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調音師

王倩

深夜，一場暴風雪襲擊了西西亞，猛烈的大風掀翻了冷杉樹和許多人家的屋頂。

但沉睡中的西西亞人卻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當他們被穿窗而進的寒風凍醒的時候，他們愕然地發現，自己家的屋頂和窗戶已經被風砍伐得支離破碎了，雪花像大群大群的鴿子沖進屋子里。

天蒙蒙亮的時候，阿嚏被凍醒了。

“阿嚏！”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糟糕！爺爺的木材還放在門外！”

爺爺是西西亞手藝最好的木匠，他會制作各種精致的柜子，桌子，木桶……甚至有時，他還會吹著口哨，做一只木頭樂器。

昨天，爺爺剛從外鄉人那里買到了一些上好的桐木。在西西亞這個寒冷的地方，桐木可是稀罕東西呢！爺爺喜歡得不得了。他說，他要用這些木材做一件了不起的玩意兒。

“唉！”

這時，門外傳來了爺爺的沉重的嘆息聲。

阿嚏連忙穿起棉襖，走了出去。剛走到門口，他的眼睛便被從半開的門縫里擠進的光芒刺痛了。

原來，昨晚下了一場厚厚的大雪，雪都堆到了窗沿下面。天依舊陰沉著。

爺爺正垂頭喪氣地用鐵鍬鏟著厚雪。

“我的木材被大風都吹跑啦！只剩下這一小根兒了！”爺爺的白胡須一顫一顫地，“唉，下了這么厚的雪，去哪兒尋找它們呀！”

大雪地里，一片白茫茫，所有的東西都被掩埋住了。一些樹木倒伏著，被大雪埋住了。

阿嚏也不禁焦急起來。

“真是奇怪，那么大的風，為什么我們沒有聽到風聲呢？”阿嚏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很是驚訝。

這是一月的下旬，西西亞最寒冷的季節。

阿嚏扛起一把鐵鍬鏟開一條通道，為爺爺尋找著木材。他弓著背用力地鏟著厚雪。

“請問，阿休師傅住在什么地方？”

一個聲音突然從阿嚏的身后傳了過來。阿嚏嚇了一跳，忙直起身，回過頭。

身后站著一個奇怪的陌生人。他身上長長的灰色披風拖到了腳踝，頭上戴著一頂禮帽，帽沿壓得很低，看不到面孔。他的身后緊跟著一匹紅色的小馬，長長的鬃毛，一雙灰藍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憂傷。那小馬不停地踱著腳，似乎很是不安。

他們就站在阿嚏剛剛挖出的雪通道里。

阿嚏驚訝地發現，周圍的雪地里，一個腳印都沒有。而身后這條通道，是阿嚏剛剛從家門口挖出來的。

阿嚏的心里涌上一陣警惕。

“你找阿休師傅干嘛？”阿瑟盯住那人問道。

“呃……我的馬生病了……”那人指指他身旁的那匹小紅馬，一陣吞吞吐吐。

阿嚏差點笑了起來，“馬病了，應該去看獸醫！阿休師傅是個木匠！”

小紅馬“啪嗒啪嗒”地抬起前蹄跺了幾下，似乎很是焦躁。那人愛憐地撫了撫小馬的背，“對，只有木匠能醫治我的馬！”

小馬揚了揚脖頸，似乎想鳴叫一聲，但什么聲音都沒有。

阿嚏看看身旁的雪地，白茫茫得像一張干凈的紙，的確沒有一行腳??！

“你是誰？”阿嚏緊張起來。

“阿嚏，你在自言自語地說什么？”身后幾百米的遠處，爺爺站在家門口新鏟出的雪道上，朝阿嚏喊。

阿嚏轉過頭，朝爺爺招招手，“爺爺，有人找你呢！”

