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若夢，游園乍驚

摘 要：《紅樓夢》對白先勇小說《游園驚夢》影響極大，除去“世事無常，人生浮沉”主題的相似，二者在女性角色的書寫上也有著很大的共性。比如寫實手法在人物塑造中的使用、女性敘述視角的選擇及其構成的獨特世界。

關鍵詞：《紅樓夢》；《游園驚夢》；女性；互文性

作者簡介：趙麗云（1994-），女，漢族，四川省南充市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2-0-02

小說《游園驚夢》是著名臺灣現代派代表作家白先勇所作。他的作品不僅呈現出西方現代派技巧，更傳承了中國文學的精神和血脈。中國傳統文學是他創作中最基本的磐石。

《紅樓夢》對于白先勇意義尤為重大，該書于他小時候培養了他的文學興趣，后來又成為了他創作的范本，使之學到了許多藝術技巧。而白先勇的學習不是簡單的模仿與抄襲，是在精神上所得到的引領與啟示。

且看《游園驚夢》，這篇散發著濃郁的中國氣息的小說，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受到了《紅樓夢》的影響。本文選擇從女性描寫出發，挖掘《游園驚夢》中的《紅樓夢》資源，闡釋兩部作品在女性書寫方面的一些互文性。

一、女性形貌刻畫之玄機

《紅樓夢》中刻畫了眾多女子，尤其是以黛玉、寶釵為首的“金陵十二釵”，這些女子形象的書寫可謂是文學史上的一筆彌足珍貴的財富。到了白先勇這里，他幸不辱命將其傳承。在他的三十多個短篇中，以女性為主角的就有十六篇，而且這些女性都塑造得飽滿真實、活靈活現。

《紅樓夢》所塑造的女子可謂是各具特色。整部小說并不會因為設置的人物眾多而模糊了她們的形象，細想來，她們的一顰一笑及內在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在刻畫這些人物時，該作品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法——寫實，即通過工筆細描、以形傳神的手法刻畫人物，使形象真實可感。提到王熙鳳，大家很容易想起她那狡黠的“丹鳳三角眼”和“柳葉吊梢眉”，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特色；想到林黛玉，我們腦海中會浮現“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1]的病態美人模樣……但凡提及“紅樓”某女子，她獨特的形象立馬浮現出來。

在《游園驚夢》中，白先勇也用細膩哀婉的筆調塑造了姿態各異的眾女人。在形象刻畫方面，該小說同樣運用我國古典文學的中的傳統寫實手法。小說重點設定了四位女性：藍田玉、桂枝香、蔣碧月、月月紅。藍田玉才藝驚人，心高氣傲，最早得志，卻也最早失意，這些年的前后落差讓她深感悲傷；桂枝香大器晚成，多年前處處不如意，而今扶正，也算修成正果，她處處護著藍田玉，卻反倒讓藍田玉心下難過，更為傷感；天辣椒蔣碧月，桂枝香的親妹子，人如其名，潑辣強勢，愛出風頭，看似風光無限，但她所擁有的大都搶自她姐姐桂枝香；月月紅，藍田玉的親妹子，為人有些陰損，姐姐愛護妹妹，妹妹卻傷害姐姐。該小說通過大量描寫人物衣飾動作、對話來顯現相應性格特征。這里著重討論形貌描寫部分，透過外貌穿著來看人物個性。

小說中對夫人們的衣著描寫極為精致：竇夫人桂枝香是：“銀灰灑朱砂的薄紗旗袍”、“灰閃亮高跟鞋”、“蓮子大的鉆戒”、“白金鑲碎鉆的手串”、珊瑚缺月釵”及“一對寸把長的紫瑛墜子直吊下發腳外來”[2]這雍容華貴的外表既符合她作為將軍夫人的高貴身份，又體現她作為宴會女主人的優雅大氣，還符合她華貴而不驕奢的特點。

“天辣椒”蔣碧月則是：“火紅的緞子旗袍……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兒也著了墨，一頭蓬得像鳥窩似的頭發”[3]這個天辣椒天性本就輕佻，更是愛出風頭，在這種場合，配以這身妖嬈惹眼的打扮，自然是為吸引眾人眼光，尤其是男人的注意。這段外貌描寫把她放蕩風騷的性格勾畫得惟妙惟肖。

相比之下，女主角錢夫人藍田玉則略顯保守與寒酸。丈夫死后，她作為遺孀，地位一落千丈。為了來參加此次宴會，她特地把自己從南京帶來、珍藏于箱底的布料拿出來趕制成一件旗袍，還不顧勸阻地制成時下已不流行的長款；進入竇府后，發現旗袍顏色變質，她開始后悔了。這些描寫都淋漓盡致地反映了錢夫人大勢已去、潦倒落魄的模樣。她的長旗袍與眾夫人及膝短旗袍構成鮮明對比，又與回憶中的風光的自己構成今昔對比，極盡顯示世事滄桑，人生無常的主題。

