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歌唱流浪陪你兩敗俱傷

駱陽

時至今日，回頭展望，那只是一個模糊的夏天，不過那段故事卻清晰到刺眼。故事有一個主角和一個配角。主角的名字桑妍，是個短發女生，笑起來有可愛的虎牙，皮膚黑黑的卻一點兒也不顯得埋汰。配角是我，那時候的我總是被同學罵娘娘腔，還長了一口奇怪的牙齒，同學們都叫我狗牙。

那個夏天，我們初中畢業，漫長的假期里，我總是在田埂邊上發呆，一株株玉米拔節瘋長，風穿過山林和莊稼，總是會變得很瘦。那時的我還想象不到未來的模樣，風的觸手總是撩撥得我暗自發癢。

突然某天，我收到一條消息，桑妍讓我趕快去鎮上。我丟下手里的鐮刀，騎上老媽那臺破破爛爛的摩托車，橫沖直撞上了國道，摩托車后屁股顛得嗡嗡作響，我有好幾次都懷疑它會突然爆炸。

到了鎮上，看到桑妍，一個急剎車停下來——摩托車冒出一陣黑煙，還附帶著一股烤俄羅斯大串的味道。桑妍看到我的樣子，笑得岔了氣，又黑又瘦的我，還頂了一頭超級賽亞人的頭發。

桑妍指著天上的直升機跟我說，300塊錢坐一次，一次16分鐘。我盯著那架紅色的直升機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馬上賺到那么多錢。

我和桑妍初中三年同桌，她總是把追她的男生給她買的零食給我吃，絕大多數是雞爪子。她還總會抽我嘴巴子，理由很簡單，她覺得我太瘦，打我身上其它地方我會散架。我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帶著桑妍坐一次直升機，我需要600塊，刨去前些天抓魚換來的50塊，我還需要550塊。

我跟桑妍說，你等我，10天后帶你上天。我騎上摩托車，聽到身后看熱鬧的人說，小狗牙的摩托車真是比破爛兒還爛。記得以前，班上那個大高個兒第一次罵我狗牙，把我罵哭了，桑妍指著他的鼻子讓他吃了兩根粉筆。不過狗牙的外號還是在班上流傳開來。

我騎在快要爆炸的摩托車上，想象著直升機上我們的樣子，笑著唱起了鄭鈞的歌：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你陪我兩敗俱傷……我逐漸地笑出了聲音，那一年夏的風，吹得那么瘦，那么清秀。

我找了短工去做，一天50塊錢。在毒辣的太陽下摘木耳，我需要忍受11天漫長而又幸福的光景。

最后一天，我攥著600塊錢，騎著摩托車去了桑妍家，還給她媽媽買了10塊錢的雞爪子。她媽媽說她去坐直升機了，她家的那條哈巴狗一直在沖我叫。

我把摩托車停到飛機場邊上，直升機的螺旋槳掀起一陣陣清涼的風，我瞇著眼睛抬頭望天，什么也看不見。手機震動了一下，桑妍說：狗牙，我上天了，駕駛員太帥了。那是她第一次叫我這個難聽的外號。

從那時起，狗牙再沒跟桑妍說過一句話。諾基亞在他獨自上天時被他丟到了直升機上，那上面保存著他跟桑妍來來回回的幾十條精選未刪除的短信。那年夏天的風真的很不同，不算起落時間，16分鐘的天空之旅被拉扯得格外漫長，有恐高癥的少年俯瞰著整個小鎮，一切都顯得恍恍惚惚，但又清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