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地球上只有一種人

文 圖/袁碩

為什么地球上只有一種人

文 圖/袁碩

如果大家仔細觀察一下今天我們飼養的各種動物，你會發現一個讓你細思極恐的事實，那就是我們飼養的寵物里，兔子有很多種，蜥蜴有很多種，龜有很多種，鸚鵡有很多種……但是我們人類自己卻僅僅只有一種。

生物分類中的“屬”

或許有人對此會存有疑問，“人類并不只有一種，這世界上不是有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嗎？” 為了解釋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了解一下生物分類中“屬”的概念，所謂的“屬”指的是生物分類法中的一級（界門綱目科屬種），通俗來說，如果一些關系較近但是又彼此不同的物種在很久以前有著某個共同祖先的話，那么我們在給生物分類時，就把它們都劃分為一個“屬”。獅子、老虎、豹子和美洲豹，它們彼此之間屬于不同的物種，但是它們的血脈都可以追溯到距今640萬年前的某個共同祖先身上，所以在分類時，就可以把它們全部劃分為“豹屬”。

在自然界中，當兩個個體之間無法繁育有生殖能力的健康后代時，我們就認為這兩個個體之間存在著“生殖隔離”，而是否存在生殖隔離是判斷兩個個體是否屬于同一個“種”的重要依據。舉個例子，馬和驢之間通常不能繁育后代，就算是生出了騾子，這個騾子也是沒有生育能力的，所以認定馬和驢之間存在著生殖隔離，馬和驢也因此屬于兩個不同的“種”。豹屬之下的獅子、老虎、豹子、美洲豹被劃分成不同的物種也是基于這個原因。

回過頭來看我們人類自己，白人和黑人之間有生殖隔離嗎？沒有！美國總統奧巴馬就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黃種人和白種人之間有生殖隔離嗎？也沒有！著名歌星費翔就是黃種人和白種人的混血。今天這個世界上，從來沒聽說過哪兩個人之間有生殖隔離，所以今天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種人。

其實，“人類”這兩個字的確切含義指的應該是“人屬”，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上本來是生活著各種各樣人屬之下的奇怪人類的，但是大約在距今7萬多年到6萬多年間時，人屬之下有一種人類在東非的肯尼亞突然崛起，這種人類在殺出非洲之后，卷起漫天的血海，在極短的時間里就血洗了整個世界，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這種人類殘暴而冷酷地打敗、消滅、吞噬了人屬之下其他所有的人類，成為了整個星球唯一的主宰。這個血洗了全世界的人種，現在被稱為“Homo sapiens”，中文譯作“智人”，也就是現代人類。

人屬的起源

1973年11月底，一支國際考察隊在埃塞俄比亞的阿爾法谷底發現了一些非常珍貴的古猿化石。經過觀察和復原，發現這些化石基本上屬于同一個個體，而且從這只古猿的膝關節來看，她在生前竟然是直立行走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只雌性古猿可以算得上是我們人類的祖奶奶。這個重大的發現讓學者們欣喜若狂，他們在營地里開了一個盛大的派對以示慶祝。在這個狂歡的派對上，一部錄音機一直大聲循環播放著披頭士的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這只南方古猿阿爾法種個體從此就被定名為“Lucy”（露西），而Lucy也正是我們人屬故事的開始。

在Lucy之后300多萬年的時間里，Lucy的子孫后代陸續離開了非洲，走到了世界各個角落。有的地方白雪皚皚，有的地方風沙漫天，要想活命，Lucy的后代自然就得演化出各種不同的外表和特質以適應當地的環境，這些在不同地域獨立演化的人屬成員就是我們智人的近親。但是他們的地位非常尷尬，因為說他們是動物吧，其實他們也算是人；但是說他們是人吧，他們又和我們不是一個物種，他們實際上處于人和動物之間的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人屬之下到底有多少個人種現下定論還言之過早，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是有新的人種被發現，人屬之下的人種有很多類，其中較為有名的三種，分別是匠人，佛洛勒斯人和尼安德特人。

長久以來，人們總是有一種錯誤的認識，認為是古猿進化成了直立人，直立人又進化成了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又進化成了我們智人。其實這種觀點是錯誤的，之所以人們會這么認為，是因為人們想當然地覺得這個世界上自始至終就只有一種人類，人類是單線程發展的，事實并不如此。

