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與痞子

木火

導語：空蕩蕩的小巷里只有風，風停在耳邊發出嘲笑的聲音，她第一次流下眼淚，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原來沒有童話，只有小丑。

一

德沃是個傻子，人盡皆知。

在他剛來三零一的時候大家就看出來他是個傻子。他一直笑一直笑，笑聲彌漫整個教室，然后整個班級就跟著笑，笑聲越來越大，班主任無奈地看著他，幾次咳嗽欲打斷笑聲卻無濟于事，最后只剩下一聲嘆息。

誰讓他媽媽愿意花錢呢。班主任心里說。

傻子德沃，同學們都這么叫他，嘲笑他，作弄他，像對待流浪狗一樣，但德沃呢，他只是呆滯地望著這些人，像木頭，枯木，偶爾會咧嘴笑一下，他不笑的時候其實看起來很嚴肅，不像流浪狗，但一笑就什么形容詞都沒有了，只剩下個名詞——傻子。

二

有流言出來說沙賽喜歡傻子德沃是在她幫德沃出頭之后。

每到下課，總會有幾個人在德沃身邊轉來轉去，他們會笑著跳著來到德沃旁邊，在他耳邊說著悄悄話，然后德沃就會笑，然后他們也就跟著笑，笑聲彌漫整個教室，再然后不明所以的人也會跟著笑，笑聲就像最快的傳染病。

但這種惡作劇久了總會有人出來打斷，因為看不慣，因為吵鬧，也可能是因為同情。

沙賽出面了，她是整個班級的老大，所以她一出面誰都不敢繼續作弄德沃了，沙賽當著德沃的面痛罵了整個班，雖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參與了“作弄德沃”的游戲，但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沙賽在講臺上叉著腰，像母夜叉，訓斥著下面那些調皮的男生。按沙賽的話說，我兇啊。她確實很兇，整個班級沒一個人敢吭聲，沒人敢得罪老大。

當沙賽在講臺上說話的時候德沃也不敢笑了，呆呆地看著沙賽，表情嚴肅。

三

上體育課的時候，沙賽就一個人坐在一邊看著男生打球女生聊天，像老大看著小弟活動筋骨一樣。

沙賽望著操場，漫無目的的搜尋著，于是就看見同樣一個人的德沃，德沃是沒人愿意陪他玩，誰會愿意陪傻子玩，所以他就蹲在臺階，看著球場上打球的男生，然后又會看站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女生。

“別看了，那些漂亮女生不是你的?！鄙迟愑檬执驍嗔说挛值囊暰€，德沃果然就不看了，不過他也沒理沙賽，而是開始低頭玩起橡皮泥來。

沙賽皺眉望著德沃，看著他專心玩橡皮泥的樣子，想這個男生如果不是個傻子確實也很好看。

“為什么這么好一個胚子就毀在腦袋上了呢?！鄙迟惿焓置嗣挛值哪?，嘆了口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靶值馨?，真是暴遣天物，嘖嘖嘖……”

沙賽一邊盯著德沃一邊發出聲音，像極了流氓。

德沃忽然不玩橡皮泥了，他抬頭，望著沙賽，滿是驚恐。

原本還想打歪主意的沙賽看見德沃這個樣子，忽然覺得人生如此渺茫，連個傻子都不愿和她處。

沙賽翻了個白眼，尷尬的問：“你喜歡天嗎？”

德沃低下頭，再次專心著橡皮泥。

“我很喜歡，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我就是喜歡看天，天很藍啊，很白很凈，看著天我的心就會舒服?！鄙迟惛纱嘧诘厣?，“我記得一個謎語很好玩，問的是‘天能遮住天下一切，那什么東西能遮住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p>

沙賽停了下來，等德沃接話，但德沃依舊專心致志的玩著橡皮泥，絲毫沒有反應。

沙賽翻了個大白眼，沒再說話了，她確實很想繼續聊下去，難得今天她性情大發，想聊上兩句，但德沃根本沒有理睬的意思。

四

沙賽在整個校園里的名聲很大，是學校里唯一的女老大，屁股后面跟著的小弟可以繞整個校園一圈，這是真的！雖然別的老大屁股后面跟著的小弟繞整個校園一圈半，但這不影響什么，按沙賽的話說是質量高于數量，沙賽后面的小弟質量確實好，長相不說，體格都是高大威猛的，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乍看像群保鏢。

