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視閾下的威廉·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研究

李東明

多維視閾下的威廉·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研究

李東明

（河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威廉?福斯特是美共歷史上的著名領導人，在美國共運史上乃至在20世紀美國激進主義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美國理論界圍繞著美共創始人威廉?福斯特和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研究形成了分別以激進主義、國際主義和新歷史主義為核心的三種研究范式。首先，美國學者從激進主義的視角出發，認為福斯特的政治思想和共產主義運動作為對美國現實不公的真切反應，有其存在的必要和價值；其次，美國學者從國際主義的視角出發，認為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是非美的舶來品，是蘇聯在美國的代理人和工具；再者，美國學者從新歷史主義的視角出發，認為福斯特的政治主張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深受當時歷史大背景和政治、社會環境的影響，以此來探求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為何停滯不前的緣由。從歷史經驗看，系統梳理和探討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不僅能夠為我們回駁西方歷史虛無主義思潮提供可參考的素材，而且能夠為當今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和實現中國夢提供重要的歷史啟示。

威廉?福斯特；美國共產主義；國際共運；中國夢

威廉?福斯特是美共歷史上的重要領導人，其政治形象是復雜的、多元的：美國理論界對福斯特的評價不盡一致，中、美理論界對其評價也更是截然不同。因此，探討威廉?福斯特的政治形象及其共產主義思想，系統梳理和深刻分析美國理論界研究美共領袖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多維范式，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激進主義視閾下的福斯特及其共產主義思想

所謂激進主義，目前尚未存在統一的理論體系，但一般認為是指“對現存社會的組織和運作方式懷有強烈的不滿，對現存社會制度抱有徹底的否定態度，急切地希望對社會進行根本性的、急劇和即時的改變?！雹購埥ⅲ骸墩蜗到y學》，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年，第171頁。激進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思潮，通常與社會動蕩、變革、改良、革命、戰爭或沖突等一系列問題聯系在一起，它的核心概念是：問題、不平等、改變。激進主義的基礎概念是問題，問題的產生大都是社會不公所致，因此激進主義格外強調統治和壓迫。由于社會上的不平等導致民眾生活比以往更加艱難，因而民眾亟需改變現狀以尋求問題的解決。這種改變往往與社會經濟結構和政治層面的改變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同樣，福斯特的共產主義思想源自于社會不平等所引起的被壓迫、被剝削現象，力圖改造現存社會制度以尋求問題的根本解決。據此，部分美國學者認為福斯特是美國20世紀激進主義歷史的代表性人物，其主張的共產主義思想屬于激進主義的范疇。同樣，美國共產主義運動也屬于美國激進主義的一部分，是美國本土歷史文化傳統的產物。如米歇爾?布朗所言，這些歷史學者們“將美共歷史放在了美國左派歷史的長河中”①Michael E.Brown,New studies in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e of US. Communis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92.p.9.。

改造美國社會現實、建立一個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的共產主義新世界是福斯特不變的政治追求。這種共產主義理想根源于他對階級剝削和社會不公的極端仇視，對自由、公平等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福斯特來自于貧困的工人家庭背景，對工人階級有著天生的好感與同情。艱苦的工人生活經歷使福斯特深刻感受到了現實社會中的種種不公。在歷次階級斗爭中，福斯特逐漸地在組織和領導工人群眾方面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能，并且毫不猶豫地投身于消滅階級壓迫與剝削的政治追求中。正是由于福斯特有著豐富的工會工作經驗以及與工人群眾有著緊密的接觸，與當時美國共產黨領導層中的大多數黨員相比，他提出的政治策略更能夠契合于美國工人運動的實際狀況。因此，在福斯特及其領導的工會教育同盟的積極努力下，美共在20世紀20年代取得了一系列的成就。自福斯特加入美國共產黨之后的很長時間里，他仍然能夠清醒地認識美國勞工運動的具體實際，并提出一系列有價值的思想主張。比如，他清醒地認識到美國的工人運動落后于歐洲的事實，主張依托勞聯等舊工會開展組織工人群眾的工作，以減少美共在行動中的阻力。再比如，他密切注意著美國各行業內階級斗爭的發展態勢，不失時機且靈活地采取抵制性的政策，并取得了一定的實效。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美國的新左翼歷史學家們“將美國共產主義視為早期激進運動的合法繼承者以及是由特定行業或社區的經驗形成的經濟和政治斗爭的本土產物，就具有一定的說服性?！雹贘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4,p.273.

