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孫光榮論中西醫學文化的比較

陳 元，何清湖，孫貴香*，葉培漢，劉 琦，王 丹，孫光榮

（1.國醫大師孫光榮湖南工作室，湖南 長沙 410208；2.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 410208）

國醫大師孫光榮論中西醫學文化的比較

陳 元1,2，何清湖1,2，孫貴香1,2*，葉培漢1,2，劉 琦2，王 丹1,2，孫光榮1*

（1.國醫大師孫光榮湖南工作室，湖南 長沙 410208；2.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 410208）

中西醫學分屬于不同的醫療體系，認識其差異，有利于尋求兩者之間的共同點和交融的契合點，從而促進醫學的發展。國醫大師孫光榮通過系統的對比，得出兩者之間在學科屬性、醫療模式、診療思維、發展特點、治療特點五個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從學科屬性而言，中醫學具有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雙重屬性，西醫學則屬于單純的自然科學；從醫療模式而言，中醫學為整體醫學模式，西醫學為生物醫學模式或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從診療思維而言，中醫學是包容性思維，主張非定點清除致病因子，西醫學則是對抗性思維，主張定點清除致病因子；從發展特點而言，中西醫學呈現出起點高、發展慢與起步晚、發展快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從治療特點而言，中醫學以"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與"中和"為特點，西醫學則強調數據支持，臨床路徑、介入和干預。

中醫學;西醫學;文化比較;學科屬性；醫學模式；診療思維；孫光榮

中西醫學雖然分屬于不同的醫療系統，但兩者都以人體的生命、健康與疾病問題為研究對象，以提高醫療衛生服務水平為研究目標。由于根植于不同的哲學文化背景，兩者之間差異顯著。國醫大師孫光榮通過系統的對比，得出兩者之間在學科屬性、醫療模式、診療思維、發展特點、治療特點五個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筆者分別從這五個方面對兩者之間的差異進行詳細闡述。

1 學科屬性

國醫大師孫光榮認為中醫學具有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雙重屬性，西醫學則屬于單純的自然科學。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區別主要在于四個層面的差異。一般而言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以物為主，偏于客觀主義一極；其認識主體是認識對象的旁觀者；其研究目的是探尋自然的普遍規律；研究方法大多采用實證與理性邏輯的客觀主義方法。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以人與物、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為主，偏于主觀主義一級；其認識主體是直接參與者，認識內容明顯帶有主觀色彩；其研究目的更多的是個別事實；其研究方法則偏向于依靠直觀與體悟等主觀主義方法[1]。中醫學的研究對象是處于自然社會當中的個體，但這種認識過于寬泛，且不確定，嚴重阻礙了人們對中醫學認識的深化。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劉長林教授認為中醫學是對生命現象研究的科學，筆者認同這一觀點，因為現象是中醫學認識人體生命運動，探索疾病的病因病機與防治方法以及療效判定的切入點，離開了生命運動表現在外的生理與病理的征跡、癥狀與體征等現象，中醫學的基礎理論與診療體系將缺乏支撐。中醫學是通過對生命活動的外在現象的研究來把握人體生命與疾病狀態的一門科學，故說現象是中醫學的具體研究對象。西醫學的研究對象為人體的組織結構及其功能?，F象、組織結構及其功能都是客觀對象，故中西醫學從研究對象而言是屬于自然學科。中醫學強調醫者自身的學識與理解頓悟能力，孫光榮教授倡導四診審證、審證求因、求因明機、明機立法、立法組方、組方思路的“六步法”診療程序中的每一步都滲透著醫者的主觀色彩。西醫學的醫生與研究者一般而言是整個認識過程的旁觀者，其認識不帶個人的專斷特征，而是依據實驗和設備檢測的真實結果。因此，從認識主體的參與與否而言，中醫學兼具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屬性，西醫學屬于自然科學。

