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沅江市開心作文培訓學校/彭潤琪
三月蘆筍
湖南沅江市開心作文培訓學校/彭潤琪
浮冰被暖陽一日收走,流水不動聲色地暗示著它的宿命,大地被浸滿春色,此起彼伏;無需暗流,一叢翠綠早已卷起了褲管,站滿了整個洲頭淺灘。在它玲瓏的曲線里,如一道道排笛,吹響天際的一線流云,還有一只引頸脆鳴的水鳥。雖然,所有的葦叢早已不知所蹤,但抬葦工那一串歪歪斜斜的腳印,被叢草和一截葦蔸,裝飾得面目全非。
隨之而來的三月湖水,掀開了大地的骨頭,生命在它視線里蔓延,如一方濃墨滴入一碗清水中,彌漫成一幅山水墨畫;瘦骨嶙峋的河灘,拋開母語,用飽滿厚實的泥土、一截生命脈動的驚喜和一方水土包裹的頭巾來書寫。于是,整個三月就停留在這個洞庭的湖洲上,用倦鳥歸巢的心情,讓湖水浸過腰際,讓小鳥越過頭頂,讓空氣夾雜清香彌漫于腳尖,讓吆喝聲穿過柵欄,向湖心蔓延……
這個春天,還記得去年的足跡,沿著湖風順著筍尖滑下。洲頭涌動的嫩莖,刨開冬天,破土而出;等候的水鳥,醞釀了整整一個冬天,喉管穿刺大地的肌膚,感受你厚實的胸懷里拔節的聲音。
大地如母親般經歷陣痛,一叢叢筍芽如新生的嬰兒,裹著暗紅色的血痂,撲騰著四肢,伴著聲聲驚喜——
是誰梳理你的胎發?
是誰安撫了你的啼哭?
翻過所有的典籍叢書,王安石來過,蕭天山來過,王貞白也來過……
搖曳的葦尖與天空在打聽它的過往,重生在它的默許中。
那修長的葦稈最具誘惑,不得不在三月陽春或微雨中打探,審視自己的生命軌跡和意義,各自上演不同的劇情。仰視拔節的聲音,不是戛然而止的幽咽,而是另一份生命的延續,于是,它被這個溫暖的三月放逐,走出了村莊,走進了城市……
天空因你而更蔥蘢,湖水因你而更鮮活,沙灘因你而格外熱鬧。
整個蘆葦灘沸騰了,在這個多情的季節。
那被葦叢切割得發亮的刀背,轉過身,插進了墻縫里,維持了一個寒冬,銹跡斑斑,連同砍葦工潮濕的蓑衣。不敢再拿出來炫耀,因為,只有干凈的指尖才配得上去采摘這樣一份生命的翠綠,讓它爽滑香脆的口感,抵達你的味蕾。
整個春天就被這片參差的翠綠,一層層涂抹成三維物象,唯有佝背如弓的采筍人,被折疊在筍汁里,浸泡成沅江舌尖上的佳肴。
不遠的村莊,翻過河堤,被一行小路牽引,尋找你說過的故事,還有一段無法解說的情話。
春天給予三月的嫁妝是如此的豐富,讓來不及歇息的腳步,越過沙灘的肋骨,用一雙手和一個筐來承擔一支筆的責任。
小鍋小灶,熬煮成鄉村粗糙的日子;銀叉玉盤,你一樣可以紳士地與紅酒相邀。
你揚不起湖水激蕩的歷史,卻揚起了采筍人厚實的脊梁。飽含洞庭湖水的骨髓,永遠改不了的鄉音,像一叢韻律被吹響;河堤的那截回路,已綰成一捆被晾曬或被腌制,然后塞進了千年的老壇,母親的日子已變得格外輕盈,如灶前的藍布圍裙和屋頂升起的那一縷青煙。
你卑微,因為你與雜草為伍;你高貴,因為骨架和煙囪早已成為詩人眼中的格律。
還有母親那一首不變的歌謠,被唱了一輩又一輩,一年又一年。唱肥了一湖的春水,唱瘦了古老的詩詞,洞庭的蘆葦筍依然在唇齒間留香,只是唱那首歌謠的人已漸漸老去,如壇里腌制的蘆筍。
在無法探視的距離里,筍芽一夜之間開滿了腳尖,斟酌成日子,熬制成新的歌謠,由我來頌唱!母親的白發沒有異議,父親的皺紋也沒有異議,遠隔重洋的游子更沒有異議,他正舉著一杯紅酒,點一盤嫩蘆筍,就著手機狹小的屏幕,盡情地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