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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成池

2016-11-26 05:18丁真
太湖 2016年3期
關鍵詞:團團

丁真

烈焰成池

丁真

杯中沒酒了。團團皺起了眉,皺得緊緊的。她將手中的杯子慢慢地轉動著,轉動杯子的時候,目光用力地投向自己的手。李墨在她正對面坐著,酒吧內藍綠系列的燈光投射下,臉色略顯蒼白、困乏、斑駁。他看著團團故意小心翼翼地轉動著玻璃杯,那么認真,那么專注,好像杯子是一個脆弱的小生命一樣呵護著。李墨想:這又是一個無聊、艱難的夜晚?

團團終于收回她那熟視無睹的目光,略微揉了揉干澀的眼角,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今天的活動本來安排得豐富充實。早上先去商場購買禮物,然后到編輯部去校對稿子,邀主編共進午餐,順便把該簽的合同給簽了,下午去預訂一個蛋糕,布置晚餐的環境,選一瓶好年份的紅酒,點幾道精致的餐點,這樣平和優雅有情調的日子,無論如何是不會出什么事的,她只要在早晨安安心心睜開眼睛,就可以順理成章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可是事情就那么突然地發生了。已經記不得起因是什么,但終于都談到了錢。這個話題粗魯而又殘忍,輕松引起了身體內各處的原始壓力,雖寂寂無聲,卻勢如破竹、不受控制地在身體各處涌動,發作,最后形成令人恐懼的身體反射,無法阻止地爆發。

人生的反轉其實并不少見,前一秒甜蜜膩人的情侶,下一秒就有可能翻臉互揭傷疤;前一秒指著鼻尖對罵的夫妻,下一秒就有可能緊緊擁抱相互取暖;前一秒互敬互捧寒暄久仰的酒肉朋友,下一秒就有可能撓著頭皮叫不出對方名字;前一秒溫情脈脈的兄弟姐妹,下一秒就有可能因為雞毛蒜皮的小錢反目成仇。反轉無處不在,結果有喜有憂。李墨與團團是屬于哪一種,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反轉的高潮無一例外地都會觸及到當事人的最痛處,這是反轉不被人看到的地方,也是其本質所在,若非如此,世界便不會產生那些奇妙的愛和奇妙的恨。

一聲尖叫把團團從發呆的狀態中喚醒。壁掛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無聲韓劇,讓她回到這個失去大餐失去蛋糕也失去浪漫情調卻得到兩瓶啤酒的眼下。她心存希望地看向李墨,而背對著大屏幕的后者卻只是低頭在玩手機。

一直以來,團團都很疑惑于兩件事——當然,這世界上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這只是眼下她疑惑的——一是誰發明了手機,不僅使大拇指成為最忙碌的手指頭,而且導致了現代人越來越多地擁有了自發性自閉情結,就算面對面坐著,也可以只顧低頭按鍵不發一言,更談不上交流了;二是這個算什么酒吧,美其名曰 “藍調搖滾”,卻既非藍調又無搖滾,整個酒吧大堂只有一部無聲字幕韓劇在連續播放,劇幕中那個白襯衫黑西服深色領帶的高大冷酷男子,正風塵仆仆地穿梭于劇情中各個角落。

“我好喜歡他?!边@是團團發自內心的感慨,那表情,恨不得鉆到屏幕中去。

李墨頭也不抬,左右手拇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撥動:“為什么喜歡他?”

團團很努力地想了想,而后說:“因為,因為他無論演什么人物,也無論內心是否波瀾無比,都可以做到毫無表情,演任何角色都形同一人?!?/p>

“哈!”李墨大笑出聲,笑聲中充滿了嘲弄與諷刺,他沒有抬頭,雙眼仍然盯著手機屏幕,拇指也仍在飛快地劃動撥弄著,絲毫不受影響,“你這話說的,與其說是表揚,不如說是批評?!?/p>

“不是的,不是的!”團團嘴里嚼著牛肉干之類的,擺著手含糊不清地說,“我的意思是說他酷!超級酷!我愛他這樣不動聲色處變不驚的深沉男子!”

