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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現象”解讀
——從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談起

2017-01-30 06:42江靜涵
山西青年 2017年17期
關鍵詞:夏志清左翼錢鐘書

江靜涵

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上海 200240

“張天翼現象”解讀
——從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談起

江靜涵*

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上海 200240

在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里,常常會提及“文壇四家”,但人們對于“張愛玲、錢鐘書、沈從文”三人的熟悉遠超于第四位作家——張天翼。實際上,張天翼也是中國現代小說史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國內對于張天翼和其作品的專業研究較少,遠沒有其余三位作家的曝光度和熱度。而與之同樣受到夏志清推崇的“張錢沈”卻引發了國內現代文學討論和研究的熱點,這一現象值得我們進行深層次的探究,并發掘其中的文學發展和傳播規律。本文試圖以夏志清筆下的張天翼作為切入點,著重研究“張天翼現象”的發生和成因,并闡述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中的左翼“偏見”。

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張天翼現象

在海外漢學這一領域里,夏志清先生可謂是其中重要的研究學者,其著作《中國現代小說史》受到學界的廣泛討論,歷經推崇和質疑。但夏志清依然是“把中國現代文學理論化、系統化地總結和討論,并介紹到西方的第一人”。[1]1961年由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是夏志清先生的代表作,王德威曾評價此書時說:“盡管論者對夏先生的撰書根據不同理論、政治、甚至性別、區域立場,時有辯詰的聲音。但迄今為止,仍然沒有另外一部小說史出現相與抗衡”。[2]這本書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上具有開創性的意義。而這種開創性體現在他對“張愛玲、沈從文、錢鐘書和張天翼”四人的獨特文學評價,這在當時的年代是具有拓荒性質的。因為在此前諸多的中國現代文學史里,這四個人都沒能夠受到足夠的重視或者是推崇。夏志清曾評價張愛玲的《金鎖記》:稱之為“中國自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錢鐘書被推崇為吳敬梓之后最有力的諷刺小說家,張天翼是“這十年當中最富才華的短篇小說家”。沈從文是“對于舊中國的信仰,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的作家?!毕闹厩逅鶊猿值谋容^文學視角,使得“文壇四家”的文學地位得到重新審視。

在這次重新的審視下,“張錢沈”三人的文學地位獲得了相應的提高,夏志清通過對中國現代小說的梳理,探討出了中國新文學小說創作的發展方向。但值得注意的一點便是,其對張天翼的極高評價卻沒有引起“張天翼熱”。

這一文學現象我們姑且命名為“張天翼現象”,而本文試圖探討的重點便是“張天翼現象”的表現和變化過程,“張天翼現象”的成因,并想要理清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和“張天翼現象”的關系。

一、“張天翼現象”的表現及變化過程

縱觀整個《中國現代小說史》的行文措辭,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夏志清對于張天翼的偏愛。而且從更宏觀的范圍來看,張愛玲、錢鐘書以及沈從文的再次挖掘使得其文學作品的流傳更為廣泛,而且促進了“張學、錢學、沈學”的發展,這使得三者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張天翼夾雜在這三個人中,既沒有得到足夠重視,也沒有熱點的討論,這也就限制了其作品受眾,限制了張天翼小說的傳播。連夏志清自己都說:“一個已被冷落的作家,即使有全集出版,也不一定有多少讀者提起勁去讀他的?!庇纱丝磥?,夏志清后來也意識到了“張天翼現象”,并且還設法為其正名。張天翼的這一文學命運有些獨特,在很多的文學史論述里,幾乎無人不提張愛玲、錢鐘書、沈從文,而張天翼處于小范圍接受和批評的尷尬境地里:不僅文學接受者有些忽視張天翼的存在,那些批評左翼文學的人,也沒把張天翼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以至于在后來編著的諸多中國現代文學史教材中,張天翼的地位也沒有得到正視,籠統的會在介紹“左翼作家聯盟”時提及。

隨著“張天翼現象”的逐步發展,使得研究張天翼成為了中國現代文學較為獨特的一方面。接連有一些文藝研究者開始關注到這一現象,并對張天翼的作品進行了諸多方面的評價和衡量,但更多的停留在作品文本分析和其諷刺藝術,對“張天翼現象”的深層原因沒有進行挖掘,也就使得張天翼文學的發展關注遠遠不夠。于是“張天翼現象”至今都還存在,而且是中國現代小說發展較為獨特的研究案例。

二、“張天翼現象”的成因

“張天翼現象”的誕生絕非偶然,我們不僅要看到張天翼本人寫作方面存在的問題,同時也要關注到夏志清《中國現代文學史》中對張天翼的評價問題。這是一個包含了政治立場、階級傾向、比較視角、大眾傳播規律諸方因素的混合產物,具體說來:

