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望塔山

2016-11-26 05:18周其倫
太湖 2016年3期
關鍵詞:江北區文化站溪水

周其倫

回望塔山

周其倫

果然此地絕風塵,幾欲相求已暮春。

竹里遺孫搖鳳尾,溪邊小浪織龍鱗。

到來恰見如珪月,坐久渾忘賣藥人。

卻憶當年杜陵老,寒山無伴語津津。

這是一首不算太古的古詩,詩歌的名字叫《溉瀾溪訪友》,作者是清代詩人程衡 (字公權,重慶市江津人)。詩歌的創作背景,我們現在已經無從考證,唯一能夠知道的是,這是詩人在很偶然地游歷了一次我的家鄉溉瀾溪后,留下的如許贊美。

我最早讀到這首詩還是在25年前。那年為了修地方志,我們特地出差去了位于兩路鎮的江北縣檔案館查詢資料。在那本印刷粗糙,書頁已經發黃的 《江北廳志》上,我讀到了這首關乎我家鄉的詩歌,興奮之情頓時溢于言表。前不久,我參加了江北作家走進寸灘活動,猛然間又觸動了我對這首詩歌難以抑制的懷想?;氐郊液?,我又興味盎然地翻閱了姜孝德先生精心編撰的 《江北區歷代文學作品選》,在這本裝幀大氣到無以復加、資料浩繁到寬廣深厚的縣區級文學 “大書”中,又讀到了這首曾經讓我以意情牽的詩作,這就讓我覺得有話可說了。

客觀地說,我的生長地溉瀾溪不算名勝古跡,也不是特別有那種溫潤色彩的小鎮。我們上面讀到的這首詩,幾乎就是目前我們唯一能夠拿得上臺面來的文學作品,這讓我在興奮之余又有些不甘。對此,我還專門向現任的江北區作協主席,被稱為江北區文學史檔案活化石,當然也是好朋友的姜孝德詢問,平時一談起同類話題,常常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到剎不住車的他,對此也有些默然。據他的研究得知,現在流傳于世間的,也只有這首詠嘆溉瀾溪的詩歌,他說他也特別喜愛詩里意蘊中飽含著的那樣一種質樸的純美。專家如是說,我們權且如是聽了。

位于重慶市江北區的溉瀾溪,是一個有溪流、有山巒、還有文峰古塔的小鎮,“溉瀾溪”既是街區的名字,也是那條橫貫小街曲曲折折流向長江的溪流的名稱。溪水是從鄰近的渝北區 (以前叫江北縣)流過來,遠遠看去,若隱若現的溪水高高低低潺潺流淌,但它具體源自哪里,我們無從知曉,只是看著它逢山開路曲折迂回而來,流經此處便與閑適地居住在小鎮上的人們短暫地親熱一番,就義無返顧地撲向山腳下那一日千里的長江。

“溉瀾溪”這名字不論是地名抑或是水流名稱,都顯得獨特。這三個字都沾水,而且都是偏正組字的左偏旁沾水,我對地名考究不多,對文字學也荒疏得很,僅就我現今所積累的知識來看,像有這種特點的地名或者是溪名,即便是在全國也不多見。據說一開始人們把這里叫做灌籃溪,因為灌和溉同義,而 “溉”讀起來似乎更為朗朗上口,因此古人就把它改為了溉瀾溪。街道傍水而設,溪水順街而淌,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無緣無故就多了幾分愜意。

溉瀾溪旁邊有座不高的山巒,山巒上有建于清道光年間的文峰塔,當地人大多叫這座山為塔子山。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座矗立在長江北岸的古塔,這里的歷史文化傳承才開始閃耀著片片光澤了。說起這文峰塔的年代,算不上久遠,但因為它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剛好位于長江的寸灘至朝天門這兩個水碼頭的江岸線上,所以從水系的角度看,就有了非常獨特的韻味。