中西醫學兩者的研究目的都是揭示生命與疾病的本質規律，由此可知從研究目的層面而言，中西醫學都屬于自然科學。最后，從研究方法而言，中醫學因采用的是司外揣內與取象比類的方法屬于社會科學，而西醫學采用是直觀形態觀察法、控制實驗法與還原法等，故屬于自然科學?？傊?，鑒于對研究對象、認識主體的參與與否、研究目的與研究方法四個層面的分析，中醫學既屬于自然科學又屬于社會科學，而西醫學則屬于自然科學。

2 醫學模式

國醫大師孫光榮認為中醫學為整體醫學模式，西醫學為生物醫學模式或生物—社會—心理醫學模式。整體醫學模式指人們用整體性的觀點和方法研究、認識和處理疾病與健康問題的醫學模式。整體觀是中醫學的學科特質，其“辨證論治”與“治未病”的思維方式都是整體性思維方式的延伸。中醫學的整體性思維具體的表現在人與外部自然和社會環境的和諧，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和諧，人體生理上臟腑、氣血、經絡的和諧，這也是評判一個人健康的標準[2]，即“陰平陽秘”。這三者之間出現了“不和”就意味著疾病的產生，扭轉失和的狀態，將人體恢復到陰陽臟腑氣血調和，并與自然、社會環境和諧相處的健康狀態，是治療疾病的關鍵，也是治療目的。故認為中醫學是整體醫學模式。生物醫學模式認為每一種疾病都可以在器官、組織、細胞或生物大分子上找到形態結構的或生化代謝的特定變化，且可以確定出生物、物理、化學的特定原因，并能找到對應性的治療手段[3]。這一模式在傳染性疾病、寄生蟲病與營養缺乏病的治療上療效顯著，但其缺陷也是明顯的，即偏離了人的“完整性”，僅僅把人當作一個由各個系統、器官、組織等形態組成的機器，這也是西醫學受人詬病的一大原因。隨著疾病譜的改變與健康定義的完善，人們發現與心理性、社會性因素有關的疾病顯著增多，而這一切又超出了生物醫學模式的能力范圍，因此對生物-社會-心理醫學模式的呼聲越來越高?，F代西醫學總體上還處于生物醫學模式階段，但隨著與心理、社會相關的疾病越來越多，巨大的社會需求與醫學自身的發展要求將推動著醫學模式朝生物-社會-心理模式、整體醫學模式的轉變。

3 診療思維

國醫大師孫光榮認為中西醫學擁有完全相反的診療思維：中醫學是包容性思維，主張非定點清除致病因子；西醫學則是對抗性思維，主張定點清除致病因子。醫學的診療思維根源于其地域環境中人們的生存方式與哲學本體論思想。由于陸性地理環境、相對的文化隔絕機制、適宜的氣候條件使中國古代很早就開始了以農牧業為主的生產和生存方式[4]。農牧業的收成除了受土壤、勞動影響，還與自然氣候直接相關，故古人為了農牧業的豐收必須順應自然，同時人們也認識到一些疾病與自然氣候存在著一定的相關性。為了生存，古人的生產生活必須與天相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包容順從的心態。中醫學也是人們為了生存的產物，故其擁有包容性思維。中國古代氣一元論的哲學本體論思想認為元氣是一種混沌未開的本源之氣，是世界的物質本原。中醫學吸收了這一理論，認為氣是生命的本原，氣是構成生命的基本物質。氣的運動被中醫學稱為“氣機”，氣機的生降出入正常就是生理狀態，否則就是病理狀態，治療時通過對氣機的調節恢復生理狀態，而非清除治病因子。古希臘因地理環境與氣候條件使得人們不能通過順應自然而生存，其較為發達的航海、商業則需要發揮自己的能力與自然爭生存，對抗性思維由此萌芽。古希臘人們在與自然和社會的爭斗中，逐漸形成了以原子論為主導地位的自然觀。原子論認為原子是一種不能再分的細小顆粒，它通過不同的排列組合形成世間萬物。這種自然觀對西醫學的影響主要體現在西醫學把人體看作是原子或元素組合成的一種物質構成，是可分解的。人體的組合發生機制決定著其解剖、分解和還原思維成為其主要的研究思路，故西醫學的診療思維為對抗式思維與定點清除致病因子。