李墨聽完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團團覺得受了嘲諷,臉開始有些發燙。她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發現對方的注意力仍然只停留在手機上,只好作罷,轉而拿過了桌上擺著的投幣式占星儀。

生于20世紀80年代的人都可能見過這種投幣式占星儀,黑色圓形,投入一元硬幣,選準自己的星座用力按下,在出口就會有一個粉紅色紙卷落下,打開紙卷,就會看到關于自己那個星座的性格命理的分析。

團團百無聊賴地看完了紙卷上的字——同樣的紙卷,她已經看過不下十遍——但每一次看到占星儀,就像遇見潘多拉魔盒一樣,忍不住想投一枚硬幣看看究竟會掉出怎樣的紙卷,正如人永遠無法明白自己的內心。

團團說:“李墨,無論我怎么努力,我們都不可能和正常的夫妻一樣嗎?”

李墨仍然沒抬頭,說:“我們不正常嗎?”

團團把紙卷扔在了面前的盤子中,她無比悲傷地說:“李墨,我懷念我拼命努力的那段時光,當然,也是最痛苦的時光?!?/p>

“你不必拼命努力,我不會離開你?!?/p>

“也許,就是你的不離開,我才會那么痛苦?!眻F團用雙手捂住了眼,悄悄拭去自己眼角滑落的淚,后來她發現自己沒必要悄悄,因為哪怕她光明正大拭淚,李墨也沒有抬眼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團團不再開口,內心如眉頭一樣絞在一起,痛到不能開口。

過了幾分鐘,服務員接著上了六瓶啤酒,大約又恰好一盤游戲結束,李墨才放下了手機,認認真真地端詳起坐在對面的團團來。

“痛苦是創作的源泉,因為痛苦是常態,是真實可見的現實反應,而美妙則是二月煙花,易冷易逝。就好像我們去一個酒吧,你看到晚十點前一片祥和安靜的慢搖狀態,薩克斯悠揚,靡靡之音催人欲睡。但十點以后便瞬間改頭換面,臺上接連上來一些穿著奇怪的人,手拿各式樂器,模仿披頭士的發型,隨著震耳欲聾、高潮迭起的重金屬樂,開始搖頭晃腦地將頭發甩來甩去,撕心裂肺地喊叫。而臺下,受環境的蠱惑,很快地,洗手間便陸續傳出嘔吐聲、叫罵聲、哭泣聲,男人們的臉或通紅或慘白,女人們花容全失,慘不忍睹,卻在酒精的催眠下,仍怡然自得全然不知,這,就是絢彩燈光下血淋淋的事實?!?/p>

李墨很認真地對團團說:“我不離開你,正是為你創造痛苦的源泉,為你創作提供最堅實的基礎、最強大的動力,為你獲文學獎提供最大的可能性?!?/p>

看著李墨這副表情,團團也真的很想認真地抽他一耳光,然后說:“你李墨裝小清新還是小純潔?”但團團忍了,不但忍了,她還很溫順地展露了她人生的最美好的笑容。團團說:“等我獲諾獎了,我上臺致辭的第一句就會說,謝謝曾經有個王八龜兒子像扔破布一樣地遺棄了我,我之所以會頭懸梁錐刺股發奮圖強一直創作,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在全世界人民群眾面前侮辱他,今天,我做到了?!?/p>

李墨訕笑著,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尷尬,他解釋說:“外國人民恐怕很難理解什么叫王八龜兒子?!?/p>

團團大口咽下酒,爾后緩緩地說:“younger tortoise,烏龜的兒子?!?/p>

李墨沉默著,這種沉默更多時候意味著挫敗,他甚至連手機也沒心思再看。

不知是因為打敗了李墨還是他的手機,團團竟然表現得有些興奮,她滿意地收了尾音,說:“別以為外國人民不知道我罵你,外國人民知道的多了,比如說,外國人民知道,你這個人是做什么還要立什么?!?/p>

李墨臉色發青,但他的語氣仍然是和緩的,他說:“團團,過了??!”

藍綠光交替旋轉的球型燈束360度投射,讓團團看不清他的臉?!耙苍S已經發黑了?!眻F團這樣想著,仿佛報了這一天失去的那些美好事物的仇,竟有些得逞的快感。

李墨說:“團團,你一定要這樣嗎?”

