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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批評者到“同路人”:五四前《學燈》對《新青年》態度的轉變

2016-01-19 14:31周月峰
社會科學研究 2015年6期
關鍵詞:新青年

周月峰

〔摘要〕1918年3月,張東蓀于《時事新報》創辦副刊《學燈》,以期“促進教育、灌輸文化”,其關注點始在教育,并未注意到《新青年》及其倡導的“文學革命”等話題。后一篇劇評意外地讓《時事新報》及其《學燈》成為了《新青年》的批評者,雙方相互針對,常帶意氣。在帶有敵意的交鋒中,《學燈》也有意無意改變了自己的話題與立場,進入到《新青年》的論域中。與此同時,張東蓀做出一系列改善與《新青年》同人關系的嘗試與努力,最終在“五四”前使《學燈》與《新青年》逐漸確立“立異以求同”的對話關系,成為新文化運動中的“同路人”?!秾W燈》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具有不小的影響和地位,以往學界對其研究相對薄弱,尤其忽視了它對《新青年》態度的轉變。

〔關鍵詞〕《新青年》;《學燈》;張東蓀;五四新文化運動

〔中圖分類號〕K258.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15)06-0197-08

引言

1917年4月,張東蓀接替張君勱擔任“研究系”機關報《時事新報》主編?!?〕面對民初“嘗試共和”的挫敗,宣言“不談政治”的張氏希望能在《時事新報》上“另辟講壇”,“專以灌輸文明為職志”?!?〕故在當時“不死不生”、“無辦法”的政局中躊躇近一年后,于1918年3月創辦《學燈》。

在魯迅的印象中,《時事新報》及其副刊《學燈》早期“譏笑、嘲罵《新青年》”?!?〕傅斯年也曾說《時事新報》“和其它做革新事業的人故意的挑剔”,對于《新青年》則一向“是痛罵的”?!?〕不過,如當時與《學燈》關系密切的茅盾所言:《時事新報》“‘五四以前,對新文化運動持反對態度,其后急變而以提倡自居,副刊《學燈》曾在上海青年學生中有過一個較深的印象”?!?〕他注意到《時事新報》及其《學燈》對新文化運動的態度經歷過一個由“反對”到“提倡”的轉變,并在后來的新學界有過較大影響,成為北大在新文化運動中的“同路人”?!?〕張靜廬后來也說:在新文化運動后,上?!睹駠請蟆返摹队X悟》副刊和《時事新報》的《學燈》副刊,“為一般新學界所歡迎……有左右學術界的勢力”?!?〕

按國民黨的《覺悟》副刊創辦于1919年6月,已是在五四學生運動發生之后,當時新文化運動大盛,故其創刊之初便以提倡新思潮自任?!?〕而《時事新報》及《學燈》則是從“攻擊新文藝、新思想”,“痛罵”《新青年》急變為以提倡新思潮自居,這一轉向不僅巨大,且過程復雜?!秾W燈》是何時、如何“痛罵”《新青年》,又是在何時、為何轉變態度,其過程仍值得探討。

既往關于新文化運動的研究多側重《新青年》與北大師生輩,而于其他各群體如何關注并加入(贊成和反對)《新青年》話題的討論,從而在多方互動中形成更多新話題的情境了解較少。本文通過梳理《學燈》的轉變過程,考察《學燈》與《新青年》復雜而具體的對話與互動,以期加深我們對新文化運動重要陣地之一——《學燈》本身的了解,同時能夠從另一側面豐富我們對新文化運動復雜的興起過程的認知。關于《學燈》的研究中,雖有兩篇博士論文,但可惜均未注意到《學燈》對新思潮態度復雜的變化,對《學燈》與《新青年》的互動關系也未多著墨。(吳靜:《學燈與五四新文化運動》,博士學位論文,上海:復旦大學,2009年;張黎敏:《〈時事新報·學燈〉:文化傳播與文學生長》,博士學位論文,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09年。)彭鵬此前在著作中對《學燈》關注點的變化已稍有涉及,惜未深入。(彭鵬:《研究系與五四時期新文化運動:以1920年前后為中心》,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3年,162-172頁。)此外,袁一丹在《“另起”的“新文化運動”》一文中,對《時事新報》與《新青年》的論爭已有涉及,但文章同樣未涉及《學燈》的轉變。(袁一丹:《“另起”的“新文化運動”》,《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9年第3期。)