我讀過一篇文章,記不住篇名了,說的是早年間從遠方乘坐渡船回渝的游子,當船舶慢悠悠舒緩緩地逆江水而上,過了寸灘就望得見文峰塔了,而遠方歸來的游子一望到此塔,那就意味著回到家了,就可以大起膽子去懷想父母的期盼和妻兒的溫暖;假如人們從朝天門順流而下出外闖蕩,一過寸灘,文峰塔就立馬會消失于人們的視野之外,好多鐵骨錚錚的男兒此時都會心里發酸,有的還禁不住掩面唏噓。如此說來,這座古塔倒還真不是擺設,至少讓我們覺得它有那么一點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意思,這也為溉瀾溪這個質樸的小鎮平添了萬般風情。我的這篇文章圍繞著溉瀾溪街區、溉瀾溪流水和塔子山這樣一路走來,似乎就有了一種悠遠清越的人生況味。

從前這里是一個頗為恣意的微型水陸貨物集散場鎮,我們現在肯定是很難去考證這個場鎮的具體興起時間,但它的日益衰微我是親眼見到的,不過那是一種非常緩慢的時光流連,幾乎伴隨了我的大半生。

廣義的溉瀾溪街道應該說地域是相當廣闊的,就城市居民這個層面來講,它可以從江北嘴旁邊的青草壩鋪展到茅溪、寸灘、黑石子,洋洋十余公里,人口也就是兩三萬的樣子。而在這幾個城鎮居民點的周遭又 “農村包圍城市”般地密布著幾萬寸灘鄉以種蔬菜為生計的農民。當年的溉瀾溪街道和寸灘鄉兩個基層政權的管轄范圍呈現出犬牙交錯的狀態,這是非常獨特的,當然這也為今天的執政者把這里統一為寸灘街道奠定了地名沿革意義上的基礎。

據我目前尚且健在的哥哥姐姐們講,我的實際出生地還不在溉瀾溪,那時我們家還住在溉瀾溪最下端的黑石子朝陽河,大約是我兩三歲的時候,我大哥被招工到了位于青草壩的四川省重慶船廠,船廠在溉瀾溪有面積不算太小的家屬院區,我父母都是純粹的城市居民,也沒有正式的工作單位,無從分得住房,等我大哥一轉正分到了住房,我們一大家子就呼天搶地地尾隨著已經成為公家人的大哥,搬到了溉瀾溪塔子山下的五零八村。從此我就開始與這個小街,和塔子山,和這條溪流有了親密到幾十年不離不棄、欲說還休、欲罷不能的零距離接觸。

以前生活在溉瀾溪的人有兩大樂趣,絕對是今天的人們,尤其是今天的年輕人根本無法體味到的。當年我們可以很舒爽地登上不高的塔山,“欲窮千里目”地眺望無盡的遠山近水,“離散兩依依”地飽覽身邊的桃紅柳綠;我們還可以在漫長的長江沙灘上抑或是江水退卻后裸露出來的石灘上玩水嬉戲。爬山和觀水相比較,我個人是不太喜好去江邊玩水的,直到現在我都常常暗自納悶,從小就生活在長江邊,為何我卻成了極個別不會游泳的人呢?

登塔山是我的樂趣,有時候呼朋喚友,有時候也獨自徘徊。高興了還會鉆進塔樓,透過塔樓窗戶往外打望。那時我們幾乎沒有什么奢求,也就是把這種玩耍當作娛樂,這與我后來做了街道文化站干部去考古和再后來的文學寫作無關。站在山頂,連天接地的長江從腳下流過,江面上永遠都是上上下下穿梭不息的大小船舶,偶爾還聽得到一兩次突然鳴響的汽笛聲,徜徉之余兀地會心下一驚,竟也樂得自在,我的這個喜好幾乎延續到現在。

即便后來我每次外出,都會更多地選擇爬山。來到一風光絕佳處,最愿意去的地方,也是觀摩那山巒頂端大小不一、風姿各異的古塔廟觀。我和許許多多的考證癖或者是求神拜佛者有些差異,我更在意這種身心的 “抵達”,這種親眼觀摩親耳聆聽,我甚至很少在這些地方去攝影以作留念,我覺得人到這里了,心也就到了,我的這種固執的 “抵達”感覺和 “到過”的心理,讓我在失去了很多很多的同時,也實實在在地得到了很多很多。