應該說，早期福斯特作為一名進步人士和激進主義者，目睹了資本主義社會中所存在的諸多不公平現象，積極探求改變現狀的方案與途徑。他在探求改善現狀之道的過程中，經過反復的比較與鑒別，最終轉向了共產主義。共產主義同美國本土的所有激進主義一樣，都是為了消除由社會不公所引起的壓迫、剝削現象，積極改變現存社會的組織與運行方式。相較而言，共產主義更為激進，改變社會現實的方式也更為徹底。福斯特在加入共產黨之后，建立一個生產力高度發達，物質生活極大豐富，自由、平等的共產主義新世界便成為其孜孜以求的目標。然而，共產主義社會具體應該是怎樣的及其實現途徑是什么？福斯特等美國共產黨人心中并未有一個確切的概念。實踐表明，為了實現自己心中最為神圣的共產主義理想與信仰，各國共產黨人無不進行了艱苦的思考與斗爭。福斯特就是20世紀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在美國傳播與實踐的背景下，共產黨人積極踐行傳統的共產主義理論、艱苦探索改變社會現狀之道的真實寫照。

然而，福斯特和美國共產黨的政治理念在美國的實踐并未取得理想的效果。美國學者大都認為，像大多數資本主義國家內的共產黨一樣，美共雖然在組織上仍然存續著，但早已經被排除在美國的主流政治之外，難以實現其政治理念和發揮其政治效用。同美共一樣，歐洲資本主義國家內的一些共產黨雖歷經改造能夠重新煥發生機，但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亂和衰退，“它們或者將自己改造成為溫和的社會民主選舉的機器，或者刻意淡化馬列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論色彩?！雹跩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4,p.273.在這種情況下，難怪資產階級政治理論家們會樂觀地提出了“歷史終結論”，即，這種結束并不僅是社會主義政治的結束，而是社會主義歷史本身的終結。對他們而言，“明顯取勝的自由企業資本主義以及多元化民主已經解決了體制內固有的意識形態沖突，并為反駁共產主義和其它激進政治提供了論據?！雹蹻rancis Fukuyama,“The End of History?”, National Interst 16(Summer 1989),p.3-18.轉引自 James R.Barrett,“William Z.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3.

但與此同時，美國的歷史學者也指出，共產主義的失敗并不意味著福斯特等美國共產黨人的共產主義思想就毫無價值和存在的必要。這是因為，世界上仍存在著諸多不平等的現象，即便是像美國這樣生產力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內仍然存在著貧困和無家可歸的現象；世界上有幾百萬人口仍脆弱地掙扎在饑荒與戰爭之中；有組織的激進主義和各種形式的斗爭時而有上升之勢等等。從這個意義上講，馬克思、恩格斯等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導師們所駁斥的社會不公和階級剝削現象并未完全消除。美國的歷史學者認為，雖然蘇聯共產主義與美國共產主義所推崇的舊式斗爭策略已經過時，甚至很少有人會為其衰亡唱挽歌，但是源自于不平等和壓迫現象的共產主義思想以及其它形式的美國激進主義仍然會存在著。這也就是說，只要社會不公、壓迫與剝削的現象繼續存在著，共產主義作為一種激進主義思潮就仍然有它存在的必要和價值。其重要價值在于，對資本主義施加外在壓力，迫使資本主義作出讓步和調整，促進造福于民眾的社會主義因素的不斷增長。正是因為如此，美國的歷史學者詹姆斯?巴雷特這樣指出：“雖然美國共產黨改造美國社會和建立共產主義世界的努力失敗了（大部分美國工人拒絕接受美共所宣揚的革命模式進行社會變革），然而，美國仍需要美共組織及其策略的存在，對美國這些窮人和被不公正對待的人們進行激進的宣傳?！雹貸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4,p.274.就此而言，福斯特等美國共產黨人的共產主義思想作為對美國社會不公正和階級剝削現象的真切反映，并未終結和過時。

