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障

◎于松濤

故 障

◎于松濤

一戴上局長這頂烏紗帽，王局長就做了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在自己的辦公室安裝了一個攝像頭。要說這也算不上稀奇的話，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王局長竟然把監控的大屏幕就設在了局辦公樓的一樓大廳！

人們都不太理解王局長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就在會上解釋說：“我這樣做，就是要讓行賄受賄這種事在我局銷聲匿跡！”人們這才明白王局長的良苦用心，就都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贊道：王局長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清官！

王局長的做法引起了市里的重視。人家市長說了，王局長的做法得在全市廉政教育大會上推廣！雖說是快到端午節了，可王局長還是顧不上休息，此時此刻他正在趕廉政教育大會上的稿子呢。

稿子就要收尾了，可誰知道電腦卻突然斷了電。王局長辛辛苦苦地敲了兩千多字的發言稿還沒來得及保存，便全部“煙消云散”了。這讓王局長非常惱火，于是他便把局里專門管電的小李叫了過來。

聽說局長有請，小李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樓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小故障……這是小故障……我馬上去修?！?/p>

王局長見小李“認罪”態度較好，也就消了氣。不過王局長還是非常嚴肅地命令道：“限你半個小時修好！要是修不好，這個月的獎金你就別要了！”

小李嚇得面如土色，連忙承諾：“請領導放心，一定不能耽誤局長趕稿子?！闭f完，小李絲毫不敢怠慢，便急急忙忙地查線路去了。

小李剛走，大孫就進了屋。大孫什么都不說，只是鬼鬼祟祟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來—那個紅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裝了不少錢。

“王局長，端午節到了。這是送您的！”大孫開門見山，一把就將紅包塞到局長手里。

局長騰地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聲色俱厲地訓道：“你這是干什么？馬上給我拿回去！”此時此刻，王局長就像是黑臉包公那樣清正廉明。

“局長，別害怕！停電了，監控不好用了！”

不過，大孫剛才這個紅包送得可把王局長嚇壞了：這要是沒停電，大孫送紅包的整個過程可就在大廳的監控畫面上現場直播了！

“還請局長多多關照??！”容不得王局長推辭，大孫扭頭便走，連頭也不回。

無奈之下，王局長只好把紅包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王局長摸了摸，紅包鼓鼓的。

這個大孫，反應真是出奇的快……停電還不到十分鐘呢！王局長想。不過，大孫這個紅包卻啟發了王局長：端午節前夕出故障，這故障出得正是時候！

王局長又想了想，連忙撥通了小李的電話，和風細雨地說：“小李啊，過節了，我給你放三天假。你回趟老家，去看看爹娘吧！你可以現在就走?！?/p>

“可這電還沒修好呢?！毙±钜幌伦鱼蹲×?，領導這是啥意思？剛才還說限半小時修好，現在又讓我立馬走人！這是咋的了？

“領導讓你走你就走！”王局長急了眼。

小李知道：王局長這脾氣說一不二，在局里就像個土皇帝。小李便只好撂下手上的活計，馬上買票回家。

見故障沒人修理，就又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局長的辦公室。有老趙，也有張姐，還有……他們出來的時候，腰包就癟了好多。

再說這小李興沖沖地回到了家，買了些粽子、水果孝敬父母?？烧l知這小李卻被二位老人一頓臭罵：“這樣好的領導到哪里去找？特意準假給咱，你就真能撂下故障不管？你真是沒良心??！”

小李心想：是啊，咱父母說得對??！咱得回去及時把電修上才對。于是，小李只在家里住了一宿就買了回城的車票。

人們仍然在絡繹不絕地往王局長的辦公室跑，要知道，這故障出得正是時候……

此時此刻，韓科長正把一張銀行卡遞給王局長。王局長正在和韓科長“推辭”，墻上的電子時鐘竟然響了！

來電了！

王局長被這突如其來的電嚇得渾身一激靈，出了一身的冷汗。王局長暗自慶幸：多虧自己沒有接過這張銀行卡。如果這張卡接了，那么整個過程可就現場直播了！

王局長還得像上次那樣騰地一下站起來，把桌面上的那張銀行卡撇在地上，暴跳如雷地說：“拿走！快拿走！少跟我來這套！”此時此刻，王局長的臉色難看得像鬼一樣。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氣得。

而大廳的監控畫面上也就正在現場直播這場拒賄的大戲！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是小李。小李一看這場面就明白了：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早不來晚不來，偏趕上人家送禮的時候來。

“局長，電修好了?！毙±钫f話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韓科長見屋里進了外人，連忙灰溜溜地把卡從地上撿了起來。

“小李，正好你來了。這電修得正是時候，去把一分鐘之前的監控畫面截個圖，報到紀檢科。咱們要把韓科長行賄的事在局里內部通報一下?！蓖蹙珠L吩咐道。

“對，這種人咱不能慣著他！”小李義正辭嚴地說。

“拿我當蒼蠅呢?！蓖蹙珠L嘴里頭小聲地嘟囔著?？稍谛睦镱^，他卻暗暗地給自己點了個贊：當了這么多年的領導，自己早成了官場上的老狐貍呢！

第二天，局里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面就都有了這樣一張截圖：王局長怒斥韓科長，韓科長灰溜溜地撿拾銀行卡。于是，局里頭各個科室就都到處傳揚著王局長拒賄的先進事跡，無人不對“清廉”的王局長高高地豎起大拇指。

端午節，王局長出人意料地請小李到家里吃飯。還是人家王局長親自下廚呢！六個菜，一個湯。

酒過三巡，王局長對小李說：“小李啊，你這故障出得正是時候—節前，這個不細說……單說這故障排除得也是時候，正趕上咱拒賄……你說我兩袖清風這么多年誰知道？就是你小李把這故障一修，才充分證明我的廉潔！”

小李也喝高了，就順著局長說：“王局長是個清官，一定能夠步步高升！”

“我高升能忘了你嗎？”王局長說完，便從錢包里面數出一千元錢，遞給小李：“小李啊，這是你這個月的獎金……你拿著……”

這下子可把小李弄成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端午節前夕，局里面就出了停電的故障，我還耽誤了一天班，不是應該扣款的嗎？怎么還……”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辈坏刃±钫f完，王局長就厲聲喝道。

小李只好把錢拿著了。

見小李拿了錢，局長就又開了腔：“小李呀，我這還有一件事求你，也不知道能不能行?！?/p>

“什么事，還用上求了？您盡管吩咐就是！”小李受寵若驚地問。

“你看看，到了中秋節的前幾天，這局里頭的線路能不能再出一回故障……”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12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