一、意外的交鋒:一篇劇評引發的敵意

《學燈》本由《時事新報》“教育界”欄擴充而成,報社同人“慨夫社會之銷沉,青年之墮落,以為根本救治之策,惟教育事業是賴”〔9〕,故創刊時便明確宣稱其宗旨是“促進教育、灌輸文化”?!?0〕《學燈》初期的征稿范圍包括:學藝上之意見、教育上之意見、對于近來出版物之批評、對于全國各學校之批評、教育上之諷刺畫、學生關于修養之實驗?!?1〕除“對于近來出版物之批評”一項較模糊外,其他都明確指向學藝、學校、學生。稍后,又征集揭發“學制之荒謬,教具之墮落,學風之卑下”,以及全國中等以上學校調查報告、參觀校園所得等文章?!?2〕

由此看出,《學燈》初創時乃是以教育為重,意圖通過討論教育問題向青年學生灌輸文化思想。因關注點相異,《學燈》并未參與《新青年》所倡導的“文學革命”等話題。然而本無太多交集的兩種刊物,卻因“馬二先生”的一篇劇評,引發了爭論與對立,甚至導致了《學燈》論域的轉變。

1918年8月3日、4日,《時事新報》的另一副刊《報余叢載》“劇壇”欄連載了署名“馬二先生”的《評戲雜說》,批駁《新青年》登載的胡適、錢玄同、劉半農、陳獨秀論中國戲劇的幾封信。

《新青年》本不關注戲劇問題,只是偶然間在討論白話文時曾連帶談及中國戲劇的改良,或批評舊戲“理想既無,文章又極惡劣不通”,或批評“戲子打臉之離奇”,或主張“全廢唱本而歸于說白”?!?3〕北大學生張厚載(豂子)在看到這些討論之后,覺有不當之處,遂投信反駁。胡、錢、劉、陳對張氏來信亦作出答復,其中劉、錢在回應時態度激烈,用語頗不雅訓。劉將戲劇目為“一大夥穿臟衣服的、盤著辮子的、打花臉的、裸上體的跳蟲們,擠在臺上打個不止”;錢玄同則將戲曲臉譜比作“張家豬肄記‘卍形于豬鬣,李家馬坊烙圓印于馬蹄”。關于張厚載致《新青年》信及胡、錢、劉、陳對于舊劇的意見,可參見《通信·新文學及中國舊戲》,《新青年》第4卷第6號,1918年6月15日,620-625頁(卷頁)。馬二先生的文章正是因此而作。

“馬二先生”原名馮遠翔,民初以編劇、評劇得名,被視為“鴛鴦蝴蝶派”主要作者之一,為《報余叢載》寫劇評有年?!?4〕應該說,馬二對中國戲劇的了解遠勝《新青年》諸人,故他在《評戲雜說》中批評胡適論高腔不過為“限于方隅”的“遁飾”之辭,謂錢玄同不解臉譜為戲劇所需化妝術之一種,又反駁陳獨秀否定中國劇的美術價值。他以內行的身份指出胡、錢、劉、陳四人“與中國劇絕少研究,既不深悉其內容,輒敢悍然詆詈之,宜其言之多失當也”。除有關戲劇“學理的研討”外,馬二在行文中亦多帶意氣,甚至直指劉半農“臉皮之厚直如十重鐵甲”?!?5〕他之所以出此重言,或有社會關系因素牽扯其中。張豂子亦長期為各報章撰寫劇評,與馬二同為劇界中人,故他此番作文維護,言辭尖刻,恐非完全沒有摻雜感情因素。

中國傳統士大夫對民間戲曲多半抱有鄙視、懷疑或愛憎交加的態度。然自清末以來,言論界的領袖開始注意戲劇的啟蒙作用,并提倡戲劇改良?!?6〕馬二亦是受此觀念影響之一人。他曾擔心梨園經營者迎合社會之心過重,而戲曲“移風易俗之旨漸沒”,故替戲劇正名,謂其“可以改良風俗,感化社會,實屬于文學的范圍,而美術之上乘也”?!?7〕就觀念而言,馬二在當時并不守舊。而他此次與《新青年》交鋒,可謂是老新派與新新派的一次較量。

