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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孩

2017-03-11 14:43李紫云
福建文學 2017年3期
關鍵詞:張煒電話母親

李紫云,90后,福建長汀人。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龍巖市散文協會會員。在《菲律賓日報》《福建日報》《福州日報》《廈門文學》《美文》《今日頭條》等報紙雜志網絡平臺發表作品。出版長篇小說《去流浪吧》。

已經整整一個月了,眼看那玩意還是沒有來,嫣然多少猜到了一些,那就是她有了,可是她連孩子他爸是誰都不知道。多么搞笑,嫣然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哼笑了一聲,打開粉餅給自己補妝。

鏡子里,嫣然看到了那個妖嬈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她那涂得鮮紅的嘴唇以及嘴角流露的那抹燦然笑容,短短幾秒鐘如電流之速傳遞到嫣然體內的每一根神經。嫣然顫抖著,直到聽見手中的粉餅掉入地板,發出的“哐當”一聲,她才鼓起勇氣轉身往角落里一瞥,發現搖椅上別無一人。是幻覺,是幻覺,這樣想著,嫣然重新把目光投射回鏡子里,卻再也無心梳妝打扮了,而是一頭栽在床上。

嫣然承認母親比她更漂亮,也更會打扮。那時候流行卷發,類似于當今的梨花頭,母親二話不說,就跑到理發店里讓師傅燙了一個。結果,那個師傅是剛來的,手生疏得很,結果可想而知,卷發失敗了。母親一不做二不休,果斷去理了個短發,哪知每個顧客都說好看,和當時的女明星有得一拼,這可讓母親找回了以往的自信,每天穿著緊身的吊帶裙,濃妝艷抹地在街頭賣弄風騷,走起路更是雄赳赳氣昂昂,高跟鞋和地面摩擦,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成了她一度喜歡聽的聲音。

母親二十出頭就開始接客了,她出生以后,母親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她甚至希望有朝一日開家門店,成為老鴇。事實卻是,她終究只能在那間不到三十平方米的潮濕陰暗的屋子里招待客人。那時候,她不過才剛學會走路,每次來了客人,母親都會把她放進那個木桶里,放上吃的玩的,讓她在角落里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小便大便全都一起拉到褲子上,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會哇哇大哭起來,往往等母親把她從木桶里抱出來的時候,她都已經哭不出聲來了。

那是個實木做成的木桶,容得下上千斤的大米。當然,這種木桶在當時就是用來儲藏糧食的,到了母親這里,卻成了安置孩子的用具。她四歲以前,每次母親接客,她都是在這個木桶里度過的。也許是母親不想讓她看到她赤裸在床上絕望又瘋狂的舉止,從頭到尾木桶都被堆放在房間的最角落里,一道簾子把她同母親的世界分割開來。她自認為她是個乖孩子,母親說的話她都聽,然而對于母親的世界,特別是她那過于瘋狂甚至慘叫的呻吟,她充滿著好奇。她開始會掀起簾子打量赤裸身子的母親,看她如何被陌生的男子壓倒在床上,伴隨著陣陣呻吟,面部表情又是如何的扭曲。

出生,成長的力量。每當她瞧見小孩那胖嘟嘟而又白皙嫩滑的小手,她都想上前咬一口,以滿足內心的失落。她喜歡小孩,她渴望在春暖花開的三月,產下一個粉嫩的嬰兒,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取名為春。

每次她躺在那張冰涼的手術臺上,她都會有股死亡之神眷顧她的感覺,她甚至希望一針麻醉過后,就可以輕飄飄地升上天了。然而,她卻每次都還能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嚴肅的臉。她進進出出那么多次,對方從未流露出笑容。確實,做著慘無人道之事,誰還能笑得出來?

一個月內禁房事,禁冷水,禁辛辣食物,禁煙酒。每次交代完這些,那張不茍言笑的臉都會冷冷地把她一掃而過,那埋藏骨子里的自卑一涌而出,在狂風中,把她撕裂得不成人形,最終她化為一粒塵埃。

你可要想清楚,這次做后,你可能再也沒有生育了。

窗外狂風肆起,烏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以至這話傳蕩到她的耳邊,變得如此輕飄。

嫣然從椅子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抓起包包,準備往外走,聽見那句冷冰冰的話語迎面飄來,你要干嗎!

