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技法之“抑揚法”：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文/譚云明（中央財經大學新聞傳播系主任、教授，北京市寫作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文學博士后）

寫作技法之“抑揚法”：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文/譚云明（中央財經大學新聞傳播系主任、教授，北京市寫作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文學博士后）

開欄語

今年高考，湖南開始使用全國卷，一組漫畫作文引發了一場不小的話題。前不久還有同學在問，經常在《十幾歲》雜志上看到不同學校的語文名師寫稿，能否讓這些名師來教教大家如何寫作文？嘿，你們還真和小編想到一塊兒了！這不，我們聯合北京寫作學會開辦了一個全新的欄目——《名師教作文》，邀請中央財經大學新聞傳播系主任、教授，北京市寫作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譚云明主筆，每期為大家提供一套寫作技法！同時，譚教授也非常歡迎能和大家交流，每期會布置一篇作文題供大家寫作，歡迎大家投稿，屆時，將由北京名校大學生、編輯部編輯為大家修改稿件，成為大家的導師，如果你的作品夠優秀，譚教授還會親自指導！

投稿郵箱：teen2013@126.com

據說，大清乾隆朝的王翰林為母親做壽，請大才子紀曉嵐即席致祝壽詞助興。老紀也不推辭，當著滿堂賓客脫口而出：“這個婆娘不是人?！崩戏蛉艘宦犇樕笞?，王翰林十分尷尬。老紀不慌不忙念出了第二句：“九天仙女下凡塵?！鳖D時全場活躍、交口稱贊，老夫人也轉怒為喜。老紀接著高聲朗讀第三句：“生個兒子去做賊?！睗M場賓客啞然失色，歡悅變成難堪。老紀喊出第四句：“偷得仙桃獻母親?！贝蠹伊⒖虤g呼起來。這種“過山車式”的情緒變化，如果換一種方式表達，即開門見山地稱贊老夫人和她的兒子，其效果肯定因缺乏波瀾而變得乏味。紀曉嵐的助興詩，之所以寫得波瀾迭起，跌宕生姿，是因為采用了“抑揚法”。短短四句，卻兩“抑”兩“揚”，吊足了眾人的胃口，寫出了波瀾。

技法要略

抑揚法，又稱褒貶法?！耙帧奔促H，批評、貶損、按下之意；“揚”即褒，贊美、褒揚、抬高之意?！耙帧薄皳P”常結合使用，即原本要大力頌揚的對象，一開始落筆卻貶抑它，批評它，前文的抑，反襯了后文的揚，抑是揚的鋪墊和陪襯，反之亦然?！耙帧薄皳P”結合與單純的贊揚或批評相比，擴大了對比反差，形成了波瀾，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產生恍然大悟的感覺，能留下更深的印象。

抑揚法有兩種呈現方式，即先后式和同步式。先后式分為先揚后抑、先抑后揚兩種，同步式分為以揚寫抑、以抑寫揚兩種。先后式抑揚法，“抑”“揚”總是先后出現，一般假意在前，真意在后，即先虛晃一槍，用假意將讀者引入反向思維，誘入迷陣，接著隨故事情節發展，讓讀者逐漸醒悟，最后恍然大悟，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欲擒故縱。同步式抑揚法，“抑”和“揚”同時呈現，一為表，一為里，寫“表”同時表現“里”，表為虛，里為實，或以“表”之美反襯本質之丑，突顯反面形象；或者以“表”之丑，反襯本質之美，突顯正面形象。

先揚后抑（欲抑先揚），即先贊美，后貶損?！皳P”為虛，“抑”為實?！皳P”聚焦在人物外表、表面行為上；“抑”聚焦在人物的本質心理、品質、情感、精神境界上。外在之美與內在之丑形成鮮明對比，以外在之美反襯內在之丑。相反，先抑后揚（欲揚先抑），即先貶損，后贊美?！耙帧睘樘?，“揚”為實?！耙帧本劢乖谌宋锿獗?、表面行為上；“揚”聚焦在人物的本質心理、品質、情感、精神境界上。外在之丑與內資之美形成鮮明對比，以外在之丑反襯內在之美。