團團咽下口中的酒,恨恨地說:“如果你見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對你大獻殷勤,你以為他就是真命天子,卻驀地看見這個男人跟別人勾肩搭背,原來他找你只是為了一個名義上的婚姻,為了堵公眾的口。你說你遇上的都是什么人??!你說你能不恨嗎?你也許會虛偽地說不恨,但我做不到?!?/p>

“你知道我沒有?!?/p>

“你有?!?/p>

李墨有些無可奈何,他從對面伸過手來,按在團團雙肩上說,“乖,不恨了啊?!?/p>

團團咬著牙,搖頭說:“不?!?/p>

李墨不松手,仍舊按著團團雙肩,努力把手心殘存的些許溫暖傳遞到團團的肩上。

團團軟了下來,不再硬扛。她將目光轉移到李墨身后的那一桌,也是一對男女。女人是高加索人種,個子不高,身材豐滿,紅棕卷發,戴副板框眼鏡,一個橙色小挎包,已在該酒吧等候多時;男人則是非洲人種,匆匆忙忙剛到,人高馬大,啤酒肚突出,藍白格子襯衫穿在身上,并不那么協調。

男人坐上椅子后,女人便像個學生一樣站在他身旁,男人跟女人說了幾句,女人便哭哭啼啼起來,邊抹淚邊嘴里念著什么,而男人,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甚至連拿張紙巾遞給女人拭淚的基本禮儀都做不到。

“男人都一副德性,明明自己要和女人分手,還假裝讓女人不要哭不要給他丟臉?!眻F團恨恨地說。

李墨錯愕地抬頭。

團團伸出小指,指了指李墨身后。

李墨正想回過頭去,團團馬上止住他說:“別看!”

李墨停止了扭頭的動作,沖著團團說:“你怎么知道是男人不要女人?你又聽不到他們在講什么?!?/p>

“我根本就不需要聽到他們在講什么,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光看眼神就行了。你看那男人強勢的樣子,先遲到不說,讓女人站著自己坐著,什么東西?現在還弄哭了女生,連遞個紙巾給個安慰都沒有,明顯就是始亂終棄的主。真是的,長得這么矬還拋棄人家?!眻F團恨恨地說。

“團團,你說你這人,為什么就這么容易情緒激動呢?更何況還是別人的事情。我們已經不是憤青了,我們已經過了憤青的年齡了,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p>

團團把鼻孔微微撐大,用力地呼吸著,胸脯一起一伏,表示自己的強烈不滿。

李墨無奈地笑:“好吧,好吧,舉個例子,比如說,你認定后面那個男人是始亂終棄的負心漢,那么,你基于什么認定的?”

團團發出輕蔑的笑聲:“基于什么?很簡單,男人沒一個好東西?!?/p>

李墨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是輕嘆了一聲,說:“團團,不要因為我或者是其他人,在有些方面傷害了你,從此就痛恨一切?!绷科【埔呀浐韧?,高腳玻璃杯里殘留的泡沫不斷地在分裂爆炸消亡。團團說:“再來六瓶嗎?”

李墨同意,起身去吧臺。

團團看著李墨的背影,心想這個怎么說也是好男人的代表,不與己爭,能哄人,能安慰人,能幫助人,也能孝敬雙方父母,但為什么,自己本可安靜美好的人生,卻被這樣一個好男人給決然地摔成碎片。這把既成事實的碎片,讓人每一分鐘都扎著不舒服。團團心里發酸,把目光收了回來,落到了那一對外國人身上。

男人已經在拉女人坐下了,但女人不肯,依舊站立一旁哭哭啼啼。男人用盡手段,又摟又抱又親吻,試圖以此止住女人的哭泣,但都未奏效。

李墨已經回來,服務生換上六瓶酒。李墨仿佛忘記了先前的不快,帶著輕快笑容說:“怎么了?看別人的故事還沒看完?我的大作家,你的觀察力和想象力也太入極了?!?/p>

團團仍未收回直愣愣的目光,她說:“這種男人真不要臉,拋棄人家還怕丟臉,我敢打賭,這絕對是個孬種!”

