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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金東里《等身佛》中的人性與神性

2016-09-10 07:22王宗喆
文學教育 2016年12期
關鍵詞:神性人性

內容摘要:《等身佛》是韓國著名作家金東里的短篇小說代表作之一。在這篇小說中,作者通過一個來華參戰的韓裔日軍士兵的視角,講述了中國唐代僧人萬寂“燒身供養”的故事,在萬寂舍生取義的精神力量的召喚下,小說中的主人公“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救贖。通過對作品的分析可以看出,金東里在他的內心深處對于生命、人神等問題都有著十分深入的思考,并期望以這種極具宗教性的思考方式來探究人性,同時他又將自己的所思所得,通過文學創作這種方式傳遞給了讀者,希望能引起人們對生命意義的基本問題的關注。

關鍵詞:《等身佛》 人性 神性

金東里(1913—1995)本名為金始鐘,是韓國內首屈一指的小說家、詩人。從1934年開始,金東里便發表了詩歌《白鷺》,隨后又于1935年發表了小說《花郎的后裔》,從此便開始在文壇上嶄露頭角。他的一生創作頗豐,發表過的小說包括《沙盤上的十字架》、《巫女圖》、《實存舞》等,此外還有詩集《巖石》,隨筆集《自然和人生》,評論集《文學和人》。金東里曾韓國藝術院獎、三一文化獎,并多次被推舉為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金東里的早期作品充滿了神秘虛無的色彩,在二戰結束以后,他的創作開始傾向于人文主義思想。金東里一直主張純文學與新人類主義思想,在他的文學作品中有著大量對生命終極意義的探究。這些作品形象化地展現了人應如何面對自己的命運,同時,金東里又在作品中表達了自己對這些深陷宿命之中無法自拔,被現實所痛苦折磨的生命的人道主義關懷。

金東里在(彭亞坤)中寫到:“35年《花郎的后裔》被刊登在中央日報新春文藝上,第二年36 年《山火》再次被刊登在中央日報新春文藝上,自此我作為小說作家的生涯拉開序幕。這期間約50 年間創作小說中長篇13、4篇,短篇200幾十篇。其內容按主題劃分的話,大致可分為人、神和民族三種題材?!庇纱丝梢?,宗教是金東里十分鐘愛的一類題材。宗教所關注的問題永遠是對于終極意義的思考。人的一生無時不刻都被宿命般的痛苦和煩惱所包圍著,因此人們不得不時刻忍受著命運所帶來的巨大苦痛,在這樣大的精神力量面前,人性往往會因命運苦痛的擠壓而發生扭曲和變形。因此,如何從這些煩惱之中跳出來,使自己超越一切世俗,從而獲得人性的救贖和解放,可以說是每一個人的共同期待。對這一愿景的追求,便使得人們渴望獲得一種具有絕對性的終極意義。對于終極意義的思考,金東里在他的短篇小說《等身佛》中有著極其深入的探討。對《等身佛》的研究,有助于我們理解金東里希望通過宗教式的拯救使人們擺脫苦痛,獲得幸福這一極具人道主義精神的思想。

一.人性的光輝:面對宿命的不屈抗爭

人性一直是金東里創作過程中所關注的一個重要焦點。為了達到對人性這一目標的追求,金東里始終關注著人性在自己作品中的表現,他曾非常堅定地說到:“迄今為止,我親眼目睹過許多作家以探索人性的招牌來標榜過什么‘主義’,但是,他們用這些‘主義’時,還未來得及真正探索人性,就已把作家自身的人性供奉到其‘主義’的祭壇上。即使能夠過某一固定范疇來探索到人性,但至多是人性的幽靈而已,而不可能是真正生動的人生。因此,與其標榜‘主義’,倒不如捕捉人生?!币虼?,對人性細小表現的捕捉,是金東里作品中十分明顯的一個特點。通過呈現這些細微之處的人性表現,金東里將人性的深刻淋漓盡致的表現在讀者的面前,使每一個閱讀他作品的讀者都從中體會到人性的高度和深度。在《等身佛》這篇小說中,通過主人公“我”的視角,讀者們可以發現人性在許多方面的細小表現。而然,從這些人性的微觀表現中,讀者們又能反觀人性在宏觀上的諸多特征,從而體現出人性的崇高與美好。