以揚寫抑，即從字面和表達語氣、用詞情感色彩上看，好像是在贊揚，細細品味，實際是在貶損。字面上的揚是假，本質上的抑才是表達的真實意圖。以表象之美，反襯本質之丑。反之，以抑寫揚，即從字面和語氣上看，始終在批判、指責，稍加思考，實是在贊美。作者以表面之丑，反襯本質之美。

抑揚法運用得當，可達成意想不到的效果。一方面，它打破常規，運用曲筆，曲徑通幽、聲東擊西，可使表達方式更為藝術。另一方面，“文似看山不喜平”，一抑一揚，峰回路轉，故事情節起伏跌宕，能更深地激起讀者閱讀興趣。同時，抑揚同時存在，美丑并存，虛實并舉，讓讀者能更深地思考什么是真正的美，什么是本質的丑，引導讀者審美，指引讀者做事、做人。

不過，運用抑揚法時，一是要注意抑和揚的分寸，既不要把人事貶得一無是處，也不要把人事揚得過了頭。二是注意抑和揚的比例。如，先抑后揚法，要注意抑少揚多，揚能壓抑。三是注意抑和揚的適時轉換。如果抑得還不到火候就揚，或者揚得還不到火候就抑，揚或抑會不得力，效果就不好。抑揚轉換的最佳時機，即是內容上前后很自然地形成轉化關系之時，用“但是”、“然而”等表示即可。

岳 父

譚云明

一直想寫篇關于岳父的文章，這些年，我和他之間沒少發生誤解。我想把文章寫好后，再念給他聽，因他已失明多年了。

記得第一次走進岳父家，是十年前一個夏日的傍晚。他睜大眼睛望著我，連說“歡迎！歡迎！”伸出右手欲與我握手，我急忙將手迎過去，可好久才完成握手的禮節。正當我困惑時，他笑著說：“初次見面，真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彼忉尩雷约貉劬κ髁?。原來如此！我心頭一驚：我的岳父大人居然是位盲人……

我和妻戀愛了。一次，我倆在家里竊竊私語，當然，彼此保持著“三八線”。這溫馨的場景，被岳父知道后，他猛然間大聲吼道：“像什么樣子!”原本就規矩的我們，見他無當發火，甚是委屈。妻便反了句：“這有什么樣子呢？”岳父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順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妻傷心得哭了。這是岳父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舉動。原來他思想傳統、守舊，甚至有些古板，他擔心其女兒被我這個可能的騙子“騙”走。我第一次見識了岳父的“兇相”和無理，如此不近人情！以后該如何相處？

我碩士畢業那年，岳父生日宴席上，親友們關切地詢問我的去向，我說很想去北京。孰料酒意正酣的岳父勃然大怒，罵我是“陳世美”。原本熱鬧的家宴，不歡而散。最后，我棄京回湘了。原來，岳父舍不得我遠行。

妻向我講了岳父的經歷。他從小酷愛讀書，因家中姊妹多，經濟拮據，很小就輟學了。參加工作后，卻離湘去了柳州支教，一干就是三十年。文革期間，還曾受過不公正待遇，但從無怨言。他工作很勞累，得了青光眼，手術失敗，招致失明。在見不到光明的日子里，他沉默不語，不停地抽煙喝酒，竟成了習慣。不僅如此，他性情變得異常暴躁，愛發脾氣，為此家里人沒少受委屈。