4 發展特點

國醫大師孫光榮認為中西醫學的發展特點呈現出中醫學起點高、發展慢與西醫學起步晚、發展快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因為中醫學是涉及多學科的復雜醫學，歷代中醫學人才的內在要求都比較高。中醫人才不僅要求能懂理、法、方、藥，更要在這個基礎上背誦大量的中醫經典著作與方劑，要求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的淵博知識，還要求有豐富的想象力與較高的德行，故說中醫學的發展起點高。中醫學的發展起點高，能真正系統掌握中醫理論與臨床診療技術進而窺探生命的醫家少之又少，且能窺探到生命之理的醫家又不能將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完完全全保留下來，這一直是傳承與發展難以突破的難題。中醫學理論在兩千多年的發展過程中，其基本理論、醫學模式、思維方法、臨床診斷方式、獲取新知途徑等基本上處于封閉狀態，因為中醫藥體系從理論到臨床無需轉化，在一定階段均呈現出完滿自足的狀態。它只有到了疾病譜發生大的變化而原有理論無法對其進行合理解釋時，才能出現理論上的突破創新，且這種創新還是建立在原有理論體系之上，是對這一體系某一方面的補充，一旦補充完畢，它又會繼續呈現出完滿自足的狀態，因而中醫學發展慢。西醫學直到19世紀哈維創立血液循環學說才開啟現代醫學之門，之后通過不斷吸收一切可以利用的現代科學技術成果發展自己。如通過吸收新技術成果發展出B超、CT、監護起搏、纖維內鏡、核磁共振、導管支架、生化及分子和離子等先進技術和設備。在醫學理論實踐研究中不斷吸收新的方法，如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等。在學科發展中，則通過與其他基礎學科的交叉不斷形成新的學科，如生物醫學工程、生物統計學等。三百年來，隨著觀察實驗技術的提高，西方醫學開啟了火箭式向前發展，其研究不斷朝微觀方向深入，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分子乃至量子水平。西醫學的發展從19世紀到現代僅三百余年，故說其起步晚，短短三百年間就占據了世界醫學系統的主導地位，故說其發展快。

5 治療特點

國醫大師孫光榮認為“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與“中和”是中醫學的治療特點；強調數據支持、臨床路徑、介入、干預則是西醫學的治療特點?！坝^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簡而言之就是“辨證論治”?！坝^其脈證”即以“望聞問切四診”為手段采集臨床資料，通過四診合參獲得 “主證”；“知犯何逆”，即通過“審證求因”與“求因明機”的思辨獲得病機的“主變”；“隨證治之”即針對“主證”、“主變”抓“主方”[5-6]。在辨證過程中，先明病位與病性，其次追尋病因病機，審查身體不和的根源。在遣方用藥的過程中顧護正氣，順應和激發人體“陰陽自和”能力的前提下，注意用藥的“中和”。中醫學的診療特點強調“個性化的辨證論治”和順應“陰陽自和”達“中和”。數據的支持是西醫學確診的前提，沒有數據就無法確定疾病的性質。西醫學不同于中醫學的“個性化辨證論治”，而是強調“臨床路徑”的建立，即針對某一疾病建立一套標準化治療模式與治療程序，這樣一方面有利于多科室醫護工作人員之間的協調，另一方面可避免醫生治療方案的隨意性，提高醫療的準確性與預后的可評估性。西醫學的對抗性思維與還原論主張決定著“介入療法”與“干預療法”是其解決問題有效且安全的手段，如介入治療因其創傷小、療效高、可重復操作等特點對肝癌的治療作用顯著，使其成為目前公認的除手術外治療肝癌的首選方法[7]。

綜上所述，國醫大師孫光榮通過學科屬性、醫療模式、診療思維、發展特點以及治療特點五個方面詳細地闡述了中西學文化的差異。中西醫學分屬于不同的醫學體系，不能因為兩者之間存在差異而去否認對方，而應該盡最大的努力發揮兩者各自的優勢，繼而在此基礎上尋求兩者之間的共同點與交融的契合點，共同促進醫學的發展，為人類健康服務。

[1]李醒民.知識的三大部類: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J].學術界，2012（171）：5-33.