老娘不做了!嫣然拋給對方一個白眼,踩著高跟鞋離去了。

出了私人診所,站在寒風中,嫣然直打哆嗦。她在原地轉了個圈,盯著她那還未凸顯的肚子看了許久,接著來到馬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榮錦花園。

張煒住在榮錦花園B棟408,至于是不是租來的房子,嫣然也不知道。她和張煒交往不深,見過幾次面后,他就把她領到這來了。他們沒有上床,自始至終都在聊天,當然都是張煒在說,她做聆聽,也是第一次,她算是見識了這么一個能說會道的男人。

張煒是做什么的?當嫣然一口氣爬上四樓,抵達他家門口時,她才想起來除了張煒的名字及住址,關于其他的,她一無所知,以至她想給他打電話,卻沒有他的號碼。

她在那窄小的過道里來回踱步。每走幾步,目光都會不自覺地往樓梯口瞄看一眼。張煒幾點下班呀?能確定他還住在這里嗎?要是他搬家了,她豈不是白來了一趟!想到這些,嫣然抬起腳跟用力往地面一跺,對她那一時昏熱的頭腦表示不滿。

嫣然?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吧。對于張煒的長相,她早就沒有印象了。當張煒突然出現,嫣然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卻有著一絲的興奮。

你是在等我嗎?

嫣然直視著張偉,心想這個人怎么瞧起來有點呆???不過她喜歡,她嬉笑地蹦到了張偉的身邊,帶有點嬌氣地說,人家都快凍壞了,你怎么才回來呀?

我不知道你會來??!張煒倒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進屋后,張偉看到嫣然直搓手,心里才有些過意不去,嗔怪道,來了也不知道打我電話!

她不以作答,直接把那雙冰冷的手伸到張煒的跟前,拋了個媚眼,撒嬌道,幫我暖暖!話剛落地,張煒握起她的雙手送到嘴邊,直吹暖氣。

那個晚上,嫣然選擇留在張煒家過夜,不知怎么的,她第一次有沖動,想撲倒這個看似有點木愣的男人。然而,當她光著身子躺在張煒懷里時,她的身子竟然有些顫抖,她別過臉竟然不去看他,但是想到肚里的那個小東西,她的身子慢慢扭動起來。

燈光下,嫣然望著張煒那張熟睡的面孔,感慨道,真像一個小孩。緊接著她想起了之前他那羞澀的神情,那是當他進入她的體內,她問他是不是第一次的時候,他臉紅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異性害羞,她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回應。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并非是他的第一次,事實也證明,他并非是童男子。

要不要關燈?當他再次勃起,她建議道。張煒沒有回答,他用他的下體告訴她,他還是很厲害的。

一大早,嫣然就醒了。她伸手摸了摸張煒那頂褐色的翠發,她決定等他醒來后,立馬滾進他的懷里,告訴他她喜歡他,要同他在一起。憑借她閱男人無數的經驗來看,張煒是不會拒絕她的,更沒有拒絕的理由。想到這里,她嘴角揚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她覺得,這輩子她注定是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中。正是因為母親太過于美麗,從來都是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當然母親也來者不拒,無論是老還是少,皆通吃。還記得她念幼兒園中班的時候,有個老男人幾乎每天都來她們家,每次來,都給她帶好吃的零食。也許正因為如此,她唯一喜歡上了這個老男人,她曾以為他會娶母親為妻,可是沒有,在那一年夏天結束,眼看她就要上大班了,老男人再也沒來找過母親。

母親是個酒鬼,每天夜里,客人走后,她就窩在沙發上喝紅酒。在燈光的照耀下,她似乎看到了酒杯里帶刺的玫瑰,指尖稍稍一觸碰,就會被扎出血。母親的酒量不好,幾杯下肚,就開始說胡話,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因一時間迷戀你的身體如同蜂蟻圍著你團團轉,有朝一日厭惡玩膩了,躲你都還來不及,更不會管你的死活。當嫣然長大后,重新回想起母親說的這句話,總感覺這話是在說她那忘恩負義的父親。

張煒醒了,他二話不說就把嫣然攬進懷里,在她的額頭上印了個吻,過后感慨道,要是每天醒來都能見到你,那該多好!

可以呀!嫣然心里高興壞了,她要的就是張煒的這句話。她撫摩上他的胸膛,似乎感覺到他體內的每一根血管都在沸騰。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問了一句,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可好?

真的?張煒的雙眼放著光芒,他又問了一句,你沒有騙我?