二、國際主義視閾下的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

應該說，福斯特并不缺乏為夢想拼搏的決心，也不缺乏堅守夢想的毅力，但如何解釋這樣一位具有非凡才能的工人階級激進主義者最終以在政治上的默默無聞而終其一生呢？與福斯特一樣，美國共產黨人為了心中的共產主義理想進行了艱苦的斗爭，但又如何解釋美國共產主義運動處在停滯不前的狀態呢？這些問題不僅引起了美國共產主義歷史學家的關注，而且也引發了資產階級理論家們的濃厚興趣，同時也是國際共運研究工作者難以忽視的問題。

眾所周知，福斯特屬于國際共運史上的重要人物，美國共產主義運動屬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部分。因此，為了更好地探討美國共產主義運動衰落的原因，就繞不開探討影響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國際性因素，即蘇聯和共產國際。正如詹姆斯?巴雷特所言：“倘若不考慮共產黨作為一個政黨組織及其在政策制定上深受蘇聯影響的特殊特征，想要全面理解福斯特政治觀點的轉變是不可能的?！雹贘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4,p.274.事實上，美國共產主義既是對美國社會不平等和壓迫現象的真切反應，同時也是在共產國際和蘇聯的指導下推行的。影響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本土和國際兩個因素始終存在著緊張的關系。福斯特的思想主張與政治實踐恰好證明了本土因素與國際因素之間的這種緊張關系。一方面，福斯特早期持續專注于各行業內工會組織的詳細狀況，強調了國內甚至本地環境對于美共日常工作的重要性。與美共黨內那些更具有理論想法的黨員干部相比，福斯特反復強調美共要注重美國工會運動的現實。另一方面，福斯特作為美共重要領導人的身份使其不可能忽視蘇聯政策和政治活動對于美共與美國勞工運動命運的影響。

美國的“舊史學派”更多地強調了共產國際政策的制定對于福斯特和美共的影響，而較少考量福斯特的個人因素和美國的國內因素，但“新史學派”卻又忽視了從國際主義的角度來考察福斯特與美共。正如美國學者杰夫?艾利所言：“這種對社會歷史的推論有時削弱了國際共產主義聯合的重要性，甚至造成了這種極端的情況（主要指在研究美國共產黨的作品中），即共產主義與共產主義歷史的相脫離?！雹跥eoff Eley,“International Communism in the Heyday of Stalin”, New left Review I/157, May-June 1986,p.92.誠然，美國共產黨所奉行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蘇聯共產黨所占據的主導地位，無不意味著蘇聯的政策在組織實踐和理論運用上對美國共產黨有著直接的影響。在美國理論界，學者們對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不同解讀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他們之間直接性的敵意對抗，他們不僅在共產黨歷史方面的看法不一致，而且對美共的政治活動也有不同的看法。正如哈維?克萊爾等美國學者所指出的那樣，這個問題所包含的內容已經“超越了我們對美國基本價值觀的晦澀的學術闡釋以及超越了我們對自己政治文化的狹隘理解?！?。①Harwey Klehr, Haynes， and Anderson,“Soviet World of American Communism”, New 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6,p.3.顯然，在美國學者看來，僅從美國激進主義的范疇來理解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從國際主義的角度來理解福斯特的政治行為和美國共產主義運動。

福斯特踐行共產主義的初衷一方面是由于當時美國社會缺乏明確的可供選擇的激進方案，另一方面是由于馬列主義和蘇聯社會主義模式所固有的強大吸引力。福斯特及其領導的工會教育同盟會員深受蘇聯社會主義的影響而心懷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他們無不憧憬在美國建立一個沒有階級壓迫與剝削，充滿公平與正義的共產主義社會。福斯特在工團主義時期所主張的革命精英主義被證明與列寧的革命先鋒隊理念有著明顯的兼容性。對于福斯特這樣一個重視紀律和崇尚斗爭的人來講，共產黨代表著最富有戰斗力的少數精英分子。正如詹姆斯?巴雷特這樣說福斯特：“在蘇聯共產主義的官方作品那里，他發現了一個有章可循的模式和一門科學的語言，兩者與他內心身處所堅持的政治觀念形成了共鳴?！雹贘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 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6,P.119.