[2]何清湖，孫相如.中醫：“和”文化孕育的“和”醫學[N].中國中醫藥報，2013-7-31（3）.

[3]彭瑞驄，常 青，阮芳賦.從生物醫學模式到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J].自然辯證法通訊，1982（2）：25-30.

[4]申俊龍.中西醫學差異起源的歷史比較與分析[J].南京醫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3）：183-189.

[5]孫光榮.中醫藥創新切勿循“以西律中”之路[J].中醫藥通報，2015,14（6）：1-3.

[6]葉培漢,孫貴香,何清湖,等.國醫大師孫光榮論“觀其脈證”[J].湖南中醫藥大學學報,2017,37(2):119-123.

[7]張俊雅，溫曉斐，閆 鵬，等.原發性肝癌的介入治療現狀與進展[J].現代生物醫學進展，2016,16（29）：5797-5800.

（本文編輯 賀慧娥）

Comparison of TCM and Western Medicine from Na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ster Sun Guangrong

CHEN Yuan1,2,HE Qinghu1,2,SUN Guixiang1,2*,YE Peihan1,2,LIU Qi1,2,WANG Dan1,2,SUN Guangrong1*
（1.Na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ster Sun Guangrong Studio of Hunan,Changsha,Hunan 410208,China;2.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Changsha,Hunan 410208,China）

Differences in TCM and Western medicine,belong to different medical systems,are conducive to seeking the common point and the blending point between the two,thus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medicine.Na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ster Sun Guangrong concluded that there were five aspects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through the system contrast:subject attribute medical model,diagnosis and treatment thought,development feature,and treatment characteristic.From the subject attribute,TCM has the double attributes of natural science and social science,while Western medicine belongs to a purely natural science.From the medical model,TCM is a holistic medical model,Western medicine is a biomedical model or bio-psycho-social medical model.From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thought,TCM is an inclusive thinking,advocating nontargeted elimination of pathogenic factors,Western medicine is the antagonistic thinking,advocating fixed-point removal of pathogenic factors.From the development feature,TCM and Western medicine present two opposite states:high starting point,slow development and late start,fast development.From the treatment characteristics,TCM is"observing its pulse syndrome,knowing what to do with it and treating it with syndrome"and"the mean and harmony",Western medicine emphasizes data support,clinical pathway,intervention and interposition.

TCM;Western medicine;cultural comparison； subject attribute;medical mode;diagnosis and treatment thought;Sun Guangrong

R2-0

A

10.3969/j.issn.1674－070X.2017.11.003

本文引用：陳 元，何清湖，孫貴香，葉培漢，劉 琦，王 丹，孫光榮.國醫大師孫光榮論中西醫學文化的比較[J].湖南中醫藥大學學報，2017，37（11）：1181-1183.

2017-04-21

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國醫大師孫光榮湖南工作室建設項目”資助；湖南中醫藥大學中醫診斷學國家重點學科開放基金項目（2013ZYZD21）；湖南省學位與研究生教改項目（JG2014B043）；湖南省衛計委科研項目（B201546）；國家中醫藥管理局2014年中醫藥行業科研專項（201407004）。

陳 元，女，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醫文化，國醫大師孫光榮學術思想研究。

* 孫光榮，男，國醫大師，教授，主任醫師，E-mail：13911126358@139.com；孫貴香，女，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E-mail：8466342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