馬二此文大大激怒了《新青年》同人,而登載該文的《時事新報》也成為了胡、錢、劉、陳遷怒的對象。

胡、錢、劉諸君皆稱自己“向來不看《時事新報》”,但聽聞“這報上有個馬二先生大罵我們”,胡適、劉半農尚有意借來一閱,“以便答覆”;錢氏則認為這種文章“不但不必答覆,并其原文亦不必看”,甚至將批判的矛頭直接對準《時事新報》:“那上海的一班‘鸚鵡派讀書人,為籌畫嫖賭吃著的費用起見,或做鴛鴦蝴蝶體的小說,或做某生某翁體的小說,或畫全身不相稱的美人;其別開生面者,又有什么‘黑幕,什么‘劇評。此等人所做的東西雖然種種不同,而其價值則一,要之皆是腦筋組織不甚復雜的人所做的事業而已?!卞X氏所說“黑幕”、“劇評”皆是《時事新報》的重要欄目,上多刊登“黑幕”小說及“鴛鴦蝴蝶派”的文章與諷刺畫等。錢氏對此“鸚鵡派讀書人”頗為不滿,極盡挖苦嘲諷,以近于謾罵。批判之余,亦要劃清界限:“我們做《新青年》的文章,是給純潔的青年看的,決不求此輩‘贊成?!眲朕r、錢玄同:《通信·今之所謂“評劇家”》,《新青年》第5卷第2期,1918年8月15日,187-188頁(卷頁);胡適:《通信·論句讀符號:附答黃覺僧君〈折衷的文學革新論〉》(1918年8月14日),《新青年》第5卷第3期,1918年9月15日,301頁(卷頁)。其實劉、胡諸人未必“向來不看《時事新報》”,《時事新報》在一年多前刊載過劉半農翻譯的《馬賽曲》,很可能就是劉主動投稿。(劉)半農譯:《馬賽曲》,《時事新報·報余叢載》,1917年2月12日、20日,第3張第4版。正式將《時事新報》置于《新青年》的對立面。

馬二此文影響深遠。兩個月后,胡適仍對此事耿耿于懷。他不僅將馬二此文中語——“中國人何必看外國戲”,“中國戲何必給外國人看”——放入“可使人肉麻,或可使人嘆氣,或可使人冷笑,或可使人大笑”的“什么話”專欄中,更在輪值《新青年》主編時,特意設置一期“戲劇改良”專號回應馬二?!?8〕

值得注意的是,登載《評戲雜說》之前,《時事新報》對《新青年》的態度其實并不明確。而《報余叢載》只是形式傳統的“報屁股”,所載內容常為非新聞非時評類的小說、詩詞、戲曲等消閑文字張靜廬曾回憶在新文化運動興起之前,副刊“都是登些紅男綠女的小說和筆記,甚至引人入迷的鬼怪神話,和誘人作惡的黑幕秘訣”。(張靜廬:《中國的新聞記者與新聞紙》,上海:現代書局,1932年,32頁。),本不能代表《時事新報》同人的主張。進而言之,馬二長期為《報余叢載》撰寫劇評,多為就劇評劇,此次針對《新青年》所論只是偶然之事。與《時事新報》所持立場并無太多關聯。正如上文所曾言及,《時事新報》《學燈》等與《新青年》因關注點有所不同,故論域本無太多交集。偶有涉及,也多是投稿者個人的觀點。如此文刊出幾天后,《學燈》登載了一篇盛贊《新青年》的讀者來稿。此稿作者為胡適的績溪同鄉黃覺僧,他對《新青年》諸君的佩服溢于言表:“吾邑胡適之先生,前年自美歸國,與《新青年》雜志社諸先生共張文學革命之幟,推倒眾說,另辟新基,見識之卓,魄力之宏,殊足令人欽佩?!薄?9〕胡適對此文亦有所耳聞:“《時事新報》上有一篇贊成《新青年》所講文學革新的文章”?;蛟S如果不是稍早幾日,馬二那篇劇評使《新青年》諸人已有成見,他們看到這篇“極贊成我們的文學革新論”的文章,很可能亦會將《時事新報》目為同道中人?!?0〕

