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與杜洛華之比較

侯圓圓

(江蘇聯合職業技術學院無錫機電分院,江蘇無錫214000)

西門慶與杜洛華之比較

侯圓圓

(江蘇聯合職業技術學院無錫機電分院,江蘇無錫214000)

《金瓶梅》和《漂亮朋友》是兩部不同時代、不同國家，彼此沒有相互影響的作品，盡管如此，它們卻在主要人物的塑造上有著驚人的相似。西門慶和杜洛華掌握了社會轉型期的規律，抓住了那個時代的發跡命脈，因而，他們可以從一個讓人不屑一顧的小人物成長為那個時代呼風喚雨式的人物，無論從他們發跡的過程還是手段來看，都存在著驚人的相似。

西門慶；杜洛華；性格；比較；歷史轉型期

西門慶是《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他復姓西門，名慶，號四泉，原是山東省東平府清河縣中開生藥鋪的一名商人。杜洛華全名叫喬治·杜洛華，是巴黎北方鐵路局的一個小科員。他們一個成長在16世紀末中國明朝的中后期，一個生活在19世紀末法國的第三共和國時期。若從時間或空間的角度來看，要把他們并列在一起是很困難的，然而就產生兩人的社會環境和他們各自的發跡史來看，卻存在著共同之處。

一、時勢造“英雄”

西門慶和杜洛華都處在社會的轉型期，新舊社會的沖突必然導致轉型期的人物帶有一些與其他時期的人物所不同的特征，而這些特征都是由轉型期的社會特點所決定的。

（一）歷史發展中的轉型期

明朝中晚期，在中國封建社會的母體中誕生了資本主義的萌芽，這對于歷來以農耕為主的中國社會無疑是一個巨大變化。商人階級興起了，歷來被人們鄙視的商業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青睞，商人的地位迅速提高，甚至出現了棄學從商的現象。

19世紀末的法國，正處于由早先的資本主義國家向帝國主義的過渡期。19世紀80年代，巴黎的三大銀行已經控制了法國百分之七十的銀行資本。由于本國工業的落后，資本輸出更在法國經濟中占有驚人的重要地位，所以，列寧把法帝國主義稱為“高利貸帝國主義”。

（二）金錢成為社會的主宰力量，成為評價一切的標準

明末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貨幣的流通渠道變寬，人們所需要的一切幾乎都可以用金錢買到。金錢改變了人們傳統的生活態度和價值取向，成為人們追求的最大目標。金錢的巨大威力成為對權勢的無情嘲弄，整個社會對金錢的崇拜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

在法國的第三共和國時期，拜金主義象瘟疫一樣風靡、蔓延，揮霍放蕩之風盛行。金錢支配著愛情、婚姻，使人泯滅純真的心靈；金錢改變人性，使人寡廉鮮恥；金錢扭曲著人格，使人喪盡天良。為獲得金錢，政府發動無謂的殖民戰爭，全然不顧人民的死活和國家經濟的萎縮。

（三）拜金主義的盛行，導致了官僚機構的腐敗和統治的黑暗。

明末金錢觀念的盛行，使人們開始用新的尺度去衡量為官的價值。讀書伊始為做官，做官伊始為金錢。等價交換的原則開始在官場中流行，充斥著上層建筑，煽動著貪污受賄之風。另一方面，有錢的商人需要得到有權的官吏的保護，以獲得經商特權，擴大影響，于是官商合流、各取所需、彼此受益。

法國在巴黎公社失敗后，取得勝利的資產階級變得更加貪得無厭、荒淫無恥、腐化墮落。極端的利己主義、強權政治使資產階級墮落為反動階級，他們一方面進行著爾虞我詐的政治斗爭，另一方面又加緊殖民擴張，發展資本主義。

二、卑微與“成功”

西門慶和杜洛華的出生都很卑微，卻以準確的眼光、精明的頭腦、無恥的手段掌握了金錢世界取勝的規則，以最快的速度取得了事業上的“成功”。

（一）相似的發跡史

縱觀西門慶和杜洛華的發跡史，我們可以發現他們的起點都很低，但他們善于抓住機會、把握機會、審時度勢、衡量進展、放手一搏。

西門慶在《金瓶梅》起書時，不過是個開生藥鋪的小老板。這個人既不讀書，又不會寫字，只是終日閑蕩。然而，西門慶又不同于一般的小混混，他秉性剛強，做事機深詭譎，又放官債，和朝中的權貴有些聯系，這就使他一出場就帶有亦商亦官的成分。

杜洛華原是一個鎮貧窮酒店老板的兒子，為了變成軍官、上校、將軍，去法國的殖民地阿拉伯服了兩年的兵役，回到巴黎后當了鐵路局的一個小職員。在跟隨德·馬雷爾夫人進入上流社會后，杜洛華開始逐步了解政治的內幕，隨后他也抓住了兩次機會，使人生出現了重大轉機。一次是在杜洛華的朋友福雷斯蒂埃死后，他用甜言蜜語騙娶了他太太瑪德萊娜，以她的交際才能和敏捷的思維能力為自己謀得了報社“政治消息”的主編之位。另一次，杜洛華大膽誘拐了報社老板瓦爾特的女兒蘇姍，卻使瓦爾特進一步發現了他的才能：“他是個有前途的人，他將來一定能當議員和部長”。杜洛華由此當上了報社總編輯，并叩響了通往內閣的大門。