第一,張天翼本身的政治傾向就很強,作為左盟的成員,其作品或多或少是具有“左”的意味的。但是在八十年代,人們剛剛經歷文革,已經十分厭倦于“階級斗爭”和“左翼敘事風格”,人們都渴望回歸文學的正常道路,而不是用文學來為政治服務,“回歸文學本體”幾乎成為當時的時代共識。于是張天翼無法“熱”起來的原因,從中也就能夠略窺一二。但這一現象的奇怪之處又在于,經過夏志清諸多篇幅的介紹,張天翼的被接受情況還是沒有多大的好轉。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在沒閱讀其作品時,大眾有可能沒意識到張天翼的強烈政治傾向,但經過夏志清的剖析和引導,使得人們在還沒接受張天翼作品時,已經有了潛在的概念。這種先入為主的政治傾向,或多或少的使讀者產生了排斥。

第二,從夏志清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來看,其對張天翼的偏愛夾雜著許多意識形態因素。夏志清的這部著作確實夾雜著很多立場和傾向,國內一些評論家在談及此書時,也說他是以“政治偏見褒貶作家”,而且很大程度對其文學評論原則持質疑態度。到了2004年,夏志清在一次采訪中還說道“像劉康這樣在美國任教的內地學者,總說我大捧沈、錢、愛玲,而隱瞞了我也敬佩張天翼的事實。假如讀者們知道我也大捧張天翼這樣的共產黨員、左派作家,劉教授給我定的罪名‘以政治偏見褒貶作家’也就難以成立了”。這些事實都能看出,夏志清對張天翼的這種“偏愛”和“推崇”有部分意識形態的因素在內。

在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里,“共黨”和“左翼”這些詞匯出現頻率頗高,而張天翼作為左翼文學的新人,也自然與這兩個詞匯聯系了起來。夏志清一方面試圖超出“左翼”或者“共黨”這兩個身份來對張天翼進行評價,但另一方面又沒能跳出這個桎梏,從而導致了張天翼這個文學定性本來就是不合理的。夏志清筆下的張天翼是一個自由的張天翼,身上沒有其他的身份限制,但不能避開的是,張天翼的藝術風格就是“左翼”的風格,無論夏志清怎么掩飾,都逃不開張天翼的政治性寫作。于是夏志清在此書的寫作中對于張天翼的任何評價,都不能超越其根本的創作風格,如果難以符合當時大眾的文學審美,張天翼就有那么點“生不逢時”的意味。

第三,將張天翼和其他三位(張愛玲、錢鐘書、沈從文)進行比較,我們能夠看出張天翼的風格是非常獨特的。與沈從文相比,張天翼的力度更強,都是直逼內心剖析人性,描寫的人物也是形色各異,但這種內心戲需要相對安穩的情況下,人們才能品味到,遠沒有沈從文湘西生活來的簡單。沈從文筆下的那些山河,故人都來的簡單真實,沒有人性的丑惡,讓讀者更容易接受,也更易傳播。張天翼則不同,他樂于接觸各個階層的群體,對現代社會的黑暗不公以及人性的卑劣都非常了解,于是寫的文章也多是諷刺,而且諷刺的范圍還包含社會各個階層??v觀沈從文的作品,始終是以人性美為基調,宣揚他理想中的世界與理想人格。張天翼則與之截然相反,夏志清評價到:“張天翼最好的小說,屬于諷刺的范疇?!边€說:“他大多數的作品,對中、上階級加以諷刺,可是悉能超越宣傳的層次,進一步達到諷刺人性卑賤和殘忍的嘲弄效果?!盵3]

張天翼所描述的小說世界,是一個落后陳腐的舊社會,充斥著自負、虛偽、詭詐等種種負面人性。其筆下所描繪的人們,大都為了一己私利,放棄自己的尊嚴和自我,充分闡釋和展現了舊社會人性的齷蹉和骯臟。吳福輝在論及張天翼的諷刺藝術時說道:“用他諷刺的火焰,燒毀著三十年代社會一處處陰暗、綴凝的角落;用他那柄犀利、明快的解剖刀,毫不留情地挑開舊制度下一個個丑陋、顫栗的靈魂?!盵4]但不知是否人們的審美趨向疲勞,在閱讀了大量魯迅等諷刺作家后,對這一類型的作品有些提不起興趣,其寫實的手法令人們在閱讀時,難免帶入自己生活,聯想起周圍切實的人物來。張天翼對“人性之惡”的諷刺達到了一定高度,估計讓80年代的人讀來全是自己的故事,而不愿去接受,使得其作品的受眾變少,也就導致了“張天翼現象”的誕生。