馬二此篇劇評引發的連鎖反應,陰差陽錯地將《時事新報》整體推向了《新青年》的對立面,成為《新青年》同人眼中不屑與之為伍的“此輩”,此后亦多冷嘲熱諷。而《時事新報》同人也開始以《學燈》為對壘《新青年》的主戰場,這一角色逐漸改變了《學燈》初期以教育為重的特色。

二、“痛罵”《新青年》:意氣的批評者

在《新青年》一派冷嘲熱諷的刺激下,《學燈》重新改訂宗旨、調整專欄,有意識地嘗試介入《新青年》一派所主導的話題。

1918年9月底,《學燈》刊登《本欄之提倡》,特別申明其于各主張之中“注重之所在”,除與原教育特色有關的“教育主義”“教育制度”“教育事情”“教師”“學風”等五類內容外,又新增兩主張:“于原有文化:主張尊重,而以科學解剖之;于西方文化:主張以科學與哲學調和而一并輸入,排斥現在流行之淺薄科學論?!薄?1〕《學燈》于此時提出自己對中西文化的主張,實有所針對。當時,《新青年》正與《東方雜志》展開“東西文化”論爭關于此問題的討論,可參見王元化《杜亞泉文選序》,田建業等編:《杜亞泉文選》,上海:華東師范出版社,1993年,8-12頁;王奇生:《新文化是如何“運動”起來的——以〈新青年〉為視點》,《近代史研究》2007年第1期。,與《新青年》極端排斥傳統文化、單純強調“科學”不同,《學燈》不僅主張尊重原有文化,同時強調應將“哲學”與“科學”置于同等重要地位。

除宗旨有所變化外,《學燈》亦對專欄進行了調整。1918年10月底開始,陸續增設“思潮”“新文藝”“科學叢談”“譯述”等欄目,登載藍公武《論歐戰后之和平會議》、泰戈爾話劇《郵政局》、克魯泡特金自傳等文;原“講壇”欄連載梁啟超以白話撰寫的“修養譚及思想評論”;原“教育小言”欄更名為“小言”,內容不再僅限于為教育發聲。此后,《學燈》新設專欄比重日趨增大,關注點逐漸被思想文藝取代,有關教育的內容漸剩無幾。

同時,為了顧及外間(特別是新派)的觀感,《時事新報》裁撤了最為《新青年》同人所攻擊的“黑幕”?!侗緢蟛贸泛谀粰谕ǜ妗?,《時事新報》,1918年11月7日,第1張第1版。周作人當時也攻擊黑幕小說為“妨礙人性的生長,破壞人類的平和”的“非人的文學”,主張“應該排斥”。見周作人《人的文學》(1918年12月15日),鐘叔河編訂:《周作人散文全集》第2卷,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89頁。12月初,進一步取消了與《學燈》占據相同版面、相間出版的《報余叢載》,而將《學燈》改為“除禮拜日外,每日刊行”?!?2〕

此時《學燈》的調整,既源于與《新青年》對壘的需要,也與“研究系”整體轉向有關。由于政治上的失意,“研究系”同人相約“要從思想界盡些微力”?!?3〕張東蓀自誓此后“對于文化思想的鼓吹,當唯力是視”?!?4〕隨著“研究系”在思想界日趨活躍,《學燈》的地位也上升至與《時事新報》正張并駕齊驅。

調整后的《學燈》與《新青年》主導的思想文藝革新運動產生了諸多聯系,然而由于雙方互有意氣,《學燈》同人在針對《新青年》所討論的話題立言時,往往使用批評的口吻,你來我往中充滿了火藥味。

1918年10月,《學燈》刊發“好學”《貞操問題》一文。文章開頭即說:“偶見某雜志有論貞操問題者?!贝颂幩讣春m發表于《新青年》的《貞操問題》。在此文中,“好學”反對胡適所言“貞操完全為個人的”,而強調貞操實是“教育上之問題,當然為社會的”。他甚至嘲諷胡適“反對貞操,其理由不免可笑,足證其讀者甚少耳”?!?5〕稍后,針對早先被《新青年》同人冠以“鸚鵡派讀書人”的嘲諷,“好學”毫不客氣地回罵其為“狂妄”“輕薄”“破壞”的“亂罵派讀書人”?!?6〕