李墨再次嘆氣:“團團,我說過了,不要動不動就火冒三丈,制怒,要制怒,明白嗎?”

“憑什么?”

“就憑這是別人的事,人家就算分手或者合好,都不關你的事,明白嗎?”

“不明白。我知道,你借此向我說明,你也是值得原諒的,不要對你動怒,是嗎?”

“你看你,又想多了?!?/p>

“我沒想多,李墨,你說說看,連你父母都希望我們正常地過日子,你為什么就不能?你難道就不知道他看上的只是你的錢,可你就是離不開他!”團團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大叫起來。

李墨趕緊放下手機,壓低嗓門四下張望著說:“團團,在外不說這個?!?/p>

或許是受了隔壁桌的蠱惑,又或許是李墨那種示弱的阻止,團團心中的那團火由 “噼里啪啦”亂跳的火星,“嗖”地躥成火苗,迅猛蔓延,炙熱燃燒,團團口吐酒氣,粗聲回應道:“為什么不能說?為什么?對方如果是個女人我也認了!”

李墨握緊了拳頭,隨時準備離開。

團團看穿了他的意圖,同時,對他這樣準備逃去的懦弱表示憤懣。惱羞成怒的團團此時腦子被一團烈火燃成灰燼,發急地一把抓起面前碟子中的瓜子薯條等零食,用力朝李墨扔去,扔得李墨手忙腳亂,邊躲邊抬手擋,零食像飛來的暗器一般,稀疏地落在他身上,卻更多地砸在了他后面的那個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轉過身來,臉上帶有慍怒的表情。李墨的即時擺手表示歉意也不能阻擋他站起身來走到團團他們桌旁。

團團心里的小鼓開始有節奏地敲打——女人在宣泄情緒的時刻總是會不計后果,可一旦后果顯現,膽怯就會像金箍棒就地劃拉了個圈,把情緒圈定在圈內。

男人用生硬的中文說:“你們!干什么!”

李墨明白男人誤會了,于是解釋說:“她不是針對你,她是針對我,她討厭我,所以,是我,是我?!崩钅呎f邊手腳并用地比劃著,樣子有些可笑。

團團卻沒打算給那個外國男人臺階下,她邊嘟囔著,邊干脆站到了椅子上,雙手插腰?!案墒裁??你說干什么?男人卑鄙起來真沒救,不但讓自己的女人進門哭到現在,還故意遷怒于弱者,什么玩意兒!”

酒吧這一角落的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側目注視著團團——當然了,還有李墨和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感受到了壓力——更多地是譴責和鄙視——他一步上前,抬臉怒目瞪著團團,他可能臉色鐵青、通紅,或是發黑,但他那張臉上,即便出現了上述顏色也看不出來。他瞪著團團那視死如歸的挑釁表情,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團團注意到他把手慢慢地抬了起來,手很大,很厚實,指關節粗大,也很強壯。他突然伸手,想直接將團團從椅子上拽下來。

團團一個踉蹌,但安然無恙——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是李墨。身形移動之敏捷讓對方心里小有意外,但團團得意揚揚的表情再一次觸發他內心的怒火,而且火勢之迅猛,直接波及到李墨。

男人的右手攥拳朝李墨臉上揮來——團團的怒火在此刻徹底被這一突發事件撲滅,李墨和眼前這個男人相比,身高身型上都大為吃虧,團團心里驚呼 “不好”,可還沒等男人的拳揮到李墨的臉旁,右臉就已經重重挨了李墨一拳,那個結實魁梧的身軀竟然向后晃了晃。

男人沒有再揮拳頭,他明白了李墨的靈活敏捷遠勝于自己,那神情,是不甘心,卻不得不罷手。

方才還在哭泣抹淚的女人,此時突然走了過來,用同樣生硬的中文對團團說:“你做什么?”