沙賽成為大姐大之前也是個好女孩，懷著少女夢等待著命運中的白馬王子出現。

交保護費。這是事情的起因，學校的一個老大天天盯著沙賽要保護費，起初，沙賽還能用零花錢應付，可是后來，胃口越來越大的老大開始壓迫沙賽，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火爆脾氣的沙賽拿著把家里的菜刀就沖了出來，吼著喊著朝混混沖去，趕走了那些混混，順便還收了幾個小混混，自此就踏上了成為學校大混混的道路。

因為沙賽的流言，現在整個學校沒人敢動德沃，哪怕這個傻子不小心打翻了某人的碗，也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回教室。

五

在星期二的中午時分，小馬帶著一群人堵在了三零一教室的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進去，也不允許任何人出來。

原因是在吃午飯的時候，德沃不小心把小馬的碗弄翻了，小馬猛的站了起來才發現是德沃，小馬想，我不能和一個傻子生氣，而且這個傻子還是沙賽的男人。原本小馬準備算了，可也不知道德沃怎么了，竟然沖上去把小馬打了，打完就跑，小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這下小馬就不準備算了，于是帶了一群人來到三零一，但是整個三零一的男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望著小馬他們，不知所措，因為大姐大現在不在。

小馬是大馬的弟弟，大馬是這個學校為數不多的幾個老大之一。

沙賽剛從學校超市回來，買了滿滿的零食為晚上熬夜做準備，但卻看見堵在教室門口的小馬，原本開心的心情忽然就沒了，立刻火從心中來，上去就是一腳。

“老娘的教室你都敢堵！”沙賽吼道。

小馬當時就被嚇到了，第一反應就是跑，然后撒腿就跑了，帶著身后一群人，不要命地跑。這是小馬最擅長的，每次學校要打架了他就跑，跑去找大馬，跑去找打架的工具，等小馬跑到班上才想起了自己是去討債的，不是還債的。

沙賽望著小馬的背影，有些意外，這家伙是來干嘛的？

等到傍晚，小馬又來了，只不過這次他跟在他哥哥大馬身后，沙賽看見大馬就覺得事情變麻煩了，她當然知道不可能是中午自己踹小馬那一腳，學校打架，被無緣無故踹幾腳是正常的事。

“什么事？”沙賽皺著眉頭問。

“德沃把我弟弟打了?！贝篑R聲音很低沉，很好聽。

“哦?！鄙迟愅送●R，“沒事了沒事了，你怎么能跟一個傻子計較呢，你的肚量還容不下一個傻子么？”

“容不下?！毙●R嗆聲。

“我替德沃給你道個歉?！?/p>

“不行，我要德沃出來說?！毙●R不依不饒。

沙賽的火爆脾氣出來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分貝：“你還有完沒完，你跟個傻子計較什么？你連個傻子都打不過還在學校耀武揚威，小心老娘把你這破事宣傳出去?！?/p>

小馬一聽沙賽發脾氣了立馬就軟了，沒再說話。

“既然大姐大都道歉了那就算了?！贝篑R看著小馬的樣子，出面打圓場道。

事情就這樣平息了，當沙賽回到教室的時候，整個教室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這是喝彩，為大姐大一人擋住了大馬一群人喝彩！