生命是每一個人最為寶貴的財富,生命的價值也一直是人性所關注的一個重點。在《等身佛》中,作者通過大量的細節描寫,使得生命的價值在作品中不斷地被強調,通過這種反復強調,使得人性在作品中不斷被提升,直至最后變得崇高。

《等身佛》的開篇便介紹到主人公“我”是一位被強征入伍日軍的韓裔學生,在1943年跟隨部隊一起被派到南京。出于對未知命運的恐懼,部隊里的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馬上被派往戰場,都在心中默默祈禱自己能在駐軍的地方多待一會,哪怕只有一天??梢哉f,從小說的一開始,作者便刻意制造出一種緊張的氣氛,有意將生命放置在一個不確定的環境之中,通過威脅生命的方法來凸顯生命對人的可貴,從側面反映出生命的價值。因此,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主人公“我”便展開了一場自救行動。最后,在日本大正大學留學回國的佛教學者陳奇修的幫助下,主人公“我”來到了揚子江北面的凈愿寺并在那定居了下來,從而躲過了戰死異國的悲劇。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現,面對著自己的不幸宿命,主人公“我”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坐以待斃,而是積極主動地尋找著解救自己的辦法,從而成功地挽救了自己的生命。主人公“我”甚至提前秘密做好了若干調查,以幫助自己成功逃脫,由此不難看出,主人公“我”所展現出的是一種積極主動的生存狀態,他敢于向自己的宿命發起反擊,而不是逆來順受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主人公“我”所展示出的強大的人性光輝,充分地體現了人性在面對巨大困難時所迸發出的力量和價值,展示了人性的崇高和偉大。

如果說主人“我”的不屈抗爭還只是人性逃避死亡的本能,那么《等身佛》中另一個故事的主角萬寂和尚舍身供佛,則是真正體現了向宿命發出了挑戰。和主人公“我”一心求生不同,萬寂和尚則是一心求死。萬寂和尚自入寺以來,一直受到自己的恩師的照顧,因此他一心想舍身供佛。但當他第一提出這個要求時,并沒有被禪師所允許,然而,當他經歷了痛苦的悟道之后,禪師終于應準了他的請求,這才使他最終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如果說主動求生是人性的本能,是每一個人都會去做的事情,那么主動求死則更能體現一個人為了自己的目標而甘心付出一切的犧牲精神。這種犧牲精神所蘊含的不屈斗志與抗爭意識,更能淋漓盡致地體現人性中所蘊含的偉大和崇高,更能將人性在面對外界強大的扭曲力時所展現出的能量和意義發揮到最大值,將人性能超越一切苦惱,戰勝一切困難的精神充分地展示出來,從而更加全面而真實地體現出人性的光輝和美好。

二.神性的彰顯:向死而生的非凡勇氣

如果說為了追求希冀而勇敢地反抗自己的宿命,在體現人性的光輝時仍存在著一絲的私念,那么為了整個人類的幸福而甘愿犧牲自己的崇高品行,便是人性的一次全面蛻變。在這次蛻變過程中,人性去除了原本的雜質,升華了自身的可貴品質,使得自己達到了一個更高的程度——神性。

在神性這一精神層面上,一切的努力都將是為了實現全人類的共同福祉。因此,想要達到這一境界,必須做到無分別心的對待所有人,毫無保留的貢獻自己的一切。在《等身佛》這部小說中,萬寂和尚以及主人公“我”的舍身取義,便是神性的集中體現。

