。寫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和散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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