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穎超河北阜平土改工作二三事

王貞虎

沒有這么多的地方富農

1947年7月11日至9月15日，中共中央工委在河北建屏縣（今平山縣）西柏坡村召開了全國土地會議。會議認為，一年多的土改運動取得很大成績，但很多地區搞得不徹底。會議決定實行徹底平分土地的政策，著重反對干部中的右傾思想。9月13日，會議通過了《中國土地法大綱》；10月l0日，中共中央作出決議，正式公布了這個大綱。接著，阜平縣在城南莊召開了土地會議。會開了近20天，氣氛很緊張，主要是批判縣、區干部在土改中的右傾思想，區縣干部有一半以上挨了整，說是“要不得”，必須當“石頭”搬掉，換上所謂響當當貧雇農出身的人。有的新來的領導同志提出“貧農團打江山，坐江山”、“堅決搬石頭”等極“左”的錯誤口號，連一些村里的基層黨員干部也受到沖擊，使這個地區的土改工作無法正常進行下去。

這時，中央土改工作組來到阜平縣二區細溝村搞試點，帶隊的是鄧穎超。二區區委也由王快村遷到細溝村，和中央工作組的同志們一起辦公。

五丈灣村黨支部是個堅強的戰斗堡壘，在抗日戰爭中做出過重要貢獻，著名的爆破英雄李勇就是五丈灣村人。起初，二區青聯會下派的一些工作人員也生搬硬套城南莊的做法，在五丈灣村建起了貧農團，但一些游手好閑的人混進了貧農團，他們自稱是“干部的母親”，猶如村里的“太上皇”，一切都由他們說了算，誰不聽他們的就把誰當“石頭”搬掉。村黨支部被他們一腳踢開，支部成員被看管起來。他們無視黨的土改政策，在劃分成分時聲稱“家里生活好的就是富農，只要收過一斗租子就劃為地主”，并揚言先封“地富”家的門，再搬東西，最后吊起當家人要銀元。消息傳出后，村里的中農慌了神，有的趕緊藏東西，有的跑到外村親戚家避風頭。一時間，該村變得昏天黑地，土改工作被搞得一團糟。面對這種情況，二區一些干部束手無策，許多群眾還認為他們是貧農團的后臺，見了他們直翻白眼。而貧農團里的那幾個人看到二區部分干部不支持他們的過火行動，也揚言要把干部們趕走。下一步的土改工作怎么搞，區青聯會的干部們頭腦里猶如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二區青聯會主任王志軍想起了駐區中央土改工作組的鄧穎超。于是，他帶著一大堆問題，頂著紛紛揚揚的大雪，趕到區里去請教。

當時，鄧穎超正在同廣城村負責土改工作的同志談話。見王志軍冒雪趕來且滿臉的愁容和不安，便熱情地把他讓進屋，一邊幫著他拍打身上的雪花，一邊安慰說：“別急，有事坐下慢慢談?！?/p>

當王志軍把五丈灣村的土改情況，一五一十地向鄧穎超作了詳細匯報后，她很嚴肅地對他們說：有的村一半以上的農戶被劃為地主、富農，有這么多地主富農嗎？一定要按照黨的政策辦，不能打擊面太大，犯“左”的錯誤。鄧穎超同志剛講完這句話，廣城村土改負責人便站起來說：“李立三‘左當了中央委員，陳獨秀‘右被開除黨籍。我就是要寧‘左勿‘右……”鄧穎超同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并結合土改工作搞得好的細溝村經驗，給他們講了毛澤東關于階級分析的方法，鼓勵他們要依靠貧雇農，團結中農，孤立和打擊少數惡霸地主，帶領大多數群眾一道工作，并引導我們如何克服困難，改正工作中的錯誤。她那親切感人的話語，使青聯會工作人員心悅誠服，她寬厚慈祥的舉動，更使王志軍熱淚盈眶。

回到五丈灣村后，王志軍遵照鄧穎超的指示，首先整頓了貧農團，清除了極“左”分子，接著又召開了村民大會，由王志軍就前一段土改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向大家作了誠懇的自我批評，宣布恢復黨支部的領導地位。會后，黨支部成員和整頓后的貧農團通過找中農代表談話，耐心介紹黨的土改政策，幫助他們解除了思想顧慮，使五丈灣村的土改工作又回到正確的軌道。經發動群眾對照黨的政策，逐家逐戶擺事實，找根據，最后一致公認全村只有兩戶富農，沒有地主。把提高成分的錯誤改正過來以后，貧雇農分到了房子和土地，中農的臉上也綻開了笑容。全村出現了備耕生產、踴躍支前的熱潮。