三、《中國現代小說史》和“張天翼現象”

海外漢學的諸多研究者,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現代作家的傳播,比如葛浩文筆下的蕭紅,胡志德筆下的錢鐘書,都引起了后續的追捧,從而誕生“蕭紅熱”,“錢鐘書熱”,這些文人的文集也多次出版。并不是說火起來的作家就一定是好作家,但是在大眾傳播理論里,這確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衡量方面。我們姑且不討論張天翼作品的可讀性或者其文學成就,就單從文學傳播的角度來看,確實是有些失敗的。那么“張天翼現象”的發生跟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究竟存在多大聯系呢?在上一章中我們簡要分析了“張天翼現象”的成因,這是一個混合作用的過程,應該是政治、夏志清、張天翼這三者共同造成的。主因是政治化的消解,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是輔因,而張天翼就是這原因的中心。但是這輔因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張天翼現象”的發展,因為有一部分人是因為夏志清的傾向原因而貶抑“左聯”,從而在沒有閱讀張天翼作品的情況下已經將之排除出去。但夏志清如此“貶”左聯,卻又如此“捧”張天翼,難免有試圖洗清自己政治傾向化嚴重的這一標簽的想法在內。

夏志清在著作的寫作過程中,資料收集是受到一定限制的,不能提供多方面的資料羅列分析,從而在文學評論的過程中夾帶政治傾向,而且夏志清對于諸多小說所描述的場景或者情節缺乏真實的認識,《中國現代小說史》要說絕對公正是不可能的。例如他將張天翼的小說劃分為:煽動性、意識性、諷刺性三類,非常貶抑前兩者而十分推崇諷刺性的小說。究其原因是煽動性、意識性文學跟“左翼”有很大關系,有一定的階級概念在內。而在當時文學進行傳播的八十年代,人們早已經倦怠于階級斗爭,也就自然摒棄了張天翼的文學作品。所以說,文學評論并不容易找到一個公平的角度進行切入,與文學評論的作者有非常大的聯系。盡管夏志清盡力撇清其用政治傾向代替了文學性傾向,我們還是從《中國現代小說史》里讀出了諸多政治性言論。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張天翼處于這個尷尬的氛圍里,一方面自己的身份處于被夏志清批評的“左翼”里,另一方面又受到夏志清帶著偏愛似的追捧。

實際上,我們在討論文學的時候,不用著急于進行階級定位,應該更多的從文學性入手,才能夠符合文學批評的正確觀點。如夏志清自稱的此書是在“進行優美作品的發現和評審”,但從著作本身來看,這一觀點與《中國現代小說史》里的諸多觀點相悖。但是,作為一個文學史家,夏志清應該意識到這種撰寫風格不應該為了標新立異,更不應該成為政治的附庸,《中國現代小說史》是一部傳播廣泛的文學史作品,其中更不應該用那些情緒化的語言對一些作家苛刻的批評,對一些作家極度偏愛。

四、結論

“張天翼現象”是個非常復雜的文學發展融合體,它帶著“左翼”的標簽被夏志清吹捧,又因為左翼文學而被雪藏。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是一個值得探究的研究課題,我們一方面借“張天翼現象”可以反思文革后的中國文學發展道路是否有所修正,人們在文學作品的接受方面又產生了怎樣的變化,另一方面又能夠透過這個現象去分析《中國現代小說史》中的批評理論,理清夏志清的文學源流。還能夠反觀“張愛玲熱、錢鐘書熱、沈從文熱”這樣的文學現象是如何發酵并且成為當前文學研究的主流的。

于是“張天翼現象”這個切入點就顯得尤為重要,張天翼身上具備的特質也是其他作家所不具備的。雖然張天翼沒有達到“張錢沈”那樣的熱度,但在其文學道路的后期利用自己洞察心理的優勢,進行了一系列的兒童文學創作,從這些作品還是能夠感受到張天翼天賦般的寫作才能,盡管“張天翼現象”令人感到惋惜,可張天翼本人還是給我們留下了諸多優秀的文學作品,也不愧夏志清評價他為“這十年當中最富才華的短篇小說家?!?/p>

[1]劉方.論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07.

[2]王德威.中國現代小說的史與學—向夏志清先生致敬(序言)[M].臺灣:臺灣聯經出版社,2010.10.

[3]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52.

[4]吳福輝.鋒利·新鮮·夸張——試論張天翼諷刺小說的人物及其描寫藝術[J].文學評論,1980(05):31-40.

江靜涵(1993-),女,漢族,安徽六安人,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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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0049-(2017)17-007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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