半個月后,“好學”針對白話文問題再次發表《言文一致之提倡》一文。此文極力贊揚梁啟超的白話作文實踐:“近來梁任公先生做了幾篇言文一致的講壇,不但是提倡新思想新道德,而且是改良文藝,所以一班青年讀了,總有些感動?!钡珜ν瑯犹岢自挼摹缎虑嗄辍?,卻有意用一種輕蔑的語氣批評之:“從前有個《新青年》雜志,他亦提倡白話,雖他以白話做詩,不免矯枉過正?!薄?7〕張東蓀也同樣強調梁啟超講壇對白話推介的影響:“我自從看了梁任公先生的講壇以后,就覺得白話是非常的切要,頗想拿白話來譯高深的哲理書?!薄?8〕或許是對《新青年》主導白話問題的輿論略有“醋意”,故他們有意以梁啟超的講壇文為引子欲另立門戶。這種尷尬的心態后來被傅斯年諷刺為“‘別人卻不算回事,只有我們梁任公先生做白話文的第一天,是中國文學史上的新機;只有我們主張革新是獨立的,是正宗的,別人都是野狐禪?!薄?9〕

《學燈》同人立論雖時有針對《新青年》,言辭尚較為委婉。而它登載的一封聊止齋《對于〈新青年〉的批評》的讀者來信,用語則頗為尖刻。此信作者即前文提及的張豂子。張氏本對《新青年》所提倡的“廢文用白”,“改良文字,極表贊成”〔30〕,但由于受到《新青年》諸君的攻擊,遂投稿《時事新報》還擊《新青年》。此時,他轉而將“廢文用白”、“廢唱用白”歸為“迷于理想之主張”,并批評《新青年》的“論調與理想,本各以趨于極端為能事”。而對其中“尤極端者”錢玄同“廢漢文而用羅馬文”的主張大加鞭斥:“凡有國民性之人決不出此。而有水平線以上之常識者,無不反對者也?!备翦X“所以不惜發為狂言……乃竭力欲拋棄本來冬烘學究之面目,以自廁于新學派之列耳”,乃為“看見禽類得勢,便自認為禽類,獸類得勢,又自命為獸類”的“蝙蝠派讀書人”?!?1〕

一個多月后,曾遭錢玄同嘲諷“畫全身不相稱的美人”的沈伯塵亦針對錢廢棄漢文的主張創作了一組漫畫,并發表于《時事新報》新創刊的“潑克”上。此畫將錢玄同描寫成了沒有“人心”的新學家形象:他為了學習羅馬文,不惜以“羅馬犬之心易其心”,然而易心手術后“試讀羅馬拼音,人聆之則居然羅馬犬吠也!”漫畫與按語見《時事新報·星期增刊“潑克”》,1919年1月5日,第3張第1版。應該說沈氏的“羅馬犬吠”與張豂子非禽非獸的“蝙蝠派”均充滿了人身攻擊的意味,魯迅認為其惡劣程度“同沒教育的孩子只會在好好的白粉墻上寫幾個‘某某是我兒子一樣”?!?2〕需要指出的是,此時《時事新報》對《新青年》此類近乎“卑劣”的攻擊主要針對錢玄同一人,正是由于錢過于旗幟鮮明,往往將觀點稍有不同者亂罵出大門去?!?3〕所以《時事新報》在回擊時,也常難掩心中的意氣,正如張東蓀所言,“因為看了滿眼的‘準狗、‘糞譜,不免感情異狀,下筆也就激烈了”?!?4〕

后來傅斯年在與張東蓀論辯時提及此事,稱《時事新報》的記者“不愿長進,不愿作有思想的諷刺畫,只要作無理性的罵人畫”?!?5〕并指責張東蓀是“和北京大學慣作對頭的……他今天登一篇罵北京大學的投稿,明天自撰一篇罵北京大學的文,今天指明了罵,明天含譏帶諷的說著”?!?6〕而張東蓀也同樣批評《新青年》“終日里做了許多駁難痛罵的文章”?!?7〕