福斯特在四十歲時加入美共，憑借其豐富的勞工組織與罷工經驗，對于重塑美國工人運動躊躇滿志。他持續致力于組織勞工運動，為正確的勞工政策而積極斗爭。然而，福斯特所在的美共黨內不久便爆發了激烈的派系斗爭，在黨內自上而下集中制的情況下，福斯特很快發現自己能否有效宣傳自己的政治理念取決于美共黨內斗爭的結果以及共產國際內部斗爭的結果。整個20世紀20年代，由共產國際闡釋和由美共踐行的共產主義理論與福斯特在工會中、勞工黨運動中以及在其它地方的政治實踐形成了激烈的沖突。當福斯特的政治觀念與蘇聯的結論發生沖突時，他選擇了服從于共產黨的民主集中制紀律。他改造舊社會、建立新世界的革命豪情完全湮沒了他早年思考問題時所具有的創造性。福斯特從20年代開始，就曾設想了一個在美國社會從未出現過的社會主義愿景，更是在30年代初呼吁在美國建立一個蘇維埃式的工農政權。當然，共產主義作為一種崇高的理想和信仰本身沒有什么不妥之處，但問題是由于蘇聯社會主義模式建立初期所發揮的積極效用，福斯特等美國共產黨人將蘇維埃制度作為共產主義的模型與理想載體。雖然福斯特在加入美共之后的最初幾年里并不完全贊同蘇聯的所有決定，但是福斯特很快轉變了自己的態度，轉而聽命于蘇聯。比如，針對當時佩帕爾關于建立農工黨的主張，福斯特一開始也心存疑慮，認為建立農工黨是犯了工團主義錯誤的冒險行為，但他逐漸認同了這一觀點。③J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 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6,P.119.并且，當佩帕爾根據共產國際的精神準備與費茨帕特里克決裂的時候，福斯特的立場更接近于佩帕爾。④Theodore Draper,“American Communism and Soviet Russia”, New York:Vintage Books,1960,p.73.再比如，福斯特在與洛夫斯東的派系斗爭中，他根據共產國際的有關決定背離了他反對建立雙重工會的政治初衷，轉而積極支持建立新的革命性的工會。在人民陣線時期和戰爭年代，福斯特由于身心健康嚴重惡化，不能及時對共產國際反法西斯人民統一戰線作出積極的反應，慢慢脫離了美共的核心領導層，甚至與那些曾經成就他政治觀點與個人地位的美國工人運動相脫離。在這種情況下，福斯特在很大程度上與人民陣線所代表的社會意識形態相分離，轉而反對美共黨內改革派的觀點和美共擴大社會基礎的民主方案。隨后在蘇聯的支持下，福斯特堅決反對白勞德，防止美共滑向社會民主黨的立場，以保持馬克思列寧主義火焰的經久不息。隨著時間流逝，根據不同的問題，福斯特不斷地轉變自己的政治立場，愈來愈以蘇聯方面的政治策略馬首是瞻。憑借蘇聯方面的支持，福斯特在二戰結束后通過批判白勞德主義，在美共黨內重新獲得了昔日的威望，但此時的美共已開始走下坡路。

可以說，福斯特的政治歷程富有代表性，即福斯特走上共產主義道路的決定就深受蘇聯的影響，他最終于1961年病逝于蘇聯而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作為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他這種對信仰的堅守和對目標的篤定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但這種偏執的情感嚴重影響了福斯特的獨立思考。無疑，在美國學者看來，福斯特緊跟蘇聯的步伐或深受蘇聯社會主義的影響有礙他真切地分析和判斷美國的客觀實際與政治形勢，進而有礙于美共政策和斗爭策略的正確制定。

三、新歷史主義視閾下的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

新歷史主義強調在理解一種現象或者一種理論觀點時，將本土因素和國際因素結合起來。新歷史主義的研究作品表現出了更多的靈活性，從更多、更廣的角度來研究福斯特和美國共產主義運動史。這些作品并未簡單地認為福斯特的政治思想和美國共產主義運動是非美的舶來品，而是著重研究影響福斯特政治主張和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發展態勢的個人因素和本土因素。

