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長崎蛋糕

崔清揚

長崎是個小地方，但賣長崎蛋糕的店卻有很多。我立志要嘗遍每一種牌子的味道，于是，剛到長崎沒多久，我就買回來三四家店的蛋糕。

我第一次吃的長崎蛋糕好像是文明堂，八九百日元只買到一小盒。和網上的圖片一樣，蛋糕是一個素素的長方形，最上面一層和最下一層是深褐色，中間厚厚的一層是不加修飾的明黃，平平整整地鋪在白凈的盒子里。畢竟是初次體驗，我很莊重地用手拿起一塊輕輕放進嘴里，細細地感受著它的味道。蛋糕軟軟的，但又帶點兒輕微的黏性，在嘴里擴散出一股濃烈的蜂蜜味，又帶了點兒像黑糖一樣粗糙的甜，和著綿軟的蛋糕一起融化在口腔之中。說實話，蜂蜜蛋糕很好吃，但好吃得很普通。

平常休息的日子，我喜歡漫步在長崎的步行道上。長崎總共也只有幾個購物中心，很快就全部逛過一遍了，之后就陷入了深刻的無聊里。走在長崎的藍天白云下，我什么都不想，任日子一天天地過。就這么吃遍了不知多少家大大小小的蛋糕店，終于有一天我意識到好久沒去買新蛋糕了，才發現我大概已經吃膩了這種點心。

接下來還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只是我想家的情緒逐漸深了。我開始翻手機里以前的照片，開始莫名其妙地沮喪，睡覺的時候也要抱著新買的抱枕。我眼巴巴地盼著十一月快點兒到來，一邊和同學說不舍得回去，一邊在日程本上用三種顏色標出回國的日子。長崎也叫我覺得膩味，這個城市太老了，路上從來不會有很多人，天空里永遠飄著奇形怪狀的云。

臨走的前一周，老師帶我們去稻佐山看長崎的夜景。山上的風很大，觀景臺上我們興奮地拍著照片，夜幕下的長崎燈火璀璨，像在微笑著眨眼睛，比白天美了百倍。離集合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我和兩個留學生一起去樓下有落地窗的餐廳里吃甜點。我給她們點了兩個冰激凌，然后看了看菜單，猶豫了一會兒，點了一份長崎蛋糕。

蛋糕很快送上來了，只有小小的兩塊。一塊顏色淺一點兒，一塊顏色深一些，上面又多了點兒砂糖，但在我記憶里像是撒了幾塊金箔。我一點兒也不餓，所以吃得很慢很慢。整個長崎就在我眼前，很美但不太真實，不像我曾走過的路，不像我曾生活過的地方。沉沉的夜幕把云都淹沒了。蛋糕的味道還是那樣普普通通的好吃，但兩塊歪歪斜斜搭在一起的蛋糕和精巧的小勺子不知怎的就這樣留在我的腦海里，越過那天晚上直到今天，一閉眼便歷歷在目。

有時候人就是很奇怪，會忘掉重要的數字，卻會記得無關緊要的事情。就像我到現在還記得11歲時乘坐的出租車，小學的一個夏天吃的草莓味蘸醬餅干，還有幼兒園時裝睡被老師叫起來畫雪人。這些片段沒有隨著時間的逝去而模糊些許，反而被襯托得更加清晰，蓋過了其他好的壞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回憶。

我不喜歡長崎，雖然我時時會想起一望無際的藍天下灑滿陽光的街道，紅燈長得不像話，校服寬大的下擺里穿過的涼爽的風，也會想起那些自己遙遙眺望著的星星，祈禱著臺風不要來的夜晚。當然，最忘不了的還是那個搖曳的晚上，擺在落地窗前的兩塊蛋糕。

我又開始想念長崎蛋糕的味道了。前幾天逛淘寶，發現專門做日本代購的店里有了長崎蛋糕，可惜我正在千方百計地減肥，只好不舍地關掉了頁面?；蛟S有一天我會再去買吧，誰知道呢。畢竟叫人難以忘卻的其實并不是長崎蛋糕，大概也不是長崎，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的小回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