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鬧之殤何時休

周清泉

2016年5月，廣東省人民醫院口腔科醫生陳仲偉被一男子持刀砍成重傷，后經長達43個小時的搶救還是沒能挽回陳醫生的生命。從網上傳出的照片來看，陳醫生被砍得面目全非，整個畫面慘不忍睹。是什么樣的仇恨要讓男子下如此狠手？原來在1991年的時候，該男子曾經接受過陳醫生的口腔手術，更換了一顆牙齒。時隔25年后，該男子覺得牙齒變色了，找到了陳醫生要求賠償未果。男子采取極端手段后跳樓身亡，陳醫生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醫療界自發組織了“黑絲帶”行動來緬懷陳醫生。醫療糾紛背后的醫鬧、醫暴行為再一次被大眾關注。

醫鬧頻發的原因

醫鬧是指醫療糾紛的患者方，采取各種手段嚴重妨礙醫療秩序、擴大事態等形式給醫院施壓，從中獲取利益的行為。還有些極端的醫鬧個案，單純為了情感宣泄而使用暴力造成醫暴慘案。2013年10月25日，溫嶺市第一人民醫院三名醫生在看病時被連某刺傷，耳鼻喉科醫生王某因搶救無效死亡。連某在醫院行兇的原因是在該醫院接受手術后感到不適，多次投訴無門，就采取了極端的手段。2015年6月28日，北京朝陽醫院皮膚科醫生當日接診名額已滿，拒絕了患者加號的要求，患者遂將醫生打成輕傷。醫院和患者之間的矛盾處理不當，往往就埋下了醫鬧的禍根。

醫患雙方之間信任的缺失是醫鬧的重要原因。在醫療中，醫患雙方基于信任基礎達成了醫療關系，患者將自己的健康、生命寄希望于醫生。但是這種信任關系往往是一種臨時的、脆弱的，一旦發生不良的醫療后果，這樣的信任關系往往會發生180度的大轉彎，會變成徹底的不信任。另外一些患者在入院之初就開始暗自收集用藥的品種、數量等信息，有的甚至還會暗自對醫生的診療過程進行錄音、錄像，一旦沒達到預期的治療效果，患者就會覺得被騙，進而產生敵對情緒，各種施壓行為也就不可避免的產生。

患者在治療過程中處于弱勢地位，在治療未達到預期效果的時候，往往會采取一些非常規手段獲得社會關注。在獲得社會關注后，很容易得到巨額賠償。非常規手段經過少數人推波助瀾后經常演變成對醫務人員的人身攻擊，導致流血事件頻發。醫院在發生醫療糾紛后，在職業道德和績效考核的雙重壓力下，如果醫療糾紛被認定為醫療事故，除了巨額的經濟賠償，醫院還可能受到暫停營業，醫生被吊銷執業證書等行政處罰。因此醫院和醫療主管部門推諉拖延醫療糾紛處理，讓患者方心生不滿，從而采取了一些極端的醫鬧手段。

部分新聞媒體為了達到吸引眼球的目的，常常會使用一些充滿爭議性、導向性的標題和報道，這又使得醫患關系變得更為緊張。在深圳發生的一起涉嫌因美容致他人死亡的事件中，眾多媒體在沒有向主治醫生核實的情況下，紛紛刊發各類文章譴責醫院和醫生的過錯，在整個網絡上掀起了聲討醫方的高潮，甚至衛生主管部門的領導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也公然指責醫生沒有盡職盡責。然后在法院開庭審理該案件后，事情又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變，醫生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責任，患者是在全麻手術前私自進食導致了該起意外事件。主治醫生最后被宣布無罪釋放，但是醫院迫于壓力仍然付給了患者家屬數額不菲的“賠償”費。

醫鬧的法律解讀

2015年8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了刑法修正案（九），原刑法第二百九十條的“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中“聚眾擾亂社會秩序，情節嚴重，致使工作、生產、營業和教學、科研無法進行，造成嚴重損失”這一條款修改為“聚眾擾亂社會秩序，情節嚴重，致使工作、生產、營業和教學、科研、醫療無法進行，造成嚴重損失的，對首要分子，處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多數媒體將這條修正案解讀為“醫鬧入刑”，今后醫鬧行為將受到嚴格的法律規制。

醫鬧從來都不是一個法律概念，醫鬧和“拆遷鬧”、“上訪鬧”等現象一樣，是人們通過非正常手段表達訴求的一種方式。醫鬧不是一個獨立的罪名，刑法修正案九并未將醫鬧從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這一罪名中單獨提取入刑。從本質上來說，刑法對醫鬧行為的規制并未出現實質的改變。從沒有“出刑”，也就談不上“入刑”。媒體以“醫鬧入刑”作為標題和文章的中心對刑法修正案進行解讀，只不過是一種過度的關注和解讀。