我有了小孩后，岳父臉上掛滿了少有的陽光般的笑容。為了孩子，他戒掉了僅有的愛好——煙酒。為了孩子，還約法三章，內容之詳，要求之嚴，幾近苛刻。炎炎夏日，不讓吹冷風，只許搖蒲扇。寒冷冬日，要親自給孩子被窩里上熱水袋。他樂此不疲，常常抱著小孩，哼著遙遠年代的童謠。我擔心：如此溺愛，何利之有？有一次，我竟冒犯規矩，對吃飯淘氣的兒子喝斥了幾句，岳父卻對我大發雷霆。我氣不過，與之理論，他急得像關公一樣。

岳父對外孫的愛，可謂無以復加，大有“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上怕掉”的味道。他說：寧愿不吃不喝，也不能欠孫子的。岳父克己讓人，節儉慣了。有一次，妻背著給他買了衣服和皮鞋。他得知后，責罵了一通。請他試穿，固執得硬不肯。他說眼睛看不見，很少出門，用不著好衣服。他把皮鞋裝好，藏在柜子里，說給外孫長大后穿。如今這皮鞋，依然靜靜地躺在家中的鞋柜里。

2000年，我考上了南京大學博士。岳父很是高興，說無論再困難，也要支持我完成學業。每每離家返校，他都要塞給我錢，補補營養。我實在不忍接受，他生氣地說，如不收下，會叫岳母從郵局匯給我的。

2001年春節，長沙下了場罕見大雪，岳父興致極高，說要借雪景與我這個文學博士談詩。他感慨早年有很多心得，因忙沒能寫出。他曾打算退休后研究文學，讀二十四史，遺憾的是眼睛壞了他的大事。說著他把近期的詩作拿了出來，請我“修改”。當我看到舊式筆記本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時，我的心不禁一陣酸。想不到被我暗里“瞧不起”的岳父，竟有如此才情，其內心宇宙如此豐富！有兩首詩這樣寫道：“昨夜依稀睡夢中 / 兒時伙伴又相逢 /手滾鐵環賽越野 / 肩扛竹棍學練兵 / 溪中戲水捉螃蟹/ 田間撲蝶逐流螢 / 嘻嘻哈哈笑中醒 / 床上白發一老翁”?！巴甓虝核寄铋L / 往事沉浮憶滄桑 / 兒歌一曲忘白發 / 竹馬三鞭入夢鄉 / 壯心不已思奮起 / 詩書未讀眼先殘 / 人或勸我習絲竹 / 怎堪弦冷管笛寒 ”。

人說，文如其人。岳父的詩，懷想童年，感懷人生，壯志未酬，何其悲涼！唯有歷經滄桑，才能體味得出?？梢韵胍?，這些年他是如何在黑暗中與命運作孤獨的抗爭??！猛然間，我似乎看見了另一個岳父，一個我從未走進他內心世界的倔強之人。那年春節返回南京后，我把他的詩作介紹給我宿舍的同學，他們甚為贊嘆和驚異，一致認為，要將咱宿舍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他，當我告訴他時，他笑了，笑得好開心。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開心的笑。

2003年6月，我將博士畢業，需聯系工作。有了過去的那次“經驗”，聯系工作前，我特地打電話給岳父，征求意見，我說很想去北京圓夢。他聽后二話沒說，就表態支持。他說，我的事自己做主，只要對事業發展有好處，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不必要再考慮他和家庭。我說如有機會到北京工作，一定請他去天安門看看?？伤f，自己如今是心有余而“眼”不見了，我說，可摸摸天安門的城墻嘛，他聽后嘿嘿地笑了。岳父的寬容和理解，令我甚為感動。那一刻，我卻為自己曾經的不禮不敬而深感內疚，也為自己內心里的一點點“疙瘩”而慚愧。親人間也多么需要理解和溝通??！

也就在這次通話中，岳父說他的口腔突然發現有個腫瘤，我建議他趕快到醫院看看。他說：“看過了，要開刀?！蔽覄裎克挥脫?，現在科技發達。他嘆了嘆息說：“不就是痛一下嗎？”2002年12月5日岳父住進了醫院，然而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而那次我們間的長途通話，竟成了永別，岳父的北京之旅也成了我永遠無法兌現的諾言！