匠人、佛洛勒斯人、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分布圖

佛洛勒斯人的復原像

現在的主流觀點認為，這四個人種之間的關系是這樣的，Lucy的后代在經過某些早期人種的演化之后，在距今180萬年前的非洲演化成了匠人。匠人是這三個人種中最古老的一個。匠人的一部分離開非洲，直接朝東邊去了，這支離開了非洲的匠人一分為二，一部分進入了東亞，成為了我們所熟知的直立人（北京猿人就屬于直立人）的祖先；另外一部分則進入東南亞，在那里他們演化成了佛洛勒斯人；留在非洲的匠人也沒有停止演化，他們后來演化成了海德堡人，而海德堡人則是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共同祖先。所以匠人這個人種很重要，他正好站在人種分化的岔路口上。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很多人種的共同祖先。另外，通過時間軸我們也可以發現，佛洛勒斯人和尼安德特人在時間軸上與我們智人有著交集，說明這個世界上有多種人類曾經同時共存。

新人種的大發現

2003年，在印度尼西亞的佛洛勒斯島上發現了幾具非常奇怪的骨骸，這些骨骼都是成年人的，但是其身高卻只有1米左右，腦容量也僅為現代人的三分之一，而且在體態上顯示出比較原始的一面。一些學者最開始不以為然，認為這些只不過是侏儒癥患者的骨骸，但是后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驚訝發現，這些骨骸竟然屬于人屬之下的另外一個之前從未被發現的新人種，于是就以發現地的名字為這個新發現的人種命名。

從佛洛勒斯人的復原像中我們看到，站在前邊的是一個女性佛洛勒斯人，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個智人。佛洛勒斯人成年男性的身高只有1米左右，女性還不到1米。因為他們的身材矮小，一些西方學者用《指環王》里的“霍比特人”來稱呼他們。至于為什么他們的身材會變得如此矮小，一些學者給出了解釋，在很久以前，地球氣候非常寒冷，海平面比今天低很多，馬來群島中的很多島嶼當時是連在一起的。佛洛勒斯人的祖先就趁機走到了佛洛勒斯島上。但是一段時間以后，地球的氣溫回暖，海平面又漲上來了，這些人就被困在了島上，由于佛洛勒斯島面積狹小，生活物資緊缺，身高體大的動物難以生存很快就滅絕了，能活下來的人和動物身材都非常矮小。這些小矮人會使用石器，而且也會組織起來一起獵象，說來倒也公平，島上的人是小矮人，象是小矮象，打獵的難度倒也不大，于是這些小矮人就在島上世世代代地繁衍了下來，大概在12000年前，這些小矮人可能在一次火山爆發后走向了滅絕，他們是目前人屬中最后一個滅絕的人種。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觀點，一些學者相信，這些小矮人也許一直生活到了18世紀。印尼當地有一個民間傳說，在雨林的深處生活著一種神秘的小矮人叫“伊布?咯咯”，這種小矮人身材矮小，會使用簡單的石器和語言，有時候他們也會走出森林嘗試和印尼當地人接觸，甚至想試著學習當地人的語言。但是這些小矮人處于石器時代，并不知道道德為何物，他們經常跑到當地農民的地里偷糧食，這讓當地人非常不爽。后來有一次這些小矮人做得確實太過分了，他們竟然跑到村子里拐走了當地人的孩子。這讓當地人怒火中燒，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兩個版本，第一個版本是，當地人怒吼著追殺這些小矮人，一直追殺到了他們生活的山洞，然后一把火把這些小矮人全部燒死在了山洞里；而第二個版本則是當地人策劃了一個陰謀，他們送給那些小矮人一些棕櫚葉，讓他們做衣服穿，就在這些小矮人在洞里換新衣服的時候，埋伏在洞外的當地人趁機往洞里扔火把，洞里的小矮人和它們的新衣服瞬間就被大火吞沒了。無論以上兩個版本哪個是真的，故事的最后是在混亂的屠殺之中，有兩個小矮人趁機逃進了雨林深處，從此下落不明。今天有人相信在雨林深處依然有小矮人存在。