傻小子。就在她點頭的那刻,興奮的他再次把她裹到身下,熱身運動起來。

激情過后,張煒匆忙地穿衣,因為他已經遲到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無動于衷的嫣然,問了一聲,你不要上班嗎?

嫣然同張煒是在酒吧認識的,除了知道她的名字,關于她的其他信息他一無所知。

她向他拋了個媚眼,裝可憐道,我前幾天不是剛辭職嗎?這不只能來投奔你了。

張煒笑了??粗桓C里的嫣然,他似乎聞到了她的體香,把他那平息了的欲火再一次點燃起來。那一刻,什么遲到扣工資,被主管挨批,全都滾蛋。他張開手臂,如同一只饑渴的雄鷹,在短時間內撲向了嫣然。

當天,張煒上班后,嫣然回了一趟住處,她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一些平日要穿的衣服以及生活用品。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去敲隔壁鄰居陳潔冰的房門。陳潔冰是她在老鴇媽媽那里的姐妹,兩人都是在一年前脫離老鴇的懷抱自立門戶。論模樣,陳潔冰長得一點也不比嫣然差,只是陳潔冰跛腿,讓嫣然顯得比她略勝一籌。

阿姐,你在嗎?開開門,我有話和你說。嫣然知道陳潔冰這個時間段還在房間里,不是在睡覺就是起床了在化妝。嫣然等了好久,總算等到了陳潔冰開門。

一大早的,嚷嚷什么呀?

都已經大白天的十點鐘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早嗎?嫣然想這般問道,最后還是覺得算了。對于她們這群人來說,完全就是白天黑夜顛倒,眼里更是沒有時間觀念。嫣然看了看一臉沒睡醒的陳潔冰,直截了當道,這段時間,我恐怕不回來了,麻煩阿姐幫忙看著點。她們住的是低廉的套間,光線暗淡,長期都見不到陽光,通風效果也不是特別好。然而,就是這么個環境,依舊還是那些扒手光臨之處。

喲,攀上高枝了呀!陳潔冰臉上的困意不見了,她把嫣然從頭到尾瞅了一遍,笑容可掬道,阿姐真替你感到高興!

假惺惺,嫣然心里哼笑了一句,表面卻客氣地回應道,謝謝阿姐。然后裝出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可憐巴巴地說道,阿姐,我會想你的,有時間我一定回來看你,你自己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喲!說著,扭動著腰肢,踩著高跟鞋,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嫣然還沒有走幾步,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關門聲傳遞到她的耳朵。她得意地笑了,仿佛她瞧見了陳潔冰那張陰暗的臉以及飄浮在頭頂熊熊燃燒的怒火。

炫耀,女人慣用的小把戲,從而達到力挺自己、削弱他人的目的。過去,母親喜歡在街頭搔頭弄姿,那時候她還小不懂事,總覺得母親在裝瘋賣傻?;叵肫饋?,母親是在向眾人炫耀她自身的美貌,從而達到吸引男人的注意。

坐上出租車,嫣然心情愉悅,她終于告別了那間潮濕灰暗的住處,雖然她還不清楚張煒是否真的能依靠。

張煒待她很好。白天,他上班,她窩在他家里睡大覺,醒來就叫外賣,邊吃邊就看電視玩游戲,這樣的日子舒服安逸,可是日子久了,也就乏味了。她曾試探性地向張煒提出要出去找工作,張瑋白了她一眼,問道,你是懷疑我沒有養你的能力?張瑋的這一句話,讓她聽了有些感動,她突然覺得張煒是真的喜歡她,至于是否甘愿為她上刀山下火海,那還有待考驗。

他們并非每天都下館子,有的時候張煒會去菜市場買菜回來露一手,她就負責刷碗。在她看來,張煒做的飯菜可香了,以至很多時候她的舌頭都會被吞下去。

煒煒同學,你可不可以不要做那么好吃的飯菜?每次吃過癮后,嫣然就會趴在張煒的身上,像個天真的孩子把他當成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有一天,張煒下班買菜回來,一把把圍裙扔給她,完后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吩咐她道,去給你大爺做飯去!