萬寂和尚為了尋找被后母謀害而逃離的哥哥謝信,自己也離家出走,結果卻成為了一名和尚。一直照顧萬寂的師傅在他18歲那年不幸去世,為了報達師傅的恩情,萬寂和尚希望能用自己舍身供佛,可卻未能如愿。又經過了5年的修行,萬寂和尚的道行到了極大的提高,就在此時,他遇到了自己苦苦尋找的謝信,可這時的謝信卻已經身患癩病,看到這一情景,萬寂和尚便回到了凈愿寺。在回到寺廟后的第二年,萬寂和尚再次請求舍身供佛,而這一次,他的請求終于得到了準許,經過了一月的準備,萬寂和尚最終在萬人的注目之下,經大火焚燒成為了一座等身佛。萬寂和尚在修行之初,修為尚淺,還并不能真正地領悟佛法的博大精深,不懂得成佛之人必須得有普度眾生的善心,只有那些心有大愿,希望能解救天下眾生于苦難之中的人才能夠舍身供佛,所以此時的他只能對有恩于自己的人心存感恩,因此當他的師傅圓寂的時候,萬寂和尚提出想要舍身供佛的這個想法,只是希望報答師傅的恩情,并沒有接濟天下的想法。正是因為萬寂和尚的初衷僅僅只是報答自己的小恩,而并非接濟眾生的大愿,因此他的這一請求才沒有被準許。然而,隨著萬寂和尚的不斷修煉,他的道行也日益精進,最后當他再次看到身患重病的哥哥謝信的時候,他終于領悟到了舍身成佛的真正含義,此時的萬寂和尚,終于能夠真正做到心懷天下,并以解救天下蒼生于苦痛之中為己任。此時領悟了舍身成佛的真諦的萬寂和尚,再次向寺廟提出希望完成自己這一夙愿的時候,才終于獲得了寺廟的許可,將自己化作成了一座等身佛。不難看出,萬寂和尚的舍身供佛,便是為了追求普渡眾生,解救大眾這一崇高的精神價值,這一精神追求相比起出于本能的人性而言,更加具有廣泛性和深刻性,所展現出的精神價值和意義也更加巨大。萬寂和尚犧牲自己而拯救他人這一行為背后所體現出的便是神性。相比起人性而言,神性作為一種更高層次的精神價值,突破了人性中的本能層面,能站在一個更加宏觀的角度去看待整個人類和世界,因此神性所追求的目標必然要突破自我這一層面,擺脫人性中的局限性和狹隘性,以到達了一個更高的精神層次。

為了到達神性這一層次,自我犧牲便是必不可少的過程之一,萬寂和尚的舍身供佛,正是這以過程的集中體現。然而,這種犧牲所付出的代價是極為巨大的,萬寂和尚為了舍身供佛,經歷了一年的齋戒,一個月的蘇子油浸泡以及長時間的焚燒,可以說每一次經歷都是對萬寂和尚身心的巨大考驗,如果萬寂和尚沒有心懷天下的初心,沒有犧牲自己而成全眾生的胸懷,便絕不可能戰勝這一次又一次的挑戰。

與萬寂和尚相類似,主人公“我”也是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自我犧牲之后,才最終領悟到神性真正的精神內涵,。主人公“我”原本是一名士兵,然而為了避免身陷戰火之中,主人公“我”便從軍隊中逃了出來,找到了中國佛教學者陳奇修尋求他的幫助。原本陳奇修并不打算幫助“我”這名身穿敵軍戰服的士兵,但當“我”咬破手指,有鮮血寫下“愿免殺生,皈依佛恩”這幾個字后,他立馬轉變了態度,原本想要拒絕“我”的神態從臉上消失了,而且最后把“我”介紹到了凈愿寺。兩國交戰期間,學者陳奇修之所以最后愿意幫助身為敵國士兵的主人公“我”,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我”身上所表現出的神性使其深受感動,最終令他放下了交戰雙方的偏見,幫助“我”逃出戰爭的深淵。由此可見,神性的力量是極其偉大,它可以使人們超越一切固有的偏見,拋棄所有自私的想法,心甘情愿地為了他人的幸福而付出自己的所有而不求回報。當主人公“我”咬破手指寫下自己心愿的時候,他內心中珍視生命、仁慈寬厚、厭惡罪惡以及熱愛人類的美好品質便隨著他的鮮血一同書寫在了白紙上,這些高尚的品德不但是“我”最終得以自救的法寶,更是神性不懼人間一切苦難,敢于向死而生的非凡勇氣的有力彰顯。