原本神情激動正揮手打算煽風點火給李墨叫好的團團,看到對方哭得比核桃還腫的眼睛,上升的手勢僵硬在半空,心中陡然添了幾分憐憫。她改上升手勢為前伸,想以溫暖的手憐惜地觸摸她的臉龐。

“啪!”女人大力地拍掉了團團伸過去的手,目光凌厲,仿佛神圣不可侵犯。

團團驚愕著,弱者總是讓人心生同情而無法用強硬的手段回應。團團略有些怯怯地縮回了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安慰的話還是其他什么。她先是選擇了沉默,爾后想了想,漲紅了臉卻毫無底氣地輕聲說:“我是在幫你……”

“多管閑事!”女人卷著厚厚的不靈活的舌頭,雙手叉在身上略感覺肉少的部分,瞪著原本已水腫成大核桃一樣的眼睛。

團團被她瞪著,心里說不出的惱火,一時間卻又不知該怎么表達自己的情緒。

女人生怕李墨再次侵犯自己的男人,咬住下嘴唇,下定決心似地聳起肩,把撐在腰上的雙手展開,圓潤的身材讓她看起來像發怒的母雞。

看到她這樣,團團的表情反而緩和下來,她定定地看了女人片刻,慢慢靠近了女人,在女人有些笨拙發抖的身體旁深呼吸了兩口,陰郁地對她說:“失去這個男人,是因為輸給另一個女人,這結局并不糟。糟糕的結局,是你輸給了另外一個男人,還無法失去身邊這個男人?!?/p>

女人完全聽不懂,只錯愕地看著團團,身子仍在微微發抖。團團臉上的表情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冷酷,閃爍的燈光下,蒼白憔悴,薄薄的嘴唇也失去了光澤。

李墨一把拉過了團團的手,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走吧?!?/p>

團團身子顫了顫,迅速冷下來,仿佛墜入了深淵。李墨憐惜地用整條手臂環住團團,輕聲地說:“走吧,給你買花去?!?/p>

團團抬臉看著李墨:“為什么要買花?買什么花?”

李墨觍著臉:“當然要買。為什么不買?”

團團依舊是掛霜的表情:“買什么買?我又不是你的誰?!?/p>

李墨轉過身來,并微微彎下身子,把臉湊近團團鼻尖,認真地說:“你是我妻子?!?/p>

“妻子,但不是愛人?!眻F團的語氣冷淡而又生硬,“因為,你不愛我——”

“——可是,你愛我?!崩钅杆俳舆^了話。

團團無言以對。她垂下了眼瞼,眼中露出了一絲悲哀,腳尖開始在地上畫起了小圈圈。李墨抿嘴笑了,再次擁住了團團往外走。團團的神情開始恍惚,腳步也開始變得踉蹌。

積聚了一晚的寒氣,在晨曦薄霧中淡淡發散,走在街頭,依舊是濕冷得厲害,團團裹緊了大衣,仍然在不停發抖。李墨親昵地抱過了團團,看到路邊稀稀拉拉賣花的小販,身旁被一桶桶紅白黃黑粉色的玫瑰包圍,一臉失望沮喪的樣子。

“送你玫瑰花怎樣?”李墨突然開口。

團團仿佛醉意很深的樣子,又短又輕地“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李墨接著說:“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樣拿一束花又低俗又丟人,而且讓人看起來像個傻瓜一樣,對吧!”

團團疑惑地看著李墨。

“那就買一支吧!反正你也討厭演電視劇似的假浪漫真矯情,是吧!”

團團迅速動了一個嘴唇,在心里罵著,嘴上卻沒發出聲音。

李墨飛快地跑前幾步,帶回一支粉玫瑰,塞到團團懷里,爾后,不管后者是否愿意,繼續擁著她前進。

團團的頭幾乎完全耷拉下去了。她用一口細牙用力咬了下嘴唇,不想讓李墨注意到她眼中的淚水。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似的,她說:“你很無恥?!?/p>

路燈下,李墨的臉上都打上了柔和溫暖的光,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一輛的士疾馳而來,李墨低頭對團團說了句:“車來了,回家吧?!?/p>

說完,他伸手去做了個攔車的手勢。很瀟灑,也很迷人。

丁真 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臺州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理事,椒江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在 《文藝報》、《江南》、《西湖》、《文學港》、《當代華文文學》、《青春》、《廈門文學》等刊物上發表小說約五十萬余字,出版個人短篇小說集 《偶爾偏離一下的生活坐標》、《紅花香,白花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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