嫣然想笑,但是忍住了。她來到張煒的身邊,伸手去揪他的耳朵說,有出息了是不是?大爺都出來了。

張煒瞪了瞪嫣然,我不是大爺,誰是大爺?隨后把嫣然攬進懷里,繼續說,大爺累了,先給大爺揉揉肩。

我還你姑奶奶呢!兩人一番較量比試后,張煒認輸,抓起圍裙老老實實地進了廚房,而她則躲在廚房門外偷拍起張煒來。說起張煒的長相,不過是張大眾臉,唯一突出之處就是鼻子大了一點,為此她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大鼻子。

大鼻子,看我!就在張煒轉過身的那刻,嫣然按下了拍攝,緊接著她沖進廚房,給了張煒一個熱吻。她突然覺得她已經奮不顧身地愛上他了。特別是白天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就開始懷念他的笑、他說話的神態以及他身上的味道,乃至她得出一個結論,愛,是從思念開始的。

當然,就算她不愛他,她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每天夜里都握著他的手入睡,習慣了每天醒來第一眼都能看到他。這期間,她的肚子有了明顯的隆起,每次當她撫摩上肚子的那刻,她都能感覺到肚里的小生命在成長,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籠罩于她,那是做母親的喜悅,更是孩子的成長傳遞給她的力量。

在孩子第六周的時候,嫣然去醫院做了一趟體檢,嬰兒發育得好,這讓她很開心。邁出醫院大門,嫣然直接撥通了張煒的電話,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這是張煒的孩子,她對張煒說,更對自己說。

當天中午,張煒趕回到家,面對躺倒在沙發上的嫣然,居然有些手無所措。她注意到張煒臉色發白,額頭上滲透出幾滴汗珠,是太熱了還是被她懷孕的事嚇到了,她不知道。

張煒沒有碰嫣然,他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坐著,支支吾吾地問,你之前,在電話里,和我說的事是真的嗎?

當然啦,難不成還是假的嗎?嫣然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張煒,心底咯噔一聲下沉,她似乎意識到他并非會接受她肚里的孩子。想到這里,她突然覺得前所未有地委屈,淚水不禁在她的眼眶打轉。

看到嫣然的淚水,張煒著實一愣,急忙問了一聲,怎么哭了?大概是明白自己之前說錯了什么,主動道歉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煒這么一說,她眼眶里淚水全都溢了出來,卻又笑著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了。張煒上前抱住嫣然,把腦袋埋進她的脖頸,溫柔道,我就要當爸爸了,我怎么能不高興呢?

聽到張煒說出爸爸兩字,她的內心悲喜交加,她甚至在想,如果讓她早些遇到他,那該有多好!

真的要去見你爸媽嗎?那個星期,張煒提出帶她回老家見他爸媽,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竟讓她興奮,又讓她焦慮不安。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寬慰道,有什么緊張的,丑媳婦終究是要見公婆的。

不知為何,張煒的這番話讓嫣然心頭一片暖意,她真希望張煒的父母如他所說的一樣,是個通情達理、明理是非的父母??墒巧鈭錾系娜?,個個都是老狐貍,打著如意算盤,以利益為重,和這樣的人接觸,別說吃頓飯,就是見一面,她都惶恐不安,何況對方是張煒的父母?

然而事實告訴她,張煒的父母并非她想的那般可怕,從頭到尾倒是對她很客氣。張煒顯然不是一塊沉得住氣的料,三番兩次想要同他父母道出她懷孕的事,被她給強行阻止。她覺得她必定要靠自己的本事征服兩位大人,肚里的孩子是重要,問題在于畢竟不是張煒的孩子,底氣不足。

他們只在張煒家吃了一餐午飯就離開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嫣然總覺得張煒不對勁,神色凝重,像是經受了什么重大的事。嫣然三番兩次想要開口問個所以然,最后還是被她咽回了肚中,她背靠著座椅,打起盹來。

中途張煒踩了個急剎車,嫣然從夢中驚醒,待她看到張煒臉上滲透出的虛汗,她終于忍不住了,問了一聲怎么了。然后,當她話剛落地,腦子清醒的她馬上意識到了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張煒的父母對她不滿意,甚至背地里要求他和她分手。

回到張煒的住所,嫣然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起先,張煒還不知道嫣然在房間里干嗎,直到她從房間提出行李箱,他才驚得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你這是干嗎,瘋了嗎?張煒一把沖上前,搶過了嫣然手中的行李箱。

還給我!嫣然大聲嚷道。

不還!張煒緊緊地握住了行李箱的把手,他沖嫣然喊道,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張煒突如其來的大喊震住了嫣然,她看了看面紅耳赤的張煒,感覺到一股暖流傳遞她的體內,她在心里問自己,難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嗎?