饃饃熟了再揭鍋

一天，青聯會土改工作人員接到二區區委的緊急通知，讓他們回到區里開土改工作會議。

這些下鄉干部回區里后，機關食堂決定改善伙食，用白面饃饃和炒白菜款待同志們。飯前，干部們三三兩兩談論著各村的土改情況，青聯會幾個人遛到伙房悄悄問炊事員：“飯熟了嗎？”炊事員說：“菜熟了。饃饃還欠兩把火?！薄靶辛?，揭鍋吧！”有個同志邊說邊伸手去揭鍋蓋，炊事員忙喊：“不能揭”?？墒清伾w已經揭開了，透過騰騰熱氣見饅頭只有七成熟，只好蓋上鍋蓋繼續蒸，結果既耽誤了時間，饅頭蒸得也不大熟。

飯畢，全區的土改工作會議開始，先通報了各村侵犯中農利益、亂打人等問題，接著在熱烈的掌聲中，鄧穎超站起來說：“今天我要講的題目是：為什么吃了生饃饃？”

好新奇的題目，她要講什么呢？一些同志猜想著。

“你們剛才吃的饃饃是啥滋味呢？（一陣笑聲）剛才到伙房揭鍋的那個同志，害的是‘急性病，后果是吃夾生飯，這夾生飯是實在不好咽啊。咱們二區土改工作出現的毛病，原因就是在座的有些同志害了‘急性病……”屋里靜靜地，大家聽呆了似的。鄧穎超接著講，土改工作一定要按黨的政策辦。對待村干部，要多征求群眾的意見，全面地、歷史地分析，肯定他們的成績，幫助他們克服缺點，不能說誰是“石頭”就搬掉，即使是處理個別不稱職干部，也要有正確的程序。在劃分成分時，要多搞調查研究，實事求是，絕不搞“寧左勿右”。整頓貧農團，清除個別壞分子，要有中農代表參加，組織群眾搞好工作。鄧穎超一再強調“饃饃熟了再揭鍋”。她以新奇的比喻，淺顯易懂的道理，撥亮了土改工作人員心中的燈，幫助他們克服了土改工作中的“急性病”，糾正了極“左”行為，使阜平二區的土改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快給他倆登記

王快南山里有個只有幾戶人家的佃戶村，村里有對貧苦弟兄，自小失去父母，靠給人放羊維持生計，哥哥苦熬苦干三十出頭沒娶妻，先給弟弟娶了媳婦，沒想到弟弟自小體弱多病，結婚剛一年，生下一女就去世了。大伯哥和弟妹、侄女三口人相依為命，吃住在一起十二三年了。土改給他們分了房和地，村里清算財主的羊群由老頭（大伯哥）放著，閨女和娘（弟妹）下地干活，日子過得還好。日子好了，大伯哥和弟妹就商量著要做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到區政府申請結婚。

“大伯哥能娶弟妹嗎？”這在當時封建意識還很濃厚的山村人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村干部跑到區里反映情況，說是女兒不同意伯伯同娘成親。負責結婚登記的區民政助理員也覺得這樣做有傷風俗，當大伯哥和弟妹來到區政府登記時，民政助理把臉一沉，說“你倆不能登記！”倆老羞紅著臉走出區政府大門。出門后，大伯哥沖著弟妹說：“你自己回去吧，我是沒臉見人了?！眮G下這句話便飛快地出了村。弟妹抹著眼淚回到家，病在炕上起不來，女兒心痛得哭個不停。羊倌走了，村里的羊沒人放了。女兒追著村干部，要求幫助解決問題，區民政助理也傻了眼。

鄧穎超聞知后，便找區村干部了解情況，耐心細致地做他們的思想工作。鄧穎超說，他弟弟去世多年，他們倆一直在一起生活，現在雙方自愿到政府申請登記結婚，這說明土改后農民的覺悟提高了，他倆的思想進步了，到區里要個合法證明。你們不給辦，這么好的事都給辦糟了。再說，女兒也不能干涉娘的婚姻大事呀。勸同志們搞通思想，沖破封建觀念的影響，快給他們登記吧！

在鄧穎超的啟發關照下，村干部們沖破了世俗舊觀念，親自派人把老頭找了回來，區民政助理員登門為他們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遂了倆老的心愿。

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土改工作組工作人員再來到這個小山村，看到老兩口活潑的女兒在地里勞動，不時發出朗朗的笑聲；老婆一個人推碾，碾砣子像紡線的車輪一樣飛轉著；老頭趕著羊群，鞭子甩得叭叭直響。他們不由得說，鄧大姐，是您成全了這一家啊，是共產黨，是老一輩革命家帶領千百萬窮苦勞動人民過上了幸福愉快的生活??！

（責編 侯春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