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曲學小講堂之

俞妙蘭

昆曲文辭素來博人美譽，其中有一緣由乃是曲牌修辭的對仗格式，有合璧對、鼎足對、連璧對、聯珠對、重疊對、扇面對（隔句對）等，這種曲牌文學與音樂的重要體式賦予了詞句的韻律之美。

對仗的種類

1）合璧對：句子對句子，兩句相對。

【越恁好】第4句段：外人笑·背后把·便宜討，內人笑·當面把·譏彈巧。（《風箏誤·前親》）

【新水令】第2句段：平康·人靜悄，深巷·路迂折。（《西樓記·錯夢》）

【粉蝶兒】第2句段中2個3字句：柳·添黃，蘋·減綠；（《長生殿·驚變》）

【五般宜】第1段：想著你·初相見·心甜意填，想著你·乍別時·山前水前。（《玉簪記·秋江》）

2）鼎足對：句子對句子，三句連續相對。

【尹令】第1句段：柳浪·鶯聲百囀，花港·蘋香一片，春曉·蘇堤蔥倩。（《占花魁·湖樓》）

【鮑老催】第2句段前3句：一首·詞，兩下·緣，三生·迷，相看又恐相拋棄。（《玉簪記·偷詩》）

【獅子序】第2句段內含鼎足對：叫人怨·野鹿，恨·宮鶯，妒·飛鳶，夢迷春苑。（《紅梨記·趕車》）

【山麻稭】第3句段內含鼎足對：顧不得夜深·人靜，露涼·風冷，月黑·途遙。（《長生殿·雨夢》）

【醉春風】第3句段：（這的是）三楚三齊，（那的是）三秦三晉，（更有那找不著的）三吳三蜀。（《邯鄲夢·掃花》）

【上小樓】第2句段：（待與你）敘我·冤情，說我·驚魂，話我·愁腸。（《長生殿·哭像》）

【寄生草】第2句段：（是）江干桃葉·凌波渡，汀州草碧·粘云漬，（這）河橋柳色·迎風訴。（《紫釵記·折柳》）

3）連璧對：句子對句子，四句連續相對。

【尹令】增句格第1句段4個6字句：（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乍便·今生夢見。（《牡丹亭·尋夢》）

南越調【小桃紅】第3段4個3字句：（怎不去）效·漁樵，習·耕牧，守·田園，（務）農·桑事也。（《鐵冠圖·別母》）

【梁州第七】第2句段：（把）盔纓·一拍，臂鞲·雙抬，宮羅·細揣，（這）繡甲·松裁。（《南柯記·瑤臺》）

4）聯珠對：句子對句子，多句相對，且是同一句段中兩組對式相連。

【滾繡球】第1句段：6字句+6字句+7字句+7字句，第1、2兩句一組合璧對，第3、4兩句一組合璧對。增句格，第二組構成3句式鼎足對：

紛紛似·蝶翅飛，漫漫如·柳絮狂，舞冰花·旋風（兒）飄揚，踐瓊瑤·（將）腳步（兒）奔忙。（《風云會·訪普》）

（俺）切著齒·點絳唇，揾著淚·施脂粉，（故意兒）花簇簇·（巧）梳著云鬢，錦層層·穿著（這）裙衫，（懷兒里）冷颼颼·匕首（寒）光噴。（《鐵冠圖·刺虎》）

5）重疊對：句段與句段對，而且句段中有重句，詞性約束較弱。

【歸朝歡】第1句段對第2句段，第8句前有時增句，增句不入對：全然是，全然是，假言見褒，論真情·一團奸巧。甜言騙，甜言騙，心旌亂搖，（承祧）算年華·奴還未老。（《滿床笏·后納》）

【滴溜子】第1句段對第2句段：湖山畔，湖山畔，云纏·雨綿。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駢。（《牡丹亭·驚夢》）

【雙聲子】第1句段對第2句段：情雙好，情雙好，縱百歲·尤嫌少。怎說到，怎說到，平白地·分開了。（《長生殿·絮閣》）

6）扇面對：即隔句對，句段與句段對，對句間隔。

【麻婆子】第1句段對第2句段：路途路途·行不慣，心驚·膽顫催。地冷地冷·行不上，人慌·語亂催。（《幽閨記·走雨》）（注：第1、3句的第一詞段中，包含疊詞格）

【朝元歌】第1句段對第2句段：騰騰·曉行，露濕·衣襟冷。徐徐·晚行，月照·遙天暝。（《荊釵記·梅嶺》）

以上所例只是部分曲牌，還有許多曲牌中存在對式。

有些曲牌非對式要求，但若能填成對式，則韻律更強。如【脫布衫】全牌4個7字句，可填成兩組對式，《醉菩提·伏虎》第1段填為：“卷殘云·霎霎風狂，吸鯨鯢·滾滾長江?！薄咀硖健康?句段是7字句+7字句+7字句+4字句，可將3個7字句填成鼎足對，如《風云會·訪普》“身披鐵甲·添雄壯，馬銜玉勒·難遮擋，鞭敲金鐙·響叮鐺”；或將前兩句填成合璧對，如《浣紗記·打圍》“一團簫管·香風送，千群旌旆·祥云捧”?！窘瓋核康?段為3個7字句，《牡丹亭·尋夢》填成鼎足對“（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對仗格隱含音樂對式

對仗修辭格不是僅停留于文學的單一概念，也不僅僅是曲牌的文辭的一種詞格式，它對曲詞轉換成歌唱音樂會產生詳實具體的作用，也是一種音樂的對式。

具有修辭格的句段，板位基本保持對應，如【寄生草】的三句鼎足對，都是4-3結構的7字句，每句的板位都在第1、3、5、7四個字上。修辭格形成的樂段同樣是對仗的，在唱腔音樂旋律（曲律）上形成前后呼應狀態。如《琴挑》【朝元歌】“長清短清，哪管人離恨”與對仗的“云心水心，有甚閑愁悶”的腔格，是重復旋律的樂句；這個扇面對，在各應用劇目中的唱腔，都是如此；若有襯字鋪陳或板式更易，雖會引起腔法變異，如該劇后兩支，但依然在主律上保持呼應。因此，曲牌中有修辭格要求的句段，不能隨意更易聲律規范、詞式規范，否則極易引起制譜時唱腔的混亂。

曲牌對仗的特點

曲牌對仗格式有以下一些現象：

一、嚴格的對仗在相對位置聲調平仄相反、詞性相同、上下句對韻，曲牌對仗不是非常嚴格的字聲、詞性、用韻的工對，較多屬于寬對。

二、相對位置可使用相同字或詞，形成曲律中強化、重復的藝術效果。

三、句格與詞格不可失對，需要保持對仗工式。曲牌對仗允許詞性偶有失對，但不可整對中多組詞性失對。

四、曲牌對仗格式主要是句子對句子，有些是句段對句段，也有些是句段中包含對式。對仗的句子多少或者位置呼應關系，形成不同的對式種類。

五、對仗一般是正字構成的句子，但有些對仗句中加襯字時（尤其是北曲），所加襯字往往重復使用或者也用對式，以便加強對式的整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