嫣然,你這是怎么了?張煒恢復了溫柔的語調,他雙手攬住她的肩膀,安撫道,嫣然,看著我的眼睛,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都不要你離開我!

當晚,嫣然躺在張煒的懷里入睡。閉眼之前,她仔細打量著他的那張臉,伸出手一一撫摩了他的五官,特別是他的那個大鼻子。她突然有股上前咬一口的沖動,當她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的時候,他對她說,既然你那么喜歡我的鼻子,干脆就咬下來吧,我可不介意的。

看著張煒一臉的壞笑,嫣然當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她還是白了他一眼,說了句惡心。完后,側過身,掙脫掉他的懷抱。這一下,張煒急了,他趴在她的肩膀上,溺愛地問,怎么了,我的小乖乖,是不是又生氣了?

嫣然突然想哭,她重新投入他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他。

睡吧,我好困。嫣然把腦袋埋進他的懷里,她淚流滿面,不敢去看張煒。

幸福來得如此之快,讓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目光投向于枕邊的張煒,然后他們十指緊握,而她的另一只手則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這一刻,她覺得她是最幸福的。

張煒開始每天晚上都要加班,等他回來的時候,她都已經躺在床上了,好幾次都睡著了。她和張煒的交流也因此減少了,然而不變的是每天晚上張煒都會買她喜歡吃的蛋糕和水果,作為她第二天早上的早餐。當然,有些時候,張煒要是起早了,也會幫她磨豆漿或是煎雞蛋,還告訴她懷孕期間一定得多補充維生素和蛋白質。然而他自己呢,短短的半個月就瘦了不少,尤其是那熬夜熬出來的黑眼圈及眼袋,讓嫣然看了好心疼。

一天夜里,嫣然中途醒來,發現身旁并沒有張煒的身影,打他的手機,發現他的手機居然在床頭。她走出臥室,發現坐在沙發上的張煒盯著電腦看得出神。

你怎么還不睡呀?她來到張煒身邊,把頭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都是她看不懂的編程。張煒是做IT行業的,用他自己說法就是一個苦逼的碼農,每天面對的都是枯燥無味的編程。

張煒讓嫣然去給他調一杯咖啡,咖啡端到他面前時,她搶先喝了一口。張煒白了她一臉,嗔怪道,懷孕了怎么能喝咖啡呢?嫣然一臉無辜地回答,怕你喝太多,到時候睡不著覺。張煒聽完,把她擁入懷里,安撫道,這段時間等我忙完了,我好好陪你!

張煒雖然還沒有向她求過婚,但是嫣然已經打心底里認同了他。和他在一起,她感受到家的溫暖。她無意間知道,張煒的父母已經不再往他的銀行卡里打錢了,關于他們的一切花銷,都要他獨自去賺取,這也是他每天熬夜碼農的結果。嫣然很想為他做些什么,她開始每天早起為他準備早餐,扮演好賢惠妻子的角色。當然,她也心血來潮想要去謀取一份工作,可是她又會做什么?

招聘廣告五花八門,但是沒有一個能入她眼,她在乎的不是工資多少,而是現在她懷有身孕,任何一點閃失恐怕都會導致流產,這種得不償失的事她才不干呢!回家之前,她到商店逛了一圈,買了不少東西,當然用的都是張煒給她的那張銀行卡。

她在外面吃了午飯才回到張煒的住處,開門的那一刻她聽見了廚房里傳來乒乓的聲響,她的第一直覺就是進小偷了,她剛掏出手機想要給張煒打電話,只見他的母親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嫣然慌里慌張地叫了一聲阿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同她交鋒,卻已經聽見她不動聲色地說了一聲,進來呀,還愣著干嗎?

張煒的母親對她很客氣,先是問她有沒有吃午飯,隨后又問她要不要再喝點她燉的骨頭湯。嫣然委婉地謝絕了,她端正地坐著,兩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她知道張煒母親的客氣無非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對方說什么,她都不激怒人家。

出乎預料的是張煒的母親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到茶幾上,用手指滑到她的跟前,對她說,你是聰明人,你知道該怎么做!