溉瀾溪街面由一條條完全不規則的長條石鋪就,它從高高的半坡上撲面而下直抵長江。上接古代的驛站頭塘,下連當年可以假通商之利的船運碼頭石埡子青草壩。我們已經從程衡的 《溉瀾溪訪友》里,感受到了人們與溪水的密切親和關聯。有人說 “溉瀾溪”流了那么遠,你咋就敢肯定他說的就是現在的溉瀾溪呢,我注意到詩句中有浪花的描寫還有古石橋的神韻,而我的家鄉溉瀾溪就與此有著很多相通的意蘊,比如朝陽橋的霸氣,偃月橋的委婉,再往下數還有茅溪橋的陽剛和至善橋的清麗,小橋流水綠樹掩映,再加上塔子山上開闊曠達的視野,我以為當年的程衡沒有理由不是在這里唱和的,而當年詩人游覽時的溉瀾溪,一定是一處妙不可言的好地方。

我的兒時,溉瀾溪水留給我的記憶就是歡樂。

我記得溪流蜿蜒曲折,水源并不是很豐富,只有在夏天洪水泛濫時,溪水才會有放蕩的咆哮。絕大多數時候,這里就是兒童們歡愉的天堂。我們在溪邊捉迷藏,在溪水石頭縫里掰螃蟹,還在水里嬉鬧著打水仗。因為溪流不深,平時最多只能淹過大人的小腿肚,那個時候家家的娃兒都多,家長們 “抓革命,促生產”都搞不贏,一般都沒有閑心來干涉我們在溪里玩耍。有一次我在溪里掰螃蟹,忘記了回家時間,天都黑了,才撲爬跟斗趕回去,被我的家人好一頓臭罵,還被罰抄寫作業五遍。

這還算是輕的,記得還有一次就嚴重了。這條溪溝雖小,看著水也不深,不知何故,溪溝里也時常會隱藏著深淺不一的深水凼凼,有一次我就差點中招。遠看著是一片離岸邊不遠的草籠,有幾只青蛙在上面匍匐跳躍,心想可以捉回家用南瓜葉子包起燒來吃,再撒幾顆鹽味道一定鮮美無比。哪曉得我幾腳竄過去,陷進了一個深坑里,溪水很快漫過我的腰桿,心一慌就手忙腳亂,用力反而感覺使不上勁,越陷越深,最后跌倒在溪水里大聲呼救,手里還牢牢地抓著岸邊的茅草。一個已經讀高中的鄰居不曉得從哪里找來塊木板,才把我拖上岸來。這個記憶相當深刻,到現在我都能夠回想起那天我父母的氣急敗壞,他們威脅我再敢下水就不給飯吃。我估計這也許就是造成后來我一直都不太親水的性格的原因,也是家鄉留在我內心深處的一道印痕。

我們家鄉還有一個特別怪異的現象,從我記事起,溉瀾溪就從未發生過一起火災,連未遂的都沒有。記得有一年我在街道工作,陪同區里來的領導去社區,領導告誡居民要注意防火,說這些居民點都不通公路,失火了連消防車都開不進來。我記得好幾位老人家都搶著給我們說,溉瀾溪這個地方從來沒有失過火,還真是沾了這名字的光?!案葹懴齻€字都沾水,那火還燃得起來嗎?”盡管他們言之鑿鑿,其理由也太牽強了,不足為憑,但就我的記憶來看,這里的確絕少有火患。這不用去考證,權且作為一個說法。

我還小的時候,是無從知道清代的程衡專門為家鄉這溪水寫過一首這么美麗的詩篇的,后來長大了,讀到這首詩了,再回頭去看那溪水,卻漸漸地發現,我們已經很難尋覓得到那它潺潺的芳蹤了。重慶人的天性就是伴水而生以水為樂的,居家休閑都與水有關聯。所以這些年城市的壯大與發展,也為溉瀾溪這塊既可以樂山又可以樂水的地方注入了飛揚躍進的元素,海爾路的橫貫東西,江北區政府遷居此地,為這里帶來新的希望新的商機的同時,也讓無數聞風而動的開發商心馳神往,各種品質的高檔樓盤和鱗次櫛比的別墅群,都以樂山親水作為噱頭看好這塊地方。