而德沃，左腳剛踏進教室。

六

三零一今年的體育課很多，一個星期能有三節，別的班級一個星期只有兩節，這樂壞了三零一的所有學生。

沙賽依舊每節體育課找德沃聊天，德沃呢，每節體育課都望著操場上打球的男孩和聊天的女孩。

說是聊天，其實只是單方面的傾訴，大多是一些沒營養的話。

“你今天會吃什么？我覺得今天吃土豆燒肉好?！?/p>

“我今天想買件粉紅的裙子，可是我穿著肯定不好看?！?/p>

“那個超市的老板真是夠了，老娘上個禮拜欠他五塊錢忘了還他這個禮拜竟然不賣東西給我了?！?/p>

“今天我被我媽罵了一頓，說我做事都做不好，我只不過不小心打破水瓶而已，她自己打破水瓶的時候怎么就不準我說話?！?/p>

……

沙賽似乎有很多話說，一刻不停地說，一整節體育課，她可以從上課說到下課，然后還意猶未盡地拍一下德沃的肩膀：“兄弟，下節體育課接著聊，我們很合得來啊，相談甚歡??！”

但這節課，沙賽卻什么也沒說，她只是坐在德沃旁邊，像德沃一樣看著男生打球。

她沉默著，旁邊的德沃發著呆，兩個人之間，第一次沒了聲音。

良久，沙賽開口了。

“還有三個月就要畢業了?！鄙迟惖拖骂^?！捌鋵嵰矝]什么，畢業就畢業嘛，不過像我這樣的學生肯定上不了大學了，上不了大學就意味著青春結束了，青春就剩下三個月了?！?/p>

德沃望著男生打球。

“有時候感覺青春真短，你看，我的青春就剩三個月了，你的也就三個月了，三個月啊，甩甩手就過去了，你說像你這樣的傻子以后能干嘛，想想都可怕?！?/p>

德沃在看女生聊天。

“我媽給我找了份安穩的工作，說是鐵飯碗?！鄙迟愖猿暗匦α诵??！捌鋵嵳f這些就是想說最后三個月青春了，我想談場戀愛，我長這么大都沒談過戀愛，有句話說沒有戀愛的青春不叫青春，我想我不能給自己的青春留下遺憾，我知道你也不想青春留遺憾，也想談場戀愛來證明自己有過青春?！?/p>

德沃在玩橡皮泥。

沙賽看了眼德沃，見德沃一點反應都沒有，專心地玩著橡皮泥，忽然明白過來，老娘跟個傻子忸怩個什么，他要是懂就不叫傻子了，沙賽猛地站起來，拉住德沃后衣領，把德沃整個人拎了起來?！澳阋院缶褪俏业娜肆?，這三個月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幫你完成愿望，讓你的青春沒有遺憾?！?/p>

其實這個想法沙賽早就有了，在什么時候她已經記不清了，可能是她為德沃大罵整個班的時候，可能是她上體育課和他談心的時候。想法這種東西，就像種子，一瞬間生成，但要后期慢慢培育，才能長成蒼天大樹，沙賽一直憋著這個想法，直到現在種子已經成為大樹，撐開了她的嘴，她才說了出來。

德沃驚恐地看著沙賽，像看見世界末日般。

七

“現在，德沃已經是我男朋友了?！鄙迟愺w育課過后就站在講臺上宣布了這件事，她并不認為有個傻子男朋友有多難為情，相反，她很大方地說了出來，她知道，這條信息會很快地流入學校，可能會有人背后嘲笑她，但她并不在乎，她的觀點是：你不是為別人活著。

然后整個班級又一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雖然他們覺得這更像個玩笑，但這不影響他們湊熱鬧的天性。

沙賽不知道怎么做別人的女朋友，這種東西雖然是天生的，但沙賽天生就沒帶這種技能。

她不知道如何談戀愛，在她知道“戀愛”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已經是大姐大了，大姐大哪有時間談戀愛，后面小弟的事情就夠她煩的了，直到她想戀愛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樣談戀愛。

“你們應該去操場散步?！庇腥私ㄗh說。

于是沙賽跑去找正適，正適是德沃的親生哥哥，德沃原名叫正德沃。正適在三零一的隔壁的上面——三零五，與德沃不同，正適是個天才，天才正適是整個學校的榮譽，在學校的兩年里，幫學校拿下各種各樣的獎項無數。