最終的競爭者

尼安德特人復原圖

剛才我們提到的佛洛勒斯人，他們雖然是人，但無論體能還是智力上，與智人之間都存在著巨大的差距，無法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在人類歷史中，還有一個人種，曾經是智人強有力的競爭者，他們不僅有比智人更大的腦容量，而且強壯無比，他們不僅可以制作更為復雜的工具和生活用品，而且還有佛洛勒斯人所不能比擬的社會組織能力，這就是曾經雄霸西亞、中亞和整個歐洲的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的身高和智人相差不遠，男性的平均身高在1.65～1.68米之間，但是體格要比智人強壯太多。他們強壯到什么程度？一些歐洲學者在研究他們的時候發現尼安德特人喜歡居住在山洞里，所以也管他們叫“穴居人”，但是他們的山洞有時是從熊那里搶來的，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并沒有發明弓箭這種遠程武器，這意味著他們能貼身和熊正面對抗。如果要是空手對打的話，我們智人很可能不是尼安德特人的對手。同時，尼安德特人非常喜歡食肉，在他們生活的地方，他們一直是最頂級的獵食者。除此之外，他們還會照顧傷者，一些尼安德特人受傷以后在其他人的照顧之下活了很久，這說明他們還有一定程度上的社會組織能力。無論從哪方面看，尼安德特人都是我們智人祖先強有力的競爭者，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大概在10萬年以前，智人曾經試著走出非洲，結果沒多久就在地中海東部遭遇了尼安德特人，也許是因為水土不服，更有可能是遭到了尼安德特人的迎頭痛擊，因此我們智人祖先不得不暫時退居非洲。三萬多年之后，我們的智人祖先第二次走出非洲，當尼安德特人第二次大規模遭遇到智人時，他們發現自己已經阻止不了智人的擴張了，大量的智人開始從非洲涌出，進入尼安德特人的地盤。

動畫片《瘋狂原始人》里講的就是智人和尼安德特人之間的故事，男主角是智人，而克路德一家子是尼安德特人。

兩個人種大規模接觸以后會發生什么事？人類學家給出了兩種猜想，第一種猜想是兩個人種大規模接觸后一見如故，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尾那樣，從此雙方幸福生活在了一起，繁育共同的后代。第二種猜想是雙方水火不容，互相攻殺，直到智人最后把尼安德特人趕盡殺絕。就目前的證據來看，這兩者都是對的，智人確實把尼安德特人趕盡殺絕了，但是尼安德特人的基因也搭上了智人的順風車，今天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智人，其實都是純種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混血后代，智人和尼安德特人在基因上存在著1～4%的交流。

有人看到這或許會奇怪，我之前提出了智人和尼安德特人是彼此獨立的物種，彼此之間有生殖隔離，而此處又闡述了混血這一可能性。所以我在這解釋一下，生殖上的隔離與否并不是簡單二元論，在融合和隔離這兩個極端情況之間還有一大塊灰色地帶（其實自然界中，在一些極特殊的情況之下，甚至會出現跨物種間的繁殖行為）。智人和尼安德特人都是海德堡人的后人，后來因為長期的地理隔離逐漸產生了生殖隔離。但是就在兩個人種漸行漸遠，藕斷絲連之際，兩者之間又發生了血脈融合。人們直到2010年才發現我們現代人體內存在著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學者把尼安德特人歸類為智人的亞種。其實尼安德特人的基因也給我們的身體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諸如二型糖尿病、血栓、抑郁癥等毛病，很可能都是因為當年我們智人祖先和尼安德特人結合所導致的結果。

我們智人在征服全球的過程中，不僅混了尼安德特人的血，還混了丹尼索瓦人的血，還混了各種神秘野人（暫時無法命名的人種）的血，每個讀這篇文章的讀者都是個復雜的混合體。其他人類的基因搭上了我們的順風車，永遠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們智人今天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分布最廣泛的物種，我們也把我們的基因傳遍江河大地、五洋四海。智人走出非洲，走向世界，這是現代人類歷史上的重要事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既是我們智人種的勝利，也是整個“人屬”的勝利，是整個“人類”的勝利。

（作者為中國國家博物館講解員，筆名河森堡，知乎優秀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