處理好岳父的后事，我回到了南京。那些天，不知何故，我突然得了沙眼病，眼睛很痛，一直睜不開，以至于什么事都不能做。這時，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失明十多年的岳父，他該是以怎樣的毅力，走過這漫長的艱難歲月，又是忍受著怎樣的痛苦和煎熬，度過那孤獨寂寞的時光的??！頓然間，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仰望蒼天，我多么想對看不見的岳父說些什么。如今，我來北京工作三年多了，我終于寫好了關于他的文章，我深情地讀著，然而，他卻再也聽不到了，一切都歸于無言。

（本文為紀念岳父而作，2003年1月寫于南京，2007年1月改于北京。收入本刊時有刪減）

以文說法

《岳父》一文是我在南京大學讀博士時，為紀念岳父而創作的。岳父從教幾十年，經歷坎坷，想起與他相識的點點滴滴，不禁感慨萬千。為紀念岳父，寫作上我運用了抑揚法。文章以時間為線索，分兩大部分，先“抑”后“揚”。前文以“抑”為主，先寫初識時的“驚詫”，接著寫他的“兇相”無理、不近人情、性情暴躁，以及彼此間的誤會和不理解，中間雖補敘了他的性格成因，但岳父總體給人的印象是不好的。后文以“揚”為主，文章以寫岳父對我孩子的“溺愛 ”為轉場，這是“揚”的開始，緊接著寫岳父對我讀博的關心，而岳父與我談詩的那段，是我了解和體味岳父情感豐富、壯志未酬、倔強孤獨的內心宇宙的轉折點，岳父對我擇業的理解和支持，更使我看到了他寬容、大度的一面，而面對病痛時的輕松話語，又使我看到了他幽默堅強的一面。至此，岳父給人的形象是一位充滿濃濃愛意、寬容、倔強、孤獨而富有才情的“慈父”。這么好的慈父卻因病離世，悲痛、懷念、內疚、贊頌等五味雜陳之情，全溢于字里行間，文章“揚”之目的得以實現。本文在處理抑揚時，比較注意分寸和比例，既沒有把岳父寫得一無是處，也沒有把他寫成“高大全”的完人，而是一個有缺陷的好人，一個真實的、具有多面個性的岳父。此外，文章開頭點題，首尾呼應，文中先抑后揚，結構比較完整。

小試牛刀

時光流逝，歲月如梭。圍繞在你身邊的，有諸多親朋好友，無論你在意或不在意，他們總會影響著你成長。你們之間的交往，是否有歡笑、有誤解？甚至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人與人之間的了解是逐步的，有時還要經過痛苦的洗禮，方才全面認清其本質：或渺小，或高尚，期間你可能會有感激、有失落……

請細細梳理一下，你會發現，不記錄這些，可能是一種遺憾，為了不遺憾，請拿起你手中的筆，寫寫關于那個人的故事吧。

要求：采用抑揚法來結構全文，題目自擬，字數不少于800字。寫好后，請記得寄給編輯部老師哦，到時你會收到意外驚喜的！

開欄語

胡適說：“因為書是過去已經知道的知識學問和經驗的一種記錄，我們讀書便是要接受這人類的遺產?！蔽覀儚臅蝎@取知識，更從書中認識世界。跟隨著本刊新設欄目——《好書試讀》，我們將通過不斷閱讀，一起走進文字世界，尋找到獨屬于自己的讀書意義！

作者：[美] 布魯斯·卡梅隆

譯者：王黎娜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內容簡介：

這是一本輕松幽默又充滿哲理的狗狗小說。以一條名叫“貝利”的狗的第一人稱，講述了一條狗不斷轉世、在四次生命中不斷體驗、不斷觀察，尋找自己的“狗生意義”的故事。在輪回中，它體會動物與人類之間的情感交流，明白了自己生命的職責，找到了自己的意義：愛與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