正是由于主人公“我”身體中蘊含著如此巨大的神性潛質,因此當“我”第一眼看到等身佛的時候,“我”便立刻感到了這尊佛的與眾不同:盡管佛像滿臉苦惱與悲怨,缺少神圣、平和的相貌,但它卻比過去任何的大佛更加靈驗。佛像面露苦相,一方面說明人世間苦痛甚多,普羅大眾無一不在苦海之中艱難求生;另一方面又說明萬寂和尚菩薩心腸,看見人間悲痛如此之多,心有不忍;同時,佛像的愁容還表明萬寂和尚希望能拯救蒼生于悲怨之中,但苦于能力有限,無法慈航普度而倍感心傷。心有大愿者即為圣賢菩薩,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者更是雄杰佛陀,神性的光輝就來至它無可比擬的慈悲胸懷以及犧牲精神。正是因為在精神內涵中注入這兩種精髓品質,神性才能從容不迫地面對一切世間苦悲,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投入罪孽的刀山火海之中,為挽救他人而赴湯蹈火。正因如此,當主人公“我”聆聽完萬寂和尚的故事之后,凈愿寺的師傅便讓我舉起了為寫血書而咬掉一塊肉的右手食指。主人公“我”咬肉書血的行為和萬寂和尚舍身供佛在精神價值上可謂如出一轍,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使得主人公“我”和萬寂和尚在思想層面上得以相互輝映,實現了一次跨時間、跨國家、跨民族的精神交匯。在這場精神交流的背后,是神性的光輝在人們心中一代又一代的傳承,是神性的精神力量對人們思想上的一次又一次的指導和解救。正因如此,才會有這樣的多人甘心拜倒于神性之下,為其的發揚和壯大展現出自己向死而生的勇氣和力量。

三.總結

金東里的小說大部分大多充滿著哀傷、神秘的基調,他善于在這樣一種氛圍之中向讀者敘說他對人生的思考。幼年時期朋友的逝去對金東里的影響十分巨大,他曾多次表示自己的文學動機就來源死亡。作家宋河春在他的文章中說:“和他的命運有關,金東里無法擺脫‘生’與‘死’的問題。從自然當中生,又要回歸到的那個自然對金東里來說就是人的本源。他在人和自然的原型這點上將生和死歸為一個問題?!币虼?,金東里總愛在他的作品中討論生死、人神等問題,通過這些問題的探討,金東里向讀者們傳達了自己的人生哲學。

在金東里的作品中,生命往往會收到死亡的威脅,正是在與死亡的斗爭中,生命才能綻放自己的獨特魅力和價值。在金東里的小說中,生命永遠是被歌頌的主題,為了獲得生命,小說中的主人公往往要克服大量的艱難險阻,在保全生命的同時也體現出人性的偉大,即便是像《等身佛》中的萬寂和尚那樣舍身供佛,本質上也是為了達到永生的目標,因此可以說是對生命另一種形式的回歸。在這樣的回歸過程中,金東里到達了人神交匯的境界,使得任人性能夠不斷超越自己的缺點,從而向更高層次的神性不斷邁進,最終實現追求神性這一目標。因此,只有理解好金東里作品中的人物以及情節,才能真正理解作者的人生哲學和價值追求。

參考文獻

[1]金東里[韓].對本格文學與第三世界的展望[M],漢城:新天地,1947.

[2]金東里[韓].文學與人類[M],漢城:民音社,1997:31—32.

[3]金東里[韓].等身佛[M],韓梅,崔胤京譯.巫女圖.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90.

[4]韓國現當代文學經典解讀.金鶴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4

(作者介紹:王宗喆,韓國釜山外國語大學韓國學專業碩士,廣東工貿職業技術學院應用韓語專業助教,研究方向:韓國語言與文學、韓國文化、韓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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