在學校兩年里，他的成績一直獨占學校年級第一，在大家心目中，他確實是個天才，每個老師都說，這孩子前途無量，肯定能成大事。

但有人說這是詛咒，是正適將德沃的一切奪走了，但不知道正適是否聽過這個流言。

沙賽只說想帶德沃晚上去散步，最后說了句希望成全。沙賽并不抱任何希望，她覺得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么疼弟弟的哥哥怎么會把柔弱無力的弟弟交給一個學校第一心狠手辣的大姐大呢。

正適帶著笑意望著沙賽，湊到她耳邊低語，“沒關系，我弟弟你隨便用?！?/p>

沙賽愣住了，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簡單，事后她總是會回想起正適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淫笑。

事情順利的超乎沙賽想象，雖然沙賽不明白為什么正適會放心德沃和她一起，但這是好事。于是沙賽每天傍晚帶著德沃去散步，他們在夕陽下，像其他情侶一樣，沿著操場的邊緣一圈一圈地走著，不厭其煩。

“你們應該去奶茶店?！庇腥私ㄗh說。

于是沙賽帶著德沃去了學校門口的奶茶店，點了店里的招牌奶茶，像很多情侶一樣，兩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喝著一杯奶茶，仿佛這樣真的能夠讓心更近一些。 “你們應該去看看學校的水湖?！庇腥私ㄗh說。

于是沙賽帶著德沃去了學校的水湖，坐在水湖上的木質亭子里，靠著欄桿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看著近處的紅色金魚。

……

沙賽做了很多很多，只要有人建議的，她幾乎都會去帶著德沃去看看，或者去做，她希望他們做著戀人做過的事。她全身心地付出著，為了這場戀愛，為了這場青春。

八

放學后，德沃家中。

德沃回到家，安靜地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

“你說你沒事在學校裝什么傻子?！闭m一邊倒水一邊說。在這個學校，只有正適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是在學校裝傻。

“都說了為了研究人性?！钡挛址藗€身?！叭酥挥性诿鎸]有心機的東西的時候才會展現真實的自己，比如說狗?！?/p>

“我這話不是問句?！闭m坐到旁邊沙發上，喝了口水?！八阅憔褪悄莻€沒有心機的東西咯，就是學校里人見人愛的狗咯?！?/p>

德沃沒有理他。

“為什么媽媽會贊同你這種惡作劇式的行為?！闭m皺眉。

“因為媽媽贊同我這種做法?！钡挛謹[出了“我不理你”的姿勢。

“對啊，這不是惡作劇，這是一個傻子如何勾引學校大姐大的故事?！闭m故意扭曲事實?！叭绻麐寢屩滥憔谷辉趯W校做出這種獸性的事，會怎么想?！?/p>

“我怎么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而且，你竟然在看好戲，也不阻止一下?！?/p>

“學校大姐大啊，像我這樣柔弱的身子，怎么阻止?！?/p>

“你是在看好戲?！?/p>

“我是在看戲?！闭m無所謂地聳肩。

德沃被噎住了，沒再說話，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整個大廳都沒了聲音，像精靈施了魔法，將聲音偷走了。

過了會兒，正適問了句：“你準備怎么辦？這是問句?！彼桃鈴娬{了一下，在他心中，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弟弟。

“等一個月唄，一個月后我們就出國了?！钡挛謱W著正適的樣子，聳肩。

正適低頭沉思，想了很久。

“也只能這樣了?！彼m然覺得這個辦法并不明智，但他卻也沒想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九

今天是沙賽與德沃成為情侶半個月的日子，沙賽和德沃一起去看電影，作為半個月情侶的慶祝。她不僅僅是半個月慶祝一次，她在認識一周的時候給德沃買了個手表作為慶祝，雖然只是一百塊，但這是她一半的私房錢了；她在認識十天的時候，帶著德沃去吃了頓必勝客，這也花了她不少錢；現在是認識半個月的時候，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口袋沒錢了，她第一次知道戀愛原來這么傷財，簡直像個無底洞，但今天卻是德沃請她看電影，這讓她很意外，但意外過后她明白過來，肯定是正適幫的忙。