說著，他伸出手，指指身旁的陌生人。

但，他突然愣住了！他的身旁空蕩蕩的，哪有什么陌生人。阿嚏驚得張大了嘴巴！但當他回過頭看家門口的爺爺時，他的嘴巴更是久久合不攏了。

那個灰披風的陌生人已然牽著他的小馬站在了爺爺的面前。前后不到兩秒鐘！那人簡直是風一樣的速度！

阿嚏扔掉手中的鐵鍬，飛快地跑到了他們身旁。他聽見那人正在跟爺爺說話。

“木師傅，請你看看我的馬吧！它生病了！”那個人摘下了帽子，朝爺爺鞠了一躬。他有一頭銀色的頭發，飄在背后，他的一雙手那么得纖細修長，分明是一名鋼琴演奏家的手指。

“這——”爺爺有些為難，“我不會看病啊——”

阿嚏看到，那匹馬的眼睛里滿是期待，它伸長脖子，在爺爺的背上輕輕地蹭了一下。

“爺爺，他們可真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阿嚏湊近爺爺耳邊，悄聲說。

爺爺不動聲色觀察著眼前的這一人一馬。

那人輕輕地抱住了馬的脖子，撫摸起了那長長的鬃毛，那匹馬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很快，小紅馬竟然變成了一把馬頭琴，被那人抱在懷里。琴柄上紅色的馬頭栩栩如生，兩根細細的琴弦閃著銀色的光芒。

阿嚏和爺爺都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就是這把琴，”那人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馬頭琴遞給了爺爺，“它突然發不出聲音了！”

阿嚏和爺爺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

“哦，哦——”爺爺慌亂地答應著，不知怎么，就接過了那把馬頭琴來。

爺爺把那人請到了屋內，自己坐在窗子下面認真地擺弄起來那把琴來。

阿嚏也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那馬頭，咦，那木頭馬頭竟然還有些體溫，暖暖的！

這是剛才那匹小馬嗎？

阿嚏的意識竟然有些模糊了，腦袋像被什么粘住了似的。

“是共鳴器這里出現了裂縫！”爺爺瞇著眼，向琴身的孔洞里望著。

“是了！是了！”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馬兒前兩天一直在咳嗽，原來是它的肺出了問題！”

爺爺和阿嚏竟然都忘記了追問那人，關于馬兒與馬頭琴之間的關系。

“能修好嗎？”那人焦急地問，“沒有它，我的工作完成不了??！”

“我來試一試吧！”爺爺讓阿嚏找來一根最好的桐木，刨、劇，雕……忙了好一會兒，做出了一個新的背板。

爺爺瞇著眼，全神貫注地修理著那把馬頭琴。

“好了！”

終于，他將那琴遞給了陌生人。

那人接過馬頭琴，抱在了懷里。然后，他拉起了琴弓，一曲激烈昂揚的曲子，從琴弓下流淌了出來。

屋外頓時有風聲呼嘯起來，仿佛千軍萬馬在奔騰。

“唉呀！又起風了！”阿嚏連忙跑過去，把門關好。

那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太謝謝您了！”他說著，將那把琴放在了地上，一匹紅色的小馬又出現在了面前。

它昂起頭“咴——”地高叫了一聲，聲音清亮。它向爺爺投去了感激的眼神，灰藍色的眼睛濕漉漉的。

阿嚏真想跑上前去抱抱它呀！那匹小馬似乎也看出了阿嚏的心思，它啪嗒啪嗒地走近阿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阿嚏的手。

軟軟的，癢癢的。

阿嚏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

“該奏下一曲了！”那人輕輕地拍了拍小紅馬的脖頸，那馬又變成了他懷里的一把馬頭琴。

這次的琴曲與剛才的那曲迥然不同，曲調柔和舒緩。就像剛才小馬的舌頭一樣，軟軟的，癢癢的——阿嚏想。

那是春風的氣息，那暖洋洋的風包圍著阿嚏和爺爺。

“這場雪過后，春天很快就來啦！”那人朝阿嚏和爺爺笑了笑，“剛才這支曲子，算是我給您的報答吧！”

說完，他拉著小馬走出了屋子，很快便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野之中。

阿嚏和爺爺還在那暖和柔軟的風中沉醉，呆呆地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爺爺突然一拍額頭，“我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偉大的演奏家嗎？”阿嚏夢囈一般地問爺爺。

“是的！是的！”爺爺一連串地說，“他就是傳說中那個風的調音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