《學燈》和《新青年》交鋒初期,由于互有敵意,所以始終擺脫不了互相謾罵嘲諷的對話模式。由表象來看,他們確實是“慣作對頭的”;然而雙方對于革新事業的主張并非捍格難入,正如茅盾所觀察到的:《時事新報》同人“也是主張著新青年派所宣傳的‘新文化,然而他們一面還是反對新青年派”。對于這一吊詭的現象,深悉內情的茅盾認為這是由于他們“對于新青年派之戰斗的態度感到過激,又一半也是有點醋意,因為新青年派當時在青年界的影響太獨占的了?!薄?8〕然而,這種帶有“醋意”的意氣之爭,并不是《時事新報》主編張東蓀所真正希望看到的雙方的“對壘”狀態。后來張東蓀親自主持《學燈》,便是試圖改變這種敵對關系的一次嘗試。

三、立異以求同:《學燈》與《新青年》關系的改善

1918年12月,張東蓀主持《學燈》后,增設“新文藝”一欄,登載新體詩文。1919年初,張借藍公武《文藝論》一文連載于《時事新報》頭版,作為其支持文學革命的先導。此文所提出的近代文學是“社會生活的寫實文學”,“是生命的活文學”等主張〔39〕,實是對胡適、陳獨秀等人所倡導的文學革命運動之聲援。同時,《時事新報》記者孫幾伊擬將胡、陳等編入“新人物及新事業”一欄推介其革新事業?!?0〕稍后,《學燈》連載藍公武與胡適的系列通信,二人秉著切磋商榷的態度在“貞操”、“拼音文字”、“革新家之態度”等問題上展開了討論。雙方均著力于推進革新運動,用語亦謙遜誠懇?!?1〕應該說,《時事新報》同人對于《新青年》所提倡的革新思想文藝的主張多有共鳴,正如張東蓀所說:“現在中國的情勢,要求新道德、新思想、新文藝的輸入,非常之殷,恐怕是沒有人不曉得的”。然而由于《時事新報》主張“建設”新文化,對《新青年》“不是將新道德、新思想、新文藝多多益善的輸入進來,卻是在那里專門想打破舊道德、舊思想、舊文藝”這一側重“破壞”的激進態度有所不滿,故他在聲援《新青年》之同時,對其又常有批評之辭?!?2〕

1919年1月,在胡適、周作人等的指導下,北大《新潮》雜志創刊。張東蓀隨即發表《〈新潮〉雜評》一文,極力贊揚《新潮》以“獨立的精神與研究的態度”倡導新思想,并將《新青年》“一味亂罵”、“用一種打罵的手段,教他脫去這舊衣”的態度作為反例,勸告《新潮》不犯此弊病,而希望其將著力點置于通過“制一個新衣來給人穿”的方式輸入新思想?!?3〕

然而,張東蓀的這番“褒獎”及區分《新潮》與《新青年》的做法引起了《新潮》主編傅斯年的激烈回擊。因在傅看來,張氏此舉有離間《新潮》與《新青年》北大新派這一整體的嫌疑。關于這一場爭論的具體情況,可參見高波《新舊之爭與新文化運動的正統問題——以張東蓀與傅斯年等人的論爭為中心》,《天津社會科學》2014年第4期。張沒有料到自己的示好引來傅氏如此的不滿,故不無委屈地說:“原先本是記者以為《春秋》責備賢者,不妨先勸勸維新派,不料一勸,就碰了一鼻灰?!蓖瑫r堅持認為:“用誠實不罵、苦口婆心的方法輸入新文明,必定比較的更為得力?!?〔44〕

張東蓀原想通過聲援與商榷的方式改善與《新青年》的敵對關系,不料卻引發了新的沖突,并導致他的名字帶有了與北大新派“慣作對頭”的色彩。為了避免沖突加劇,自1919年2月中旬開始,張東蓀囑其好友匡僧代為主編《學燈》??锷趶埵鲜谝庀滤嘘P北大新派的文字,態度均十分溫和,并不乏褒獎??锷①濆X玄同《中國字形變遷新論》一文“詳論吾國文字之起源及其沿革,皆系有心得之言,非一般抄襲雷同之說可比”,論斷為“至理名言”〔45〕,并屢次表示對《新青年》的宗旨“非常贊成,貴志諸君這種勇敢的精神,記者非常佩服?!薄?6〕

在張、匡二人努力改善與北大新派關系的同時,由教育部訓令北大開除陳獨秀、錢玄同、胡適的傳言激化了思想界的新舊之爭,這為《學燈》與《新青年》關系的實質轉變提供了契機。

