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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

2017-02-24 11:21程文雨
小小說月刊 2017年3期
關鍵詞:個兒惡人袖子

程文雨

一開始,車上的人并不多,散散亂亂五七個,東一個西一個坐著,懶懶的像一些吃飽了或者餓昏了的羊。這是一輛從市里開往縣城的車,時間沒多少準,人上滿了,車就開了。我在最后一排坐下來,拿出隨身攜帶的高考模擬試卷看。我在要去的那個縣城讀高中,那個高中是這個市最好的高中。

不知多久,聲音多起來,抬眼看看,差不多坐滿了。

很快,只剩下我前面的一個座位了。這個座位其實也沒有空。本來是兩個座位,卻只坐了一個人,一個胖子。粗略估計一下,胖子最少得有兩百斤,光后腦勺堆積的肉,兩盤紅燒肉肯定燒不完。胖子坐在靠走道的位置,里面的那個座位高高低低地堆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編織袋,看樣子是小老板到市里進貨去了。狗熊一樣的胖子霸占著兩個座位,讓人想起“盤踞”這個詞。人,可以這樣嗎?我心里嘀咕。

這時候,又上來兩個人,一高一低,都很文弱的樣子。高個兒還戴著眼鏡,一看就是只有他怕人家人家絕不怕他的學生,說不定還是我的校友呢。上了車,兩個人就沖胖子的座位過來了。兩個人都把臉上的笑讓胖子看。高個兒說,師傅,讓個座吧。胖子脖子一梗,沒長眼?沒看見東西嗎?挪一挪嘛。高個兒扶了扶眼鏡。挪哪兒去?胖子本來就是卷著袖子的,這時又往上擼了擼,就是有地方我還不一定放心呢,這都是貴重物品。比人貴重嗎?高個兒說。車主這時候也過來幫著說話讓胖子挪東西。胖子說,不挪,有種往東西上坐,沒種一邊歇著去。真不挪嗎?低個兒把高個兒扒到身后,低個兒站在了胖子身邊。怎么,想打架呀?我可是三天沒打人了。胖子站起來,我覺得眼前一暗,豎起了半截塔。低個兒說,想打架?也不睜眼看看,爺們是干什么的?你三天沒打人了,我可是天天都得打人。低個兒說著,唰唰兩下把袖子卷起來,胳膊上竟然有兩只老虎,張牙舞爪,閃著青黑色的光。高個兒也卷起袖子,是兩只鷹,雙翼大開,兩爪并攏,做撲擊之狀。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剛才還是兩個讀書的學生,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黑社會了?這很多人很多事真讓人看不透。

再看那胖子,臉一陣青一陣白,青白了一陣之后,便慌里慌張把他的東西塞到座位下面去了。塞完了,胖子站起來,讓兩個人都坐下。低個兒說,你坐你的,那個座位本來就該是你的。我們年輕,腿硬實,我們倆輪換著坐,得有個先來后到不是?你不講理我們得講理不是?我們這叫皇帝輪流做,一會兒到我家。胖子坐在那里,屁股扎了刺一樣。他不敢靠近身邊的人,所以他的屁股只有半邊落實到座位上,另半邊一直懸空。

我心里發笑,坐著的半邊舒服,還是懸著的半邊舒服?胖子的屁股肯定消停不了,這一半和那一半肯定在相互抱怨,說不定要鬧到公堂上去。我心里禁不住感嘆,處處都是舞臺,處處都充滿了戲劇性。

車到站了,高個兒和低個兒站起來,然后,兩個人都抓自己的胳膊,一抓,竟把老虎和鷹抓掉了。原來是塑料的,貼上去的。兩個人先朝滿車人歉意一笑,然后深深鞠了一躬,下車走了。

胖子的臉又青白起來。胖子說,他奶奶的。

看著兩個人走去的背影,我突然想到曾經看過的一篇小說結尾的一句話,好像是日本小說,那句話是──在這個世上,做一個惡人最容易。

但我想,更多時候,善的力量是更大的。比如,今天,在車上。

選自《百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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