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鋒
山坡上有一座寺廟,一所學校。
寺廟里有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和尚。
學校里有一個老校長帶著一群小學生。
廟不大,學校也很小。兩個灰撲撲的院子,不遠不近地做著鄰居。
據老人們講,早先那廟的香火還挺盛,僧人也不少,成天熱熱鬧鬧的。就算不趕上節日和做法事,也能聽見嗡嗡嚶嚶念經的聲音。后來漸漸地冷清了,和尚也只剩了一個。那小和尚是老和尚外出時撿回來的,一晃兩三年了,和老和尚做著伴兒。路過的人常常在寺廟墻頭上看見他圓圓的臉,一見到人就又貓回去了。
學校的歷史也不短了,從那長滿茅草的破房頂就看得出來。但孩子一茬茬總是新的,嘰嘰喳喳地把個小院弄得鬧鬧騰騰的。
兩個小院的人并不往來,但小院自有它們溝通的方式。
天剛亮,廟里的鐘聲就響起來了,一響就是好一陣。那聲音沉厚悠長,就像一個充滿耐心的老人,挨家挨戶把人們叫醒,之后一整天都沉默不語。
天大亮了,學校里的鐘聲也響起來了。這鐘聲響得勤,每次當當幾下,又短促又清亮,像愛說話的孩子,隔一會兒就啰嗦一陣。
其實學校里的那個不能算是鐘,只是一截廢棄的鐵軌,掛在院里的大樹上。老校長拿著個小鐵錘,對準了敲,提醒孩子們該回教室上課了。
廟里的鐘聲全村人都聽得見,學校里的鐘聲只有孩子才會入耳。
小和尚也是個孩子。他聽了,就問老和尚:“師傅,他們敲那個干啥?”
“上課?!?/p>
“上課?也念經嗎?”
“不念。念課文,做算術?!?/p>
“師傅,咱們咋不念課文,做算術?”
“……”
下次再聽見,他又問:“師傅,他們剛才吵啥?為啥那塊鐵一響,他們就不吵了?”
“那是下課了?!?/p>
“下課吵啥?”
“……”
有一次,小和尚從墻頭上下來,走到閉著眼睛數佛珠的老和尚身邊,說:“師傅,那邊的聲不好聽,沒我們的鐘響?!?/p>
老和尚的手停了,張開眼睛,慢慢地說:“這鐘可是我們的鎮寺之寶,我守的就是它啊——”小和尚好像沒聽見,他在專心地唱著:“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開春了,學校里啞了一個寒假的鐘聲又響了。那是老校長在告訴孩子們:該回來上學了。
第二天一早,老校長打開小院的大門,愣住了——門口站著的不是他的學生,是那個小和尚。旁邊地上放著一個包袱和一口青黑色的大鐘。
老和尚留下一封信,說去云游了,啥時候回來呢,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