就個人因素而言，新歷史主義認為福斯特作為美共的重要領袖，對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衰落負有一定的責任。這不僅是因為福斯特沒有處理好美共與蘇聯的關系的緣故，還是因為“福斯特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教條式解讀（這種解讀既是美國反共政治氛圍的產物，也是福斯特對于蘇聯政治策略認識的產物），對于美共組織的衰落也有著極其重大的負面影響?！雹貸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6,pp.228-229.福斯特在捍衛馬列主義基本原則的時候，未能處理好馬列主義與美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問題，一味地宣揚馬列主義的普適性而罔顧美國的經濟、政治、社會以及民眾的心態等具體實際。但需要指出的是，福斯特之所以會如此，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深受當時傳統經驗以及國際共運一般結論的影響。在當時國際共運越左越革命的歷史背景下，福斯特在馬列主義原則、“美國例外論”、黨內派別斗爭、黨的工作策略、國際國內形勢等重大問題的分析與判斷上無不得出了過左的結論，使美共陷入了被動的地位。

就本土因素而言，當時的歷史環境也在塑造著福斯特的政治實踐，對美國共產主義運動有著較大的影響。比如，福斯特對二戰后形勢的認識被現實的危險塑造著。當時，美國與蘇聯之間展開國際性的對抗，杜魯門政府積極推行遏制政策以應對來自于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威脅。當時，美國安全局甚至聲稱共產主義運動不僅已經感化了民主人士的立場，而且塑造了美國公眾的觀念。1945年2月，正當蘇聯紅軍進攻德國的時候，美國國內做了一項民意調查，即“你認為戰后蘇聯會誠意地與我們合作嗎？”有55%的民眾持著肯定的回答。但是到1946年9月，持肯定回答的民眾只占32%。當美國政府將國際共產主義的威脅與美國國內的激進分子聯系起來的時候，美國民眾開始對美國共產黨普遍表現出了極大的恐懼與敵意。在1947年春天，有超過61%的美國民眾投票認為美共是非法的。1949年，認為美共非法的民眾高達68%。因此，福斯特重新評估白勞德的分析和戰后重建的計劃，認為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和平共處的國內外形勢將會隨著戰爭逐漸消失。②J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76,pp.228-229.另外，戰爭對歐洲的破壞程度加深了福斯特對戰爭危險程度的估計。1947年初，在美共正積極組織反戰集會的時候，福斯特出訪了遭受戰爭重創的歐洲。他先后訪問了布拉格、索菲亞、貝爾格萊德、華沙以及倫敦、巴黎、羅馬、日內瓦和的里雅斯特等地。他被戰爭所造成的破壞所震驚，如他說言，所到之處，都是嚴重的破壞。①William Z. Foster,“The new Europe ”, 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47.p.8.正是基于戰爭所造成的嚴重破壞性，福斯特每到一地都積極宣揚美共對戰爭和經濟危機的分析與判斷，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先前對戰爭危險程度的評估。②J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29,P.5.可以說，正是由于當時歷史環境的影響，福斯特在階級沖突和戰爭危險的估量上得出了過左的結論。