從頭到尾嫣然緊抿著嘴,一句話也沒有說,眼看張煒的母親邁出家門的前一步,她才張嘴說,我懷孕了。她做好了準備,迎接張煒母親的張嘴大罵,可惜她錯了,張煒的母親扮演的都是文明的角色,只是投射給她的目光如同刀鋒般尖銳,讓她當場打了個寒戰。

那你更知道該怎么做了!

我想生下來。話剛落地,她就后悔了,因為她看到對方鐵青著臉,像一只發怒的獅子吼叫道,你想都別想,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后果你是知道的。說完,房門“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

嫣然念初中那一年,被母親送到了一所陌生的城市,過上了寄人籬下的生活。那是她的姨媽,雖然同母親情同手足,但是之前她從未見過。姨媽對她很冷淡,她也不知道該和姨媽怎么相處,當然她和姨媽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因為平時她都住在學校里,只有周末兩天才回姨媽家。

她在姨媽家一共待了整整三年,一直到她初中畢業,在這三年里,母親來看望過她幾次,每次離開都會塞給她一筆錢。她和母親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中考之前,對于半年未見的母親,她大為震驚,因為那時候母親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昔日的美貌早已消失殫盡。她三番兩次都想問母親你怎么了,但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離別之時,母親緊緊地抱著她,一個勁地叮囑她要學會照顧自己,并告訴她唯有好好讀書才能出人頭地!

中考完不到半個月,她接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原來,三年前,母親就染上了性病,為了不拖累她,才狠心把她送走!很奇怪,在母親的葬禮上,她一滴眼淚都沒有落,倒是在她看到母親的尸體推進殯儀館化為灰燼的那刻,她才徹底大哭起來。

她雖然走了母親的老路,但是她不想步入母親的后塵,孤零零地一個人老去,她想要一段婚姻,給她最終的保障。

張煒母親離開的那天晚上,她在他的懷里哭成了淚人。

別哭了,張煒安慰她道,再哭的話我也要和你一塊哭了。說完,他扭曲著臉,裝出號啕大哭的樣子,還死命擠出了兩滴淚水。

嫣然“撲哧”一聲笑了,她摸了一把他的臉頰,提議道,要不我們把門鎖給換了?

張煒搖頭,他告訴她換門鎖不是最終目的,我媽要是誠心在門口守著,你該怎么是好?

她坐起身來,看了一臉張煒,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

張煒再次抱緊她,哄勸道,好啦,相信我,我會解決好的。

怎么解決?

還不簡單,張煒胸有成竹道,眼下唯一辦法就是搬家,這樣我媽就找不到你了。

起先,嫣然認為張煒只是隨口說說,并不當真。直到有一天回來告訴她已經托朋友找好了房子,她領會到他對她的用心。當然,這些恐怕是托肚里寶寶的福。

張煒的朋友替他們找了一套位置適中、交通便利、光線充足的單身公寓。一天的時間,他們就搬了進去,當天晚上,就過起了新婚兩口子的甜蜜生活。

肚里的寶寶三個月大的時候,張煒買了幾本早教的書回來,讓嫣然每天看一點。偶爾有空的時候,他自己也看。他和嫣然討論最多的是關于寶寶的性別,雖然說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只要健康就好,可是相對于男孩來說,他更喜歡女孩。嫣然恰恰與他相反,她希望生的是男孩,充滿陽剛之氣,即便是困難重重,也能頑強突破,更重要的是,這是世界上唯一同她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這些,張瑋都不明白,嫣然也不需要他明白,只須沉浸在他即將當爸爸的喜悅中就好。

眼看已經進入了十一月,刮風下雨那是常有的事,每每這種天氣她便不出門,而是選擇窩在床上對著電腦學織毛衣,她不單是為肚里的寶寶織毛衣,也給張煒織了一條藍白灰三色相間的圍巾。當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時,她感覺自己真正地把他拴緊了。

張瑋只比她大兩歲,但是卻比她之前接觸的所有男人都要沉穩。嫣然和她母親的最大的不同的就是,她的客人從未超過三十五歲以上,她不接受老男人,甚至說她覺得被老男人壓在身下是何等的惡心和恥辱!