1919年2月底,教育部訓令北大校方辭退陳、錢、胡三人的傳言四起,本已存在的新舊之爭更為分明與對立,思想界的氣氛一時變得異常緊迫。詳見羅志田《陳獨秀與“五四”后〈新青年〉的轉向》,《道出于二:過渡時代的新舊之爭》,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177-187頁。李大釗稱此為“新舊思潮之激戰”?!?7〕正如左舜生所說,當時新舊兩勢力沖突“抗爭之度,將入于短兵相接之一途”,并要求時人應于新舊之中“有一種抉擇之能力”?!?8〕思想界各派于此時無形中面臨“站隊”的選擇。

聽聞此傳言后,《學燈》同人先于《申報》《民國日報》對北大新派作出了公開而及時的聲援??锷B續撰文為陳胡諸君“無端遭此侮辱”鳴不平,詰問當局“以出版物之關系,而國立之大學教員被驅逐,則思想自由何在?學說自由何在?”〔49〕而后確知傳聞不實,他們表示“深為陳胡諸君慶,并為吾國學術前途慶”,更與《新青年》共勉:“凡欲革新一代之思想學術,終不免有忤逆世俗之虞,來日方長,挫折正未有艾。寄語以革新事業為己任者,勿以區區之恫喝而遂氣沮也?!薄?0〕稍后張東蓀亦明確聲明在此新舊戰爭中《時事新報》“立在新思想的一方面”的態度?!?1〕

《學燈》的聲援很快得到了胡適的回應。隨后,張東蓀在答復胡適來信時,開首即說明匡僧所寫“不平鳴”等文實乃自己授意,此外尚有批評林紓攻擊《新青年》時態度“佻薄”的文章待刊,以此申明《時事新報》與《新青年》實同屬“我們新派”。他進一步強調“彼此對于學術內容上的意見實在沒有甚么不同,止除了一個‘態度問題”。而《學燈》此前對《新青年》的批評乃是“因為學問內容的主張相近的緣故”,所以他們對《新青年》同人“不是反對,實是‘勸告”〔52〕,旨在勸誡他們應以穩健的態度促使新文化運動更為“正中健強”?!?3〕胡適回信對此表示理解,并道破《學燈》“‘立異的目的在于‘求同”。胡適致張東蓀信(1919年3月20日),見《張東蓀胡適之通信》,《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年3月24日,第3張第3版。其實在對待異己者這一方面,胡適與《學燈》的立意相通,他曾說自己與錢玄同有所不同,錢是“唯恐人‘同于我們的‘異”,而胡自己則是“希望人‘同于我的‘異”?!?4〕

胡適與張東蓀此番書信往來,可以看作《時事新報》與《新青年》冰釋前嫌的標志。此后《新青年》同人如李大釗、陳獨秀、胡適等開始以《學燈》為言論陣地宣傳自己的主張〔55〕,《新青年》亦開始刊登廣告推介《學燈》〔56〕,在革新運動中相互時有支持,成為“同路人”。茅盾甚至認為此時雙方已“沆瀣一氣”?!?7〕

結語

《學燈》創辦之初,關注點在教育,故與《新青年》所關心者無太多交集,雙方絕少互動。隨后馬二先生的一篇劇評,意外地讓《學燈》成為了《新青年》的批評者,雙方急遽演變為勢如水火的對立者。然而,《學燈》“也同意于新青年派之反對舊禮教,但不贊成新青年派的‘謾罵的態度”, 故“溫和”與“激烈”的雙方有過短時期的“敵對”?!?8〕《學燈》在與《新青年》對壘的同時,有意無意間改變了自己的話題,從而進入了《新青年》的論域之中。趨新的張東蓀做出一系列改善與《新青年》同人關系的嘗試與努力,最終在“五四”前逐漸確立“立異以求同”的對話關系,成為新文化運動中的“同路人”?!秾W燈》從不關心《新青年》,進而“痛罵”《新青年》,直到宣布“立在新思想的一方面”,正式完成其對新文化運動“急變而以提倡自居”的轉變過程。

1919年3月,藍公武觀察到:“在這幾年中,就這《新青年》諸君猛力進行,沒有好久,居然有許多贊成的、反對的,令一般人把諸君所說的話,都成了一個問題研究?!薄?9〕《學燈》與《新青年》關系轉變的個案正是展現了這樣一個過程:一部分人如何反對《新青年》,怎樣加入其論域,進而使得《新青年》同人的話題都“成了一個問題研究”。蔣夢麟后來說,新文化運動不是“一擔一桶的水”,是“決百川之水,匯到一條江里,奔騰長流”?!?0〕然而正是由于《學燈》和《新青年》等這些“一擔一桶的水”,互相論辯與聲援,逐漸匯入思想革新的大江里,新文化運動才得以奔騰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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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胡適.通信·論句讀符號:附答黃覺僧君《折衷的文學革新論》(1918年8月14日)〔J〕.新青年,1918,5(3):301(卷頁).