現行法律中并不缺乏對醫鬧的規范手段。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規定，有下列尋釁滋事行為之一，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一）隨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二）追逐、攔截、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的；（三）強拿硬要或者任意損毀、占用公私財物，情節嚴重的；（四）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造成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的。這些行為是可以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處罰金的。醫鬧者如果通過起哄鬧事、隨意毆打他人等行為阻礙醫療工作，就可能會涉嫌尋釁滋事罪。另外，如果醫鬧者對醫生或者醫院的工作人員進行傷害，可能會涉嫌故意傷害罪。用醫患糾紛進行要挾索取錢財，可能會涉嫌敲詐勒索罪。嚴格依照法律規定，保持法律禁止性規范的正常實現，完全可以維護各級各類醫療機構正常的運行，有效的規范醫鬧行為。

在醫鬧中出現的各種違法行為，法律都有相應的條款對鬧事者進行懲處。只要醫鬧者涉嫌違法犯罪，都會受到法律的規范。醫鬧是一種嚴重的社會問題，國家對待醫鬧問題也是格外重視。面對醫鬧，執法機關也在加強應對力度。2014年全國檢察機關在“維護醫療秩序打擊涉醫違法犯罪專項行動”中，就以嚴厲手段打擊處理了一批涉嫌故意傷害、敲詐勒索的醫鬧違法犯罪行為，最高人民檢察院還發布了浙江溫嶺殺醫案等多起涉醫犯罪的典型案例。2016年4月24日，河南省林穎縣人民醫院發生一起“醫鬧”事件，一死亡幼兒的親屬在醫院面前張貼幼兒照片，拉出橫幅，哭鬧不止。警方在接到醫院報警電話后及時趕往現場，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鳴槍示警。通過警方有效合法的處理措施，及時處理了醫鬧行為，防止了事態的進一步擴大和惡化。

如何減少醫鬧行為

醫療糾紛引起的醫鬧、醫暴已經成了整個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中華醫院管理學會曾對全國270家各級醫院進行了專項調查，其中73.33%的醫院出現過病人使用暴力毆打、威脅醫務人員的事情；61.48%的醫院發生過病人過世后，家屬在醫院內設置靈堂、燒紙來索賠事件，一些小的醫鬧行為更是屢禁不止。如何有效減少乃至杜絕醫鬧行為，還需要整個社會的共同努力。

醫療糾紛是產生醫鬧行為的重要原因。醫療糾紛在發展為醫鬧、醫暴事件之前，其本質上是患者和醫療機構之間的民事糾紛，如果能夠及時解決，是不會上升為醫鬧事件的。醫療糾紛可能是因為醫院工作方面的失誤，也有可能是患者方對醫院治療行為的誤解。在產生醫療糾紛后，醫療機構和衛生主管部門應該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去及時解決醫療糾紛。是自己工作上的失誤，醫療機構應該勇于承認，做好善后處理工作；是患者的問題，應該向患者耐心解釋，不應簡單粗暴地回應來敷衍了事。適當引入第三方獨立介入解決醫療糾紛，使醫療糾紛界定、解決更具有公信力。從治理醫療糾紛開始，將醫鬧行為遏制在萌芽狀態。

完善醫療事故責任保險制度也是刻不容緩的事情。醫療行業是實踐性強、風險性大的特殊行業，醫療本身也就是在對患者進行不斷修復、更新的過程。人終究會失去生命，這是自然法則不可逆的過程，醫療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使人最大限度延續生命健康。醫療的風險也無處不在，一旦出現醫療事故，即使不是醫生的疏忽大意，醫生也要承擔一定的事故責任和相應的經濟賠償。國家應效仿西方一些國家，建立和完善醫療事故責任保險、意外保險等一系列保險制度，對醫療事故實行第三方賠付，減輕醫務人員因醫療糾紛帶來的巨大職業風險和心理負擔，有效緩解因賠償引起的醫鬧現象。

要加強對醫療糾紛解決方法和醫鬧等行為法律后果的宣傳。通過制作一些通俗易懂的宣傳片和宣傳單頁，讓人們充分了解醫療糾紛解決的機制以及醫鬧行為所面臨的法律后果，使得人們在和醫療機構之間產生矛盾之后，能夠選擇正確有效的方法去解決矛盾，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逐步引導人們用合理合法的程序去表達自己的訴求。媒體對醫療事件要客觀公正報道，不能為了追求點擊率和閱讀量進行有誤導性的偏向報道，真正做到在醫療糾紛中還原真相，讓公眾評判，自覺形成社會共同譴責醫鬧等行為的良好氛圍。

加大對醫鬧的打擊力度也是減少醫鬧現象的有效做法。各級政府應該加強執法部門之間的協調，對醫鬧、暴力傷醫案件從嚴從速處理，加大對醫鬧等涉醫事件的執法力度。對嚴重干擾醫院正常工作秩序和暴力傷醫的案件不能姑息，嚴格按照法律的規定對該類行為進行懲處，維護法律尊嚴，對潛在的醫鬧者們進行有效震懾，保證醫院醫療工作的正常進行和醫務工作者的人身安全和尊嚴。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