看完電影已經傍晚了，暮色下，沙賽沿著公路，牽著德沃的手，往回走，夕陽有意將他們影子拉得長長的，融在一起。

沙賽心情很好，這是第一次德沃花錢請她看電影，雖然是正適幫忙訂的票，但在沙賽心中，這就是德沃花的錢，專門為她花的錢，她第一次覺得戀愛比想象得還要美妙，還要幸福，第一次體會到被寵愛的滋味。

“站住?！焙鋈粡纳砗髠鱽淼穆曇舸驍嗔松迟惖男腋?，她回頭看見冒小馬和他的跟班們，覺得事情不妙。

“今天我要報仇?！毙●R跳著說，他這樣像個小丑。

“怎么，被打了咽不下這口氣？”沙賽挑眉。

小馬確實咽不下這口氣，畢竟自己好歹在學校也算個小老大，但是卻被一個傻子打了，那天他回家后一直放不下這件事，他腦中一直響著一個聲音：自己被傻子打了。他越想越難受，越難受卻又越想這件事，最終決定帶一幫人出來。

“確實咽不下?！毙●R倒沒有避讓，坦然地說了出來。

“所以你準備打回來？”沙賽站在德沃前面?！笆菧蕚溥B我一起打？”

“沒事，我今天帶足了人，拉開你不是問題?！彼⒉桓覄由迟?，畢竟這是學校的老大之一，要真動她，估計他哥都不會保他了。

“現在德沃是我男朋友，你還敢打我男朋友？”

“我也是大馬的弟弟?！毙●R說，他覺得他大馬弟弟的身份與沙賽男朋友身份不會差太多。

“大馬，你家弟弟又出來胡鬧……”沙賽望著小馬的身后說。

小馬剛聽見大馬的名字心中一驚，神經不自覺地繃緊了，畢竟他是背著哥哥出來做這事的，趕緊回頭看。

沙賽話還沒說完轉身就跑，拉著德沃沿著馬路拼了命地跑。

小馬氣憤的又在原地跳來跳去，吼著：“追！”。

沙賽拉著德沃一直跑，先開始沿著馬路跑，然后跑到公園，然后是廣場，她不敢停下來，停下來就可能被逮到，她也沒時間回頭看，她的所有心思都在想著跑去哪，跑到哪條路。

沙賽感受著被德沃緊緊握著的手，忽然覺得這更像一場逃亡，像王子帶著公主，躲避身后追來的巫婆，他們最終會逃脫，然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最后他們跑到了一條小巷，在小巷里拐了三四分鐘才停下來。

“累死了?！鄙迟愃砷_德沃的手，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

“是啊，累死了?！钡挛挚恐鴫ψ讼聛?，汗如雨下，他隨便找了張廢紙，扇了起來。

“是啊，這個小馬……”沙賽停了下來，愣愣地望著德沃，她意識到了什么。

德沃仿佛沒感覺到，依舊扇著風，大口地呼著氣。

“你？”沙賽有些不確定，望著無論眼神還是神情都和正常人無二的德沃。

“我？”德沃剛說出口就知道漏泄了，他準備再說什么，忽然發現說什么都不對，只能默默地低下頭。

時間好像靜止了，沙賽看著德沃，沒明白是怎么回事，有風在巷子里亂竄。

“你不是傻子！”三四分鐘后，沙賽總算明白過來，隨即吼道?！澳悴皇巧底幽闳ゴ蛐●R！”說完這句沙賽就沒再說話了。

她低下頭，望著巷子里拼接地凹凸不平的路面，她知道這不是她應該有的反應，但她不知道她應該是什么反應。

她明白過來，德沃不是傻子。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舞臺上一直翩翩起舞的演員，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舞臺唯一的演員，當演出結束，燈光亮起的時候她才發現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更漂亮的演員一直在起舞，而觀眾一直為那個起舞的演員喝彩。

