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忍的離別

龐滟

今天的朵朵特高興，她和奶奶終于要進城了。她聽說，高樓里冬天暖暖的，不用自己拾柴火，不用煙熏火燎地燒炕，還能在屋里上廁所。城里的游樂場是她最想去的地方，有能天入地的摩天輪，有撞不壞的碰碰車，還有鐵板秋千，比鄉下的繩子秋千舒服多了。想到這么多好處，她的心快樂地飛到天上去了。

朵朵突然想到，應該去和她的小伙伴們告個別，她悄悄走進奶奶家的菜園子。那有大柳樹、大楊樹，還有小野花、大喜鵲、小麻雀和好多不知名的鳥，她經常拿奶奶的小米去獎勵它們。

那棵老柳樹下的小土包是喜鵲媽媽的墳墓。那天，它是跌跌撞撞飛回來的，到窩里看了一眼咿呀待哺的三個孩子，一頭載到朵朵的腳下，眼淚汪汪地求助她，最后仰頭望了一眼喜鵲窩，悲哀地垂下頭。奶奶說，喜鵲媽媽是中毒死的。

朵朵把喜鵲媽媽埋在大樹下，又戰戰兢兢爬上樹，把三只還沒長全羽毛的小喜鵲抱回家，放到床邊的紙箱里，精心喂養起來。奶奶真好，從沒怪罪小喜鵲到處拉屎把屋子弄臟了，總是笑呵呵地說，你們要和朵朵一樣，快快長大，到外面的大地方去看一看。朵朵聽了，總是撒嬌地說，我和小喜鵲永遠都不離開奶奶。

幾聲親切的呼喚打斷了朵朵的回憶，是媽媽在叫她了。她把幾枝野花插在喜鵲媽媽的墳上，兩只小喜鵲從樹上落到朵朵的肩膀上，用光滑的羽毛親昵地摩挲著她的臉，一些小麻雀也蹦蹦跳跳地圍著她轉，啄食著地上的米粒，還有兩只小老鼠遠遠看著她，小蝴蝶和蜻蜓在她的身邊起起落落，這些都是她的好朋友。朵朵沒有像往日那樣載歌載舞地玩耍，而是依依不舍地和它們憂傷地告別。

朵朵和奶奶一樣，都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故鄉的老屋，離開美麗的菜園子和那些圍著她不肯離去的小伙伴們。

來到城里的朵朵很快適應了城市的生活，在學校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奶奶卻總是失眠。朵朵一問才知道，她是想念老屋里爺爺留下的物件了，都是爺爺用過的草帽、鋤頭和鐵鍬什么的。每當換季的時候，奶奶還總要晾曬爺爺僅剩的幾件衣服。這時的奶奶總會坐在椅子上發呆，說是在想念去了天國的爺爺。

奶奶決定回鄉下去了。她摟著哭泣的朵朵落淚，又笑著安慰，我回去，一定把小喜鵲、小麻雀和那些鳥喂得胖胖的，還要種很多花，招來最漂亮的蝴蝶，等著朵朵放假回去，好好和它們玩。

朵朵伸出兩只手和奶奶拉鉤，心酸地說，爸爸說看一眼就少一眼，奶奶一定要永遠等著我回去，不要像爺爺那樣，說消失就一下子沒了，再也不回來了。

奶奶轉過身去，低著頭走向車站，她聽到朵朵的哭喊聲也沒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