同時，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衰落與美國激進主義衰落的歷史大環境也有著莫大的關系。二戰后，美國的政治環境使得福斯特等美國共產黨人很難看清美國共產主義應走何種道路才能發展壯大起來。美國在戰后為了適應冷戰外交政策而在國內掀起了反共狂潮，致使美共在法律上被禁止，并處在雇主和政府的打壓之下。美共的主要領導人要么被抓進監獄要么被迫四處逃亡。美國共產黨的組織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不得不轉入地下秘密工作。正如福斯特所言，美共的衰弱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用政治鎮壓來解釋的。20世紀50年代，麥卡錫主義專制時期的美國政府認為，美國共產主義不僅將會對成千上萬的個人和美國的政治文化體系造成嚴重的威脅，而且會冠冕堂皇地實施破壞行動。因此，美國政府積極運用史密斯法審判美國共產黨人，旨在“制造和散播美共是在莫斯科直接控制下的危險密謀者這一政治形象?！雹跡llen Schrecker,“McCarthyism and the Decline”,in Michael E.Brown,“New studies in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e of US.Communism,” 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92,p.128.這種舉措逐漸“消除共產黨在美國民眾眼里的合法性”④Ellen Schrecker,“Many Are the Crimes”in J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36.。美國政府掀起的反共狂潮，不僅瘋狂鎮壓共產黨人及其領導的美國共產主義運動，而且加緊了對美國工人階級和其他民主進步力量的進攻，在國內造成了一種人人自危、“恐赤”的局面。毫無疑問，在美國學者看來，戰后美國十年間的政治鎮壓為美國共產黨走向衰落提供了最為重要的解釋。畢竟在當時麥卡錫主義肆虐的政治背景下，即便是美國政府一度容忍的激進主義思潮都成為了打擊的對象，更不必說高談革命的美國共產黨有多少生存的空間！

四、結語

美國學者由于身處資本主義的社會環境之中，對所研究之對象難免會帶有主觀情感，評事論人難免會受到美國社會、政治環境的影響。尤其是在蘇東劇變之后，歷史虛無主義不僅在中國甚囂塵上，而且在西方也愈演愈烈，其目的在于通過各種方式重新解釋歷史或評價歷史，甚至以“反思歷史”為名而抹殺歷史。在這樣的背景下，雖然美國的歷史學者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痹癥所在，但他們往往用一種資產階級或小資產階級的觀點、方法、立場來研究美國共產黨史、美國共產主義運動史中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因而對福斯特和美共的評價也明顯帶有貶低之意。如詹姆斯?巴雷特指出：“在激進主義與共產主義的交替影響下，福斯特的階級本能與政治觀點都被共產國際的政治需要所限制和扭曲。尤其是20世紀20年代中期之后，福斯特的政治實踐活動，似乎被蘇聯黨的政治和蘇聯政策的需要所主導?！雹軯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229,P.5.再比如，愛德華?約翰寧斯梅爾指出：“在許多方面，福斯特個性與觀點不能很好地適應20世紀30年代工人運動的新形勢。在冷戰期間，他對美共在激進主義中影響的衰退富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其行將就木的時候，他成為了孤立的人，可悲地與培育他政治生涯的傳統相脫離?！雹轊dward P.Jobanningsmeier,Forging American communism: The Life of William Z. Foster，New Jersr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4.p.6.對美共的評價，如詹姆斯?巴雷特指出：“美國共產黨人的獨立性和主觀能動性在其歷史中是毫無地位可言的。如同世界上其它共產黨一樣，美國共產黨人的作用就好像是蘇聯這個龐大機器中的一顆螺絲釘?！雹貸ames R.Barrett,“William Z. Foster and the Tragedy of American Radicalism”,Urbana 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P.6.客觀而言，雖然福斯特與美共曾犯了一些錯誤，但功大于過。如中國學者張高曾認為：“福斯特在其早期革命活動中，無論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存在一些錯誤，這些錯誤，是一個革命者在探索中的錯誤?！雹趶埜撸骸墩撛缙诟Ｋ固亍?，見《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哲社版）1985年第3期，第26頁。誠然，福斯特與美共作為美國共產主義事業的積極探索者，犯錯誤是在所難免的，因此，切莫用今天的眼光去加以苛責。

對福斯特及美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研究不在于探討美國適合不適合推行共產主義運動，也不在于批判福斯特個人因素對美共造成怎樣的不利影響，而是在于清醒認識到政治來源于日常生活的現實，來源于社會的經濟和文化傳統以及來源于大多數人民群眾迫切需求的重要性。通過多維視閾探討福斯特的政治思想與美國共產主義運動，至少可以為我們實現中國夢提供重要的歷史啟示。