〔21〕本欄之提倡〔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8-09-30(第3張第1版).

〔22〕本報特別啟事〔N〕.時事新報,1918-12-08(第1張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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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張〕東蓀.精神生活與輿論政治(下)〔N〕.時事新報,1918-12-19(第1張第2版).

〔25〕好學.貞操問題〔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8-10-14(第3張第1版).

〔26〕好學.模范〔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8-10-31(第3張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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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張〕東蓀.白話論〔N〕.時事新報,1919-01-17(第1張第2版).

〔29〕〔36〕傅斯年.答《時事新報》記者〔J〕.新潮,1919,1(3).上海:上海書店1986影印本:528,527(卷頁).

〔30〕張厚載.通信·新文學及中國舊戲〔J〕.新青年,1918,4(6):620(卷頁).

〔31〕聊止齋(張厚載).對于《新青年》之批評(來函)〔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8-11-27(第3張第1版).

〔32〕魯迅.隨感錄·四十三(1919年1月15日)〔M〕//魯迅全集·熱風:第1卷.346.

〔33〕〔54〕胡適致錢玄同(1919年2月)〔M〕//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胡適往來書信選:上.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9,11.

〔34〕張東蓀胡適之通信〔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24(第3張第3版).

〔35〕傅斯年.隨感錄〔J〕.新潮,1919,1(5):925(卷頁).

〔37〕〔42〕張東蓀.新…舊〔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8-12-14(第3張第1版).

〔38〕〔57〕茅盾.“五四”運動的檢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會報告〔M〕//茅盾全集:第19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238,238.

〔39〕藍志先.文藝論〔N〕.時事新報,1919-01-14、16(第1張第2版).

〔40〕孫幾伊.胡適之先生談片〔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2-17(第3張第3版).

〔41〕〔張〕東蓀.白話論〔N〕.時事新報,1919-01-17(第1張第2版);藍公武.答胡適之書〔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2-11、12、15、17、19、25、26、28(第3張第3版).

〔43〕〔張〕東蓀.《新潮》雜評〔N〕.時事新報,1919-01-21、22(第1張第2版).

〔44〕〔張〕東蓀.破壞與建設是一不是二〔N〕.時事新報,1919-02-06(第1張第1版).

〔45〕匡僧.對于《北京大學月刊》之雜評〔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04(第3張第3版).

〔46〕匡僧.讀《新青年》雜志第六卷第一號雜評〔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15(第3張第3版).

〔47〕守常(李大釗).新舊思潮之激戰〔N〕.晨報,1919-03-04、05(第7版).

〔48〕左學訓(左舜生).聞北京大學教員被逐消息警告各方面〔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11(第3張第3版).

〔49〕匡僧.為驅逐大學教員事鳴不平〔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05(第3張第3版).

〔50〕匡僧.大學教員無恙〔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07(第3張第3版).

〔51〕〔53〕〔張〕東蓀.我輩對于新思想之態度〔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4-07(第3張第3版).

〔52〕張東蓀.答胡適之書〔N〕.時事新報,1919-03-15(第1張1版).

〔55〕守常(李大釗).新舊思潮之激戰〔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17(第3張第3版);陳獨秀.對于梁巨川先生自殺之感想〔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20(第3張第3版);胡適之.答藍志先書〔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31,1919-04-03、04(第3張第3版).

〔56〕上?!稌r事新報》“學燈”欄大擴充〔J〕.新青年,1919,6(4):無頁碼.

〔58〕茅盾.關于“創作”(1931年9月20日)〔M〕//茅盾全集:第19卷.269.

〔59〕藍公武.革新家之態度問題——藍公武答胡適之書(續)〔N〕.時事新報·學燈副刊,1919-03-01(第3張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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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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