她以為她是公主，其實她只是小丑。

良久，沙賽尷尬地自語：“我就說哪個傻子會這么聽話，我拉著到哪就到哪，一天憋不出一句話，還不哭不鬧?！比缓缶娃D身走了，丟下德沃。

德沃望著沙賽的背影，知道自己惹大事了，捅了婁子。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不安從心中涌了出來，像被打破口的地下水，他擔心她會受不了打擊，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去追沙賽還是轉身回家，他望著沙賽的背影，猶豫著，然而沙賽就在他的猶豫中消失了。

德沃想起哥哥的一句話：猶豫是人最大的敗筆。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或者說他自己本身不愿作出決定，就這樣坐在地上看著事情發展更好。

沙賽大踏步地走出了小巷，原本她以為德沃會追過來，但當她回頭的時候卻什么也沒發現，空蕩蕩的小巷里只有風，風停在耳邊發出嘲笑的聲音，她第一次流下眼淚，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原來沒有童話，只有小丑。

十

這之后，沙賽與德沃就成了陌生人，不再說話不再散步，沙賽依舊是學校的大姐大，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德沃依舊是個傻子，眼神空洞腦袋愚笨，但他們不再認識。在沙賽心中，那個傻子德沃已經死了，現在的德沃她不認識。

在沙賽回學校的第二天就帶上人打了小馬，小馬知道他肯定會被沙賽打，早已經做好了被踹的準備，男人在世，受點氣是正常的。

沙賽把全部的氣都撒在小馬身上，她一個人沖進了小馬那個班，將小馬拽了出來，當著大馬的面硬生生將小馬的臉頰抽出了血，最后大馬看不下去將沙賽推開，吼了句，你今天發的什么瘋。

沙賽確實在發瘋，她要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出去，她看著大馬，對著小馬說了句對不起就走了，本來在怒火中的大馬一愣，也就沒再追究什么了。

“男人嘛，被女人打是應該的?！贝篑R對小馬說。

沙賽知道這不是小馬的錯，但她不知道這是誰的錯。她沒有找德沃算賬，她知道，其實所有事情怪她自己，人家扮傻子又沒礙著她，人家只是傻傻的發呆，體育課上都是一個人，是她自己貼上去的，是她自己要和他談所謂的戀愛。

在沙賽不理德沃之后幾天，很多人看出來些端倪，但沒一個人敢問沙賽出了什么事，小馬的事整個學校都知道了，就像她先開始宣布和德沃談戀愛一樣快，他們只敢背后低聲議論。

十一

又半個月后，沙賽在回教室的路上被德沃堵住了。

“有事？”沙賽問。

沒事我攔你干嘛。德沃在心里吐槽，“有事?！彼f著掏出幾百塊錢，遞給沙賽?！拔颐魈炀鸵ッ绹?，這個是我欠你的錢?！?/p>

沙賽想了會兒，最終接過了錢?！懊魈烊ッ绹?？”

“是?！钡挛钟悬c局促，他還是不能面對沙賽。

“你等等我?！鄙迟愓f著就走了。

當沙賽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三零一全部男生，男生們個個面露疑惑，很顯然不知道大姐大帶他們來這干嘛，原本他們以為會有一場大架打，但當一群人干勁十足的過來的時候卻只發現傻子德沃。

“你們幫我打德沃一頓?！鄙迟愝p描淡寫地說，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

男生們都愣住了，不知道沙賽的用意是什么，呆在原地不動。

“都上?！鄙迟惡鹆司?。

于是一群男的沖了上去，對德沃拳打腳踢，而德沃只是抱著頭，躺在地上，咬著牙忍著痛，他知道，這是他欠沙賽的。

沙賽望著被打的德沃，笑了起來，笑的很開心，笑著笑著就轉身，走了。

那一晚，沙賽回到家把自己一個人鎖在臥室，哭了很久，原本以為已經放下了，但當再次放到眼前的時候才知道，只是刻意地忘記罷了。她怎么可能會忘記呢，畢竟那是她第一次陪男孩散步，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喝一杯奶茶，第一次一起去看電影，第一次逃亡……那么多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怎么可能會忘記呢。

十二

第二天，德沃真的就沒來學校了，沙賽望著德沃的空位子，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她追尋的青春，追尋的戀愛。

責編 ： 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