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書（組詩）

鄭萬明

新 疆

在新疆，不要念叨天山的雪

舔一舔哈密瓜

新疆的甜

全在里面。

秋天熟了。不要觸碰樓蘭的傷疤

吃一顆吐魯番的葡萄

新疆的豐潤

全在胃里。

風吹不動新疆的遼闊

只有那些摘棉花的甘肅人

把新疆的遼闊一朵一朵摘下來

裝進口袋。

涼 州

涼州風大。馬蹄一落

戈壁的碎石就喊疼。胡楊葉

催瘦了秋天。

涼州城：燈火漸次亮起

茶樓的炭火夜夜烤著

黨項人留下的一堆詞。

涼州啊，披著厚棉襖

身子還是涼颼颼的。其實

比身子涼的

是四野之內不見一個人的孤獨。

賀蘭山

有兩種聲音一直在我耳邊響個不停

成吉思汗的鐵蹄

黃河破冰的嘶叫。

兩種聲音混在一起，把賀蘭山一直

逼到荒涼盡頭。那些從黑水城飄過來的云朵

在賀蘭山久站一會兒。只是為了看一眼

先祖的王陵。

王陵在。西夏在

落日下，賀蘭石在風中不停地說話

不過，他們說出的話

跟經卷上的西夏文一樣

無人破譯。

陰 山

抵達陰山，馬蹄輕了。像月亮一樣

收起冷艷。

過了陰山，鞭子狠了。像敕勒歌一樣

鋪開蒼茫。

大巴車走遠了。放不下惆悵的我

像別離故土的西夏人

又回望了一眼陰山的憂郁。

樓蘭：沉睡的時光

一座城池被戰火吃了

骨頭埋在沙漠。

骨頭腐了。骨頭上的繁華不朽

宮殿倒了。西域的富麗堂皇不倒。

中亞商人走了，各國使臣撤了

月亮和銀子還站在風的孤獨中。

春天瘦了。鶯歌燕舞瘦了

唯獨竹簡和文牘上的經文

依然珍存著一個盛世的豐滿。

樓蘭 樓蘭

地上的人不知喚了多少年

沉睡的時光

還是醒不來。

德令哈

秋天吐出青稞

馬車和早霜擠在一條道上。

風不小心撞上村莊。牛羊不小心撞上鞭子

失戀少女不小心撞上詩歌。

落日拍了拍山頭

算是向勞碌的大地告別。

德令哈：后半夜的旅館太冷

一個流浪詩人

把涂在稿紙上的憂傷撕下來

算是向蒼涼的青春告別。

草原之二

秋天拋棄枯草。但牧人不能

那些牛羊還要守著枯草過冬。

身在草原：風拋棄了石頭

但拋棄不了孤獨。就像歌手拋棄了

贊美過的愛情。卻拋棄不了

嘴唇上的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