二、女性敘述視角及其獨特世界

（一）女性敘述視角

選擇女性人物作為小說主人公，這是《紅樓夢》特色之一，也是白先勇眾多小說的共同點。女性的心思細膩，對周遭細微事物的變化有著很高的敏感度。如果借助女人的視角來展現事物，畫面感更加強烈。

在《紅樓夢》中，最經典的例子就是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以黛玉的視角引出賈府及眾人的出場；借助黛玉細膩的心思，展現了賈府的繁華及眾人特色。如此，不僅給讀者很強的代入感，引人入勝，還能加強展現黛玉善察言觀色之特點。此外，因為黛玉的特殊性，作者多次選取其視角作為第三人稱內視角，做他某種程度上的代言人，由此體現出他縝密的心思和精細的選擇。因為要真正走入作品靈魂，走入作品中女性的內心世界，難免要通過人物心理活動來揭示，若非感情充沛、思路明晰之角色，是無法體現這一層次的。

而在《游園驚夢》中，白先勇則選取了藍田玉這一典型形象的視角作為第三人稱內視角。藍田玉為何典型？有學者作過如下分析：“藍田玉的典型之處，不僅在于她是個女性，還在于她曾經是個著名的戲子。在南京得月臺她曾經是唱昆曲唱得最棒的，在多年唱昆曲的過程中，對戲中人物心理的細細描摹必然導致藍田玉比一般女性更加感性。藍田玉其實算是個昆曲藝術家，所以具備藝術家們所特有的細膩心理，這是白先勇選取典型角色的高明之處?！盵4]不過，桂枝香和蔣碧月也是唱過戲的，為何不選用她們的視角來展開后文呢？其實，不管她倆唱沒唱過戲，都不會藍田玉那般的特質，藍田玉應算是一個有深度的藝術家。正如寶釵、熙鳳都沒有黛玉般超凡的敏感度，桂枝香與蔣碧月也沒有藍田玉般驚人的細膩感。只有像黛玉這樣敏感細膩的人才能作出冠絕大觀園眾姐妹的詩歌，也只有藍田玉這般，對昆曲有極高天分的人才會在聽戲的過程中幻想出另一個世界來，才有了“驚夢”一說。

總之，白先勇常將小說中重要人物作為部分劇情的直接敘述者，更通過敘述者的觀點來揭示這些女性的悲慘命運，這種獨特的女性敘述和《紅樓夢》關系莫大。

（二）獨特世界

對女性的關照和同情不僅是《紅樓夢》的一大特色，也是白先勇小說的女性視角整體特征?！八麑⒆约旱睦硐牒兔篮玫那楦屑耐性谂陨砩?。和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子及子君不同，她們的一切我們只能通過男性敘述者的眼光去了解。而白先勇不同，他運用獨特的女性視角，把女性的思想、感情和心理展現在眾人面前，使女性的生命本真得到了體現”[5]其實不僅《游園驚夢》，在白先勇的大部分小說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幾乎都是個性鮮明、敢愛敢恨的，雖然大都以某些抗爭失敗而告終，但這些女子已令人印象深刻。正如曹雪芹通過賈府眾女性的命運悲劇展現對傳統倫理的反駁，對女子深刻不幸的同情，這些都展示了作者潛意識中的女性情緒。

相比之下，白先勇小說中的男子形象幾乎都為陪襯。在他的小說中，大都是女強男弱的趨勢。比如天辣椒蔣碧月和月月紅，這兩個女人都是潑辣善妒型的，她們的某些欲望和心理已經完全顛覆了傳統女人形象；而里面的男人倒成了孱弱的、沒多少話語權的配角兒。這樣女多男少、女強男弱的格局又何嘗不是《紅樓夢》中的格局呢？

總之，不管是女性敘述視角的選擇，亦或是小說中以女性為中心的獨特世界，我們都能在《紅樓夢》和《游園驚夢》中感受到作者對于女性強烈的悲憫之心，相應的小說情調也是凄美而哀婉的。

注釋：

[1]曹雪芹、高鶚著.脂硯齋、王希廉點評.紅樓夢[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3]白先勇.游園驚夢.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精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8月.

[4]李如芳.亦真亦幻的錯綜世界——白先勇小說《游園驚夢》新探[J].廣西職業技術學院學報第7卷第6期.

[5]連雪雪.白先勇小說凄婉風格研究[J].河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中國知網.

參考文獻：

[1]李如芳.亦真亦幻的錯綜世界——白先勇小說《游園驚夢》新探[J].廣西職業技術學院學報第7卷第6期

[2]連雪雪.白先勇小說凄婉風格研究[J].河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中國知網.

[3]曹雪芹、高鶚著.脂硯齋、王希廉點評.紅樓夢[M].北京：中華書局.2009.

[4]白先勇.游園驚夢.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精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