首先，中國夢的實現必須堅持走中國道路，即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馬克思主義與本國實際相結合的問題是一個老問題，但也是一個常說常新的問題。我們知道，符合實際的政策是建立在對社會情況的不斷調查、研究和分析的基礎之上的，這就需要美共結合本國的具體實際，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來分析和解決本國的實際問題，同時將馬克思主義主動融入到本國社會，使之被人民群眾所理解和掌握。然而美共的工作鏈條中恰恰是缺少這么一個至為關鍵的環節。福斯特等老左派固守傳統的共產主義理論，將對馬克思主義作出符合美國實際的所有解釋都斥之為“修正主義”、“右傾主義”，最終導致了美共的活動嚴重脫離了美國的具體實際，陷入了教條主義的泥潭。很大程度上，這既是美國共產主義運動停滯不前的癥結所在，也是美共被美國歷史學者們所詬病的重要原因。因此，在我們凝聚中國力量、大力實現中國夢的今天，我們必須高度重視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問題，增強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堅定不移的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

其次，中國夢既要著眼于合作與共贏，也要堅持獨立自主。國際共運史上的一個慘痛教訓，就是各國共產黨為了實現自我發展而不得不依附于蘇聯，聽命于蘇聯，喪失了獨立自主性。蘇東劇變之前，美國共產黨在組織上接受蘇聯的領導，經濟上接受蘇聯方面的資助，喪失了獨立自主決定問題的能力，犯了盲目跟從別國黨經驗的教條主義錯誤。如哈維?科萊爾在《美國共產主義的蘇維埃世界》一書里專門寫道美國共產黨接受共產國際與蘇聯方面的資助。美國共產黨曾在建立之初就接受了共產國際方面的四筆資金。在30年代，美共接受來自蘇聯方面的資助每年大約在10000美元到15000美元之間。此后的50多年間，美共幾乎每年都在接受蘇聯方面的資助，到1988年，美共每年接受蘇聯的資助甚至已經增長到了三百萬美元。③Harwey Klehr, Haynes & Anderson,Soviet World of American Communism,New Haven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6.p.3.由于美共長期在經濟上依賴蘇聯，致使美共不得不按照蘇聯的思路來推進共產主義運動，喪失了應有的獨立自主能力。雖然美共在蘇聯的幫助下，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發展，克服了一些苦難，但這種盲目跟從別國黨經驗的做法最終成為了其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我們知道，每一個國家在民族特性、歷史傳統、發展水平各異的情況下，試圖用一種單一的、抽象的理論來解釋各自活動中所遇到的所有問題，顯然是不可能的，讓各個國家的發展都采取統一的模式顯然也是極其荒謬的。因此，中國當前的社會主義實踐，可以借鑒與吸收其他國的優秀成果，實現合作與共贏，但也必須用中國的理論來闡釋中國的問題，充分展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獨特創造。更為重要的是，切莫照搬照抄外國模式而喪失自我，因為“只有走中國人民自己選擇的道路，走適合中國國情的道路，最終才能走得通、走得好?！雹堋读暯浇邮芙鸫u國家媒體聯合采訪》，見《人民日報》2013-3-20(A01).

The Study of William Z. Forster and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in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dimension

LI Dong-ming
（School of Marxism，Henan Norm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7，China）

William Foster was a famous leader of the CPUS, and he was an important leader in the history of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as well as a famous person in the history of the 20th century American radicalism. American academia research on the CPUSA founder William Foster and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formed three research paradigms,namely radicalism, internationalism and new historicism. Firs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adicalism, American scholars think that Foster’s political thought and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s the real reaction on America reality injustice, have the necessity and the value of its existence; Second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nationalism, American scholars think that Foster and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is the exotic, and is the agent or tool of Soviet Union;Furthermo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historicism，American scholars think that Foster’s political opinions and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influenced by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politic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at that time,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why stagnation of reason. From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explored the Foster and the American Communist movement can not only provide reference material for us to refute the Western Historical Nihilism, and can provide some important historical enlightenment for us to follow the socialist road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to realize the Chinese Dream at this time.

William Foster; American Communism;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Chinese Dream

D045

A

1672-1217(2017)05-0084-08

2017-07-1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08JJD710019）：社會主義建設道路和發展模式研究。

李東明（1985-），男，河南輝縣人，河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研究所副所長，法學博士。

[責任編輯 常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