目前僅在溉瀾溪的就有保利觀瀾、萬科微瀾、都市美鄰、瑞同優米四大高檔樓盤,擴展到寸灘地區那就更加多了。這些高調宣稱要給生活最自由的尺度,依托豐富的自然資源,意欲重新定義重慶城市生活范本的大樓盤,其氣度品相閃耀和超拔的宣示,無疑為即將舊貌換新顏的溉瀾溪帶來更為亮麗的明天。

我們一行到寸灘采風,出面接待我們的是寸灘文化站的敬相安先生。他、我和姜孝德,我們三人曾經是在同一天被江北區文化局招聘為鄉村文化站干部的,自然格外隨便;以至于隨便到敬相安非要在我們面前顯擺一下他今天打理的寸灘綜合文化站,號稱這個文化站設施硬件一流,達到何其了得的地步。老實說,這些年我走南闖北,還是見了一些世面的,我開始想笑敬相安有點自戀,覺得不妥,硬是壓下了我的念頭;心想,你一個街道文化站再 “一流”,又能 “一流”到值得在我們面前炫耀嗎?

一行人走進了寸灘街道港安三路附二樓月光麗苑小區里的寸灘綜合文化站,這下倒令我一下子目瞪口呆了,這絕不是夸張。一個街道文化站,煌煌四五百平方米的面積,裝修到如此絢麗的程度,確實讓我很振奮。音樂舞蹈輔導室、講座報告廳、能夠在全市內通借通還的圖書館,棋牌室,初級健身機械和電腦查詢系統,不由得讓我一陣陣發蒙。想想當年我在這里做文化專職干部時,我們文化站的規模,也就僅僅限于有一張辦公桌。這才過去二十多年吧,怎么就讓我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了呢?

時代的進步和城市的巨變,每天都在創造著我們過去難以想象的奇跡,這也是今天的江北區和今天的溉瀾溪能夠驕傲地崛起,能夠在那些挑剔的財大氣粗的開發商面前揚眉吐氣的主要原因。我估計這些開發商恐怕不一定知道曾經有一位古代的詩人,為溉瀾溪寫過那樣一首清麗純美的贊美詩,如果他們知道了,會不會更加竊喜于自己的明智選擇呢?這些看似不經意山水、不流連人文的開發商們,他們最先看重這里的,一定是 “溉瀾溪”的秀麗和 “文峰塔”的婉約,這里不那么顯山露水,卻能夠讓每一個與它擦肩而過的人忘不掉,或許這就是文化的魅力吧。這也是一種品相,也是文化傳承,開發商有理由把這里裝點得更美,志得意滿的敬相安也可以文化站的豪邁在我們面前顯擺,今天的溉瀾溪讓我刮目相看。

回程汽車到了五里店,我回頭望去,過去心中偉岸挺拔的文峰塔看上去很小很小,遠遠望過去,那塔子山已經和塔子山周圍的那些建筑物接成了一片,顯示出一種更為壯闊壯麗的景象。

周其倫,重慶市作協會員,現供職于 《重慶商報》。在國內報刊發表文學作品數十萬字,小說、評論見諸于 《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文學報》、《北京文學》、《莽原》、《湖南文學》等多家報刊。

猜你喜歡
江北區文化站溪水
八一作品
之間
欠發達地區鄉鎮(街)文化站現狀與亟待解決問題
唱響“工人先鋒號”米市文化站獲殊榮
溪水
我們去登高
寧波市江北區美術教師作品選登
寧波市江北區美術教師優秀作品選登
寧波市江北區洪塘實驗學校
淺談鄉鎮綜合文化站建設和管理——關于遷西縣鄉鎮綜合文化站的建設與管理的思考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