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條花裙子給這些年的短夏

文│路小遠

留一條花裙子給這些年的短夏

文│路小遠

我常常在夏天還沒有來臨的時候就去買幾條花花的長裙子來，這些裙子我并不一定穿，但如果每次看到了不買，心里就會遺憾很久。

少女時代，我一直都不愛穿得花里胡哨的，唯獨夏季看到一些花裙子時，總是忍不住拿起來在身上比畫一下，即使明知道沒那么好看，嘴角也會不自覺地揚起好看的弧，心里也總是甜滋滋的，往往這時候我心里會涌上一些用言語形容不出來的感覺，然后我會對著鏡中的自己發一會兒呆，而我也總是在那個時刻，特別特別地想念她。

按照輩分，我應該叫她一聲嬸嬸，可她實在是太年輕太美麗了，年輕到我連喊她姐姐都覺得過分，美麗到每次看到她我都想自己將來也長成她那樣子，所以我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叫過她嬸嬸。

她是在一個春天嫁到我們村里的，而我則是在夏季才發現了她的美麗，那時候，村里穿連衣裙的女人并不多，并且一般人穿出來不好看。只有她，每天都穿不同的款式，不同的顏色，唯一相同的是那些裙子上面都有一些細細碎碎的不知名的小花瓣。她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偏瘦，走起路來，像只美麗的花蝴蝶。常常在她還沒有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都已經盯著她看好久了，那時在我心里，她就如同仙女一樣，我和妹妹常常私下里學她，學她走路時的樣子，學她說話時的樣子，學她拿東西時的樣子，心里想象著自己也是與她一樣美麗的惹人注目的女子。

雖然同住在一個村里，大家離得也不遠，但我很少有與她親近的機會，唯一的一次還是和媽媽一起去的，那次她和媽媽說了些什么我記不清了，我只知道媽媽喊我離開的時候我以想看電視為由留在了她家里。我以為她會嫌棄我的，然而她沒有，她很熱情地拉著我參觀她家里，當看到她滿柜子的花裙子時，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現得太過明顯了，她忽然撫著我亂七八糟的長發說，等我個子再長高一點，她會送些花裙子給我。我當時真是受寵若驚，連句謝謝也沒跟她說就屁顛屁顛地跑去向妹妹炫耀去了。甚至，我的大腦里已經勾勒出了我穿上那些花裙子時拉風的樣子。

從那天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直在等，我想讓那年的夏天長一點，我想那幾天我能長得快一些，我想趕緊長到她覺得我可以穿花裙子的高度，我想如果她能先送我一條花裙子，那我一定要夜夜枕著它入睡。然而，我并沒有等來這一切。就在那之后的幾天，她突然大病了一場，她病得太急太突然了，我還沒來得及問媽媽她得了什么病，就聽到了她已經去世的消息。

我終究是沒能穿上她的花裙子，可能是由于太想得到了，當我無意間看到她的家人把她的衣服燒掉的時候，我還偷偷地哭了一場，那以后很多年的夏天，那些花裙子在成了我心里的美夢的同時也成了我心里永久的遺憾。

現如今，我長期生活在寒冷的北方小城，這里的夏天沒有那么長也沒有那么熱，雖然每到夏季的時候也會有很多女孩子穿長長的帶著細碎花瓣的長裙子，但我總覺得她們穿上沒有她那么好看，而每次一看到那些花裙子，她的樣子也總是不由自主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或許是沒能得到的都是好的，也許是當年她留給我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現在的我每年夏天都會買一條花裙子，雖然知道自己不會穿。

我不知道我是想以一條花裙子留住這些年的短夏，還是想以一條花裙子撫慰一下少女時代失落的心，還是我實在懷念她……但留一條花裙子給這些年的短夏，則是實實在在成了一個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