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廟會

湖南省吉首大學14漢語言文學

●劉斌

家鄉的廟會

湖南省吉首大學14漢語言文學

●劉斌

我的家鄉，每年都有廟會，我家鄉人稱之為 “上會場”?！皶觥笔侵敢淮蟛ǖ纳特溇奂谝黄?，從這個鄉走到那個鎮，在每個地方停幾天，搭棚子，做生意。這種流動的會場一般是每年的四月份“上”到我家鄉的鎮子。那時，新春的棉襖剛脫下，會場上的大棚子里早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夏裝。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的馬戲團，插著彩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光著膀子使勁敲鑼打鼓，大聲地喊著“美女蛇，人頭蛇身啦！”“千年龜精！”諸如此類的廣告語，讓人看得十分有趣?！懊琅摺本筒卦谀莻€由很多塊破布縫成的大帳篷里，帳篷的樣子有些像我穿過的百家衣，小時候我總想從上面扯一塊布下來做衣裳穿。但是外婆總是把我抱得緊緊的，神秘又嚴肅地對我說這種馬戲團是專門拐賣小孩子的，拐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外婆說這話時五官夸張地擰在一起，看上去像顆核桃。嚇得我后來每次經過馬戲團的帳篷時都躲得遠遠的；偶爾有幾次風吹開了厚厚的布簾，我趕緊往里瞅了幾眼，卻只看見幾個穿得極少的女人在臺上跳舞，并沒有看見傳說中的 “美女蛇”。

小時候最喜歡的莫過于套圈，地上分散地擺著誘人的娃娃、文具。一枚鋼镚兒換十個圈，雖然我從來沒有套到過，但是那股子認為自己下一次就能成功的蠻勁讓我十分想念。此外還有打槍、彈珠子、釣小金魚。套圈沒有一點天分的我釣小魚頗為拿手，同行的孩子里每次數我釣的最多。風似的跑回家，把塑料袋子里的小金魚輕輕地倒進大瓷盆里，金魚快樂地朝我搖擺著尾巴，我感覺自己就是它們的真主，心里得意極了。我還養過兔子，每年上會都要從販子手中拎回一只大白兔，歡歡喜喜地回去要和它做朋友。我愛動物，卻從不養烏龜。烏龜的小腦袋沒日沒夜的藏在黑色的殼下，羞羞怯怯的，和我的脾性相差甚遠，成不了朋友。后來，會場上多了很多新鮮的玩意，像升降機、海盜船，每次都擠滿了人，排著老長的隊。

印象最深刻的是炸米花。我小時候和外公外婆住，每到上會場前幾天，外婆便會準備一籃子的玉米粒。等到會場上炸米花的一吆喝，外婆便會挎著籃子和隔壁幾個婦女一起去炸米花。炸米花的通常是胡子拉碴的男人，腳邊放著一簸箕的黑炭，面前擺著炸米花的機器，它的肚子鼓鼓的，樣子像橫放的花瓶，瓶口拴著一個轉盤。炸米花的男人叼著煙，熟練地往“花瓶”里倒玉米，往灶膛里添炭、煽火，有一茬沒一茬地和婦女們聊著葷段子。米花炸好了，他便提起 “花瓶”，再用一個大麻袋包住它，而后搗鼓一下，便“嘭”的一聲發出巨響，震得幾條街都能聽見。小時候我最怕這種響聲，每次都是在“花瓶”前巴巴地守著，一看到他提起“花瓶”便像看到惡魔一樣趕緊逃得遠遠的。有時候疏忽了來不及跑開，便被這巨響嚇得一邊撕心裂肺地嚎哭一邊往嘴里塞剛炸出的香噴噴的米花。

我高三那年上會場時在一個角落遇到了個捏泥人的老頭。老頭面前的小架子上擺滿了泥捏的孫悟空、豬八戒、小鳥，生意卻很是冷清?！懊米?，要捏泥人不？”老人慈祥地向我打招呼。等泥人時我忍不住問道：“爺爺，你賺這么點錢夠生活嗎？你有家人嗎？”老人當時正用左手快速地扯出一小撮紅泥，把它捏成帽子的形狀，右手快速地扯出一小塊黃泥，捏出泥人的頭。老人咧開滿嘴的黃黑牙，得意地對我說：“我已經捏了六十年的泥人啦！我有一個兒子，在縣城上班，老有出息呢。兒子總勸我去城里住，可我老了，又捏了一輩子泥人，舍不得放下這門活兒，也閑不住?！闭f到這里，老人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現在這門活已經沒幾個人會了，孩子們恐怕也沒見過這玩意了?？蛇@么好的東西怎么能消失呢？所以我每年都跟著會場到不同的地方呆幾天，給那里的孩子捏幾天泥人。以前我靠捏泥人養活了全家，有感情??！”老人嘆息著，泥人也捏好了?？粗种需蜩蛉缟男〖t帽，我連連驚喜地夸贊。走了好幾步，身后傳來了老人響亮的聲音：“小姑娘，你明年來，我還在！”

如今，我漫步在草長鶯飛的大學校園，估摸著家鄉的街道上這時候應該擠滿了上會場的人。我不知道捏泥人的老人今年生意如何，他還記不記得和我的約定？我很想念插在筆筒里的小紅帽，想念街道上像一堆蘑菇的帳篷，想念我貧窮而又熱鬧的家鄉。

【簡評】作者先介紹家鄉的廟會的性質及舉辦時間，緊接著依次敘寫有點低俗的馬戲團的表演，廟會上豐富多彩的娛樂游戲活動，令人緊張的炸米花和寂寞的捏泥人的老人，讓人感受到了農村廟會的熱鬧與獨特，情趣盎然。一個廟會，吸納了眾多民間能人，百姓更是熱情參與，成了一個快樂的民間集會。全文內容安排有序，脈絡清晰，詳略得當，推進自然。語言表達樸實簡潔，生動形象，字里行間透出人們歡歡喜喜上會場的心情，反映出人們熱愛生活、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銜枚）

【他山之玉】

我記得的賽城隍是在夏秋之交，陰歷的七月半，正是大熱的時候。不過好像也有在十月初出會的。

那真是萬人空巷，傾城出觀。到那天，凡城隍所經的耍鬧之處的店鋪就都做好了準備：燃香燭，掛宮燈，在店堂前面和臨街的柜臺里面放好了長凳，有樓的則把樓窗全部打開，燒好了茶水，等著東家和熟主顧人家的眷屬光臨。這時正是各種瓜果下來的時候，牛角酥、奶奶哼（一種很“面”的香瓜）、紅瓤西瓜、三白西瓜、鴨梨、檳子、海棠、石榴，都已上市；瓜香果味，飄滿一街。各種賣吃食的都出動了，爭奇斗勝，吟叫百端。到了八九點鐘，看會的都來了。老太太、大小姐、小少爺。老太太手里拿著檀香佛珠，大小姐衣襟上掛著一串白蘭花。傭人手里提著食盒，里面是興化餅子、綠豆糕，各種精細點心。遠遠聽見鞭炮聲、鑼鼓聲，“來了，來了！”于是各自坐好，等著。

——汪曾祺《故里三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