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 張雪松
都是鄉愁(外二章)
黑龍江 張雪松
離開故鄉三十年了。
已經幾乎無人看得出他身體里還盛著一個村莊。
也幾乎無人知曉他的秘密:每到十五月圓的時候,他的心事都會悄悄地瘦下一圈兒。
為了蓄滿村莊后面的那條小河,在夢里,他的淚水已經流盡了。
他的耳朵灌滿了外省的風雨??伤幻@,因為風雨的底下還壓著母親的一聲呼喚。
光陰遙遠,歸心似箭。
他的身體越來越輕,他的腳步卻越來越重。
靈魂告訴他說,那減輕和加重的部分,都是鄉愁。
她叫馬薛氏。她是我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小腳女人。
那一年,她的丈夫餓死了。
闖關東。隨著姥姥一家,她從山東巨野城關公社來到了黑龍江安達的一個村莊——孫馬窩棚。
她沒有再嫁。她帶著兩個幼小的兒子,整日為溫飽奔波,還教他們唱歌:“小麻雀,尾巴黃,娶了媳婦忘了娘?!?/p>
后來,兩個兒子都娶上了媳婦,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她卻被獨自一人趕進了倉房。
我是她倉房之家的?????此蝗阂蝗捍蜷_長長的裹腳布,露出凍紅的十個變形的腳趾頭。
我還是她的跟屁蟲。過春節時,我總是和她一起走親戚。踩著她留在雪地上的小腳印,二十多里路,我們要從早晨一直走到日影西斜。
冬天,她要挑起一副擔子,去村外的原野上撿糞,到生產隊里換取工分;夏天,她看護大坑南沿的那片麥地,與全村子的大鵝、鴨子和小雞為敵(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深深地愛上了全世界的稻草人)。
我在縣城讀高中的時候,她回了老家山東。她大字不識,求人寫信,我和媽媽從字里行間感受她的口音和語氣。
我一直忘不了東北那些個漫長的冬夜,在小倉房里昏黃的洋油燈下,她不停地扒麻,我的夢里堆滿了她折斷麻桿的咔嚓聲。
據說,她死的時候也沒有倒下,身子伏在雞架上,手里緊緊地握著喂食的盆子,依然繼續保持著前行的姿勢。
這些年來,我走過許多城市,但沒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