（二）相似的發跡手段

西門慶和杜洛華為實現自己的奮斗目標，不擇手段，瘋狂地追逐一切，為自己所用。

1.西門慶和杜洛華都摸到了時代的脈搏，握住了金錢這把萬能鑰匙，他們不斷創造條件，并靈活地運用著這把鑰匙。

在《金瓶梅》的世界中，金錢加權力等于一切。西門慶以自己靈活的頭腦，不斷透視著官與商、權與錢的關系，并用不斷發展的認識指導著實踐。他懂得“錢能生錢，喜動厭靜”的道理，也知道要使商業活動長久而蓬勃地發展下去，就必須尋找政治保護傘。權勢可以幫他獲得壟斷經營的特權，幫他擴大影響、提高聲望，幫他最大限度地攫取金錢。

在杜洛華生活的時代，金錢就是一切，他具備了一切搜刮金錢的本領，因而他可以駕馭金錢，并登上欲望的頂峰。杜洛華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考慮如何能更快地發財與高升，他的卑劣品行適應了金融寡頭統治國家的需要，使他到處暢通無阻、如愿以償。

2.西門慶和杜洛華都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都是踩著別人的肩頭向上爬的人，都是最大限度追求金錢的人。盡管這種追求不擇手段，沒有絲毫道德內涵，用杜洛華的話來說，就是沒有絕對的道德，只有見機行事的道德。

西門慶瘋狂地追逐金錢、貪污受賄、歪曲法律。第二十五回，他替鹽商王四峰把攬子說事，收銀兩千兩；第四十七回，他釋放殺人犯苗青，收銀一千兩；第六十七回，他替黃四舅子說情，收銀一百兩……除此之外，西門慶還偷稅、漏稅，放高利貸，私販鹽，長途走標，使家產在短短的六七年間增至十萬白銀。

杜洛華的人生信條是：世界是歸強有力者管轄的，應當做強有力者，應當超于一切之上。他要做主編、部長，要超越一切，他以此為目標，憑著一幅漂亮的臉龐和善于投機的手段，以“色相外交”，一次次地將女人作為獵取對象，迅速實現了一個又一個夢想，并順利發跡成為一個顯赫的人物。在他看來，一切不過是利己主義出發的，對于雄心和財產所抱的利己主義究竟比對于異性和愛情而抱的利己主義值價的多。

（三）相似的瘋狂欲望

在西門慶和杜洛華的身上都體現出一種唯我獨尊、勢不可擋的氣勢，有著一種無所畏懼、肆意妄為的瘋狂，對于那些阻礙他們獲得金錢的不利條件，都被他們毫不留情地一一除去。他們沒有小地主的哀怨，沒有世家貴族的傷感，有的是攫取一切的野心，有的是占有一切的欲望。

三、“這一個”與“這一群”

就文學典型而言，每個人都是一個整體，本身就好似一個世界，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滿的、有生氣的人，而不是某種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似的抽象品。西門慶和杜洛華，他們有理性，是現實化的；他們來源于客觀世界，沒有拔高和夸大；他們是真實的，具有典型性。這兩個人物在各自的作品中，并沒有被塑造成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其原因就在于他們荒誕的性格并非人為的，而是荒誕的社會造成的?！督鹌棵贰分?，作者滿足了西門慶一個又一個的愿望，讓他的事業紅紅火火，他并沒有受到與他的惡行相對應的報應，卻成為一位在金錢和權勢上都顯赫一時的人物。在《漂亮朋友》中，雖然杜洛華的美好前程還未來得及完全展現在我們面前，但他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揮灑自如，幾乎取得了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青年野心家的“最高成就”。西門慶和杜洛華的虛偽、狡詐、卑劣無恥的品行是與社會的腐朽黑暗分不開的，畸形的、變態的、骯臟的、血腥的、荒誕的、無聊的社會培植了那些在貪婪和無恥上驚人相似的個性，社會為他們的發展提供了可能和必要的條件，他們是特定環境中典型人物。

東吳弄珠客在為《金瓶梅》作序時，曾經提到“借西門慶以描畫世之大凈”，西門慶不過是腐朽的上層建筑和新興的經濟基礎相結合的產物，是一切丑惡的舊事物和一切先進的新事物相互斗爭的矛盾體。他的經歷不過說明了：在明代，財富以非經濟的手段獲得，以非經濟、非正常的手段耗散。

杜洛華的性格正是資本主義社會“時代英雄”的典型性格，這個人和他所獲得的成功，決不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個別現象。用莫泊桑的話來說，像杜洛華這種人，在巴黎每天都能肘碰肘地遇到，都能在現有的各種職業中碰到。小說中的國會議員兼報社老板的瓦爾特、外交部長拉羅舍，他們比杜洛華有過之而無不及，比杜洛華更有一套。

然而，西門慶和杜洛華畢竟是不同社會形態中的人物，在中國封建母體中成長起來的資本主義萌芽根本不具備脫離母體而獨立存在的能力，它們或被扼殺，或隨著母體共同腐爛，這點是同杜洛華所在的西方社會所不同的。幾千年的重農抑商的觀點深深浸透了人們的思想，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對于官府的過多依賴，嚴重阻礙了商品經濟的正常進行，商賈們不但沒有提出自己獨立的發展要求，反為權勢所收買，成為它們的“致富”工具。因而，商人的活躍，并沒有給社會帶來新的活力，反而加速了它的腐朽和沒落。

[1][明]蘭陵笑笑生.金瓶梅[M].張道深，評.濟南：齊魯書社, 1991.

[2]葉青.一種典型:“漂亮朋友”——法國十九世紀青年野心家縱橫談[J].福建論壇(文史哲版)，1998（3）.

[3]劍明.一幅政治流氓的發跡圖——淺談莫泊?！犊∮选分卸怕灏⑿蜗蟮乃茉靃J].江蘇教育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6（3）.

[4]陳江.明代中后期的江南社會與社會生活[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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