她知道她的美麗讓每一個和她上床的男人都喜歡她,卻沒有一個男人甘心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張煒不同,她相信他除了戀上她的美貌以外,必定還被她身上某種特質征服了。當然,還包括即將做父親的榮耀和職責。僅憑最后一點,嫣然就覺得張瑋已經遠遠超出她之前認識的所有的男的。

很奇怪,越是覺得張瑋好,她越是覺得自己如此的丑陋。除此之外,她開始擔驚受怕起來,唯恐張瑋知道她過去從事的那份骯臟職業。雖說她已經把手機里那些男人的電話通通刪除了,就連陳潔冰的電話和微信,也被拉入黑名單,但是依然消散不去她內心的恐慌。

嫣然從未見過她的父親,但是憑借母親的眼光,她相信父親是一個美男子,同時她也相信母親是愛他的,以至心甘情愿生下了她??墒鞘聦嵶C明,她并非是什么有用之才,高中未畢業就輟學了。對于一個初次踏入社會的未成年人來說,她能做什么?去應聘服務員,經理同她說他們不用童工;去工廠上班,廠長嫌棄她效率低,耽誤工作進度……總之一句話,她處處碰壁。母親去了,姨媽家不能回,萬念俱灰倒不至于,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無助。正是在這種情景下,她碰到了老鴇媽媽。

她還記得她接待的第一個客人,整整比她大了十歲,在他的引領之下,她明白了何謂是男女之事。每接待一個客人,她就可以拿到三十塊的傭金,相比那些她無法勝任的工作,這門職業再好不過了。她在老鴇媽媽那一待就是六年,第七個年頭,才跳出來自己單干,雖然賺得比之前多,但是她在那三年的時間里,整個人老了許多。如今,她慶幸遇見了張煒,一個有責任擔當的男人,一個喜歡她肚子里孩子的男人,一個僅需要她一句話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

然而,她怎么沒有想到,張瑋暗中調查了她。將近一個星期,張煒又是深更半夜才回來,起先她以為是工作勞累所逼,正琢磨著該如何犒勞他。直到有一天凌晨,她被張煒打來的電話給驚醒。電話不是張煒自己打的,是他的朋友幫忙打的。嫣然被告知,張煒就在家門口,沒有鑰匙開門。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一聽,趕緊去開門,映入她眼前的是半瞇著眼的張煒,醉醺醺地倚靠在門邊。

這是怎么回事?干嗎喝那么多酒?嫣然的這句話不單是問張煒,也是問他身邊的朋友。

張煒的朋友聳了聳肩,回答道,他最近心情都不是特別的好,具體因為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個晚上,她看著身邊睡得呼呼作響的張煒,聯想起他最近幾天的表現。歸根一點,那就是張煒對她冷漠了。過去,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廚房親吻她,然后穿戴整潔,吃著她做的早餐,完后哼著小調高高興興出門。最近幾天呢,每天都起不來,以要遲到為借口,洗漱完就出門了,對她做的早餐完全棄之不理。白天給他發短信,不是簡短的一兩個字就是我在忙,一會兒再說。難道是張煒對她變心了嗎?還是在外面又認識了別的女人?她抱著一肚子的疑問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第二天,嫣然沒有起來給張煒做早飯,待張煒起床后,她依舊裝作還在熟睡。直到他準備出門了,嫣然才說話。她的聲音很輕,說的時候她一直閉著眼,她突然不想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因為她害怕在上面看到所謂的失望。

嫣然遲遲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卻聽見了鞋柜打開并關上的聲響。嫣然睜眼去看,發現他正在認真地系球鞋的鞋帶。

問你話呢,干嗎不回答?嫣然從被窩里坐了起來,她感覺到屋子里空氣的悶熱。

讓我說什么?張煒沒有看他,依舊在忙于手中的鞋帶。

嫣然突然覺得好笑,她盡可能不讓自己發火,畢竟她沒有找到張煒如此對他的原因。

我們談談吧!嫣然耐著性子說,她下了床,坐在沙發上,拉近了她和張煒的距離。

有什么好談的。張煒終于看了她一眼,可是除了漠然之外,不帶有別的色彩。

那一刻,嫣然突然發現自己從未了解過張煒,眼前的他對她來說甚至是那般的陌生。

沉默橫亙在彼此之間。張煒的鞋帶早已經系完,但是沒有離去的意思。嫣然猜到他其實是有話要說的,但是在她沒有給他勇氣之前,他是半句話也不會吭聲的。

說吧,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

你來找我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說這句話的張煒直視著她,不讓她有半絲的逃避和猶豫。

到底是不信任她,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勢涌向了嫣然,她竟想笑又想哭。她之前真的以為他和別的男人不同,現在她倒是明白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嫣然漠然地回答,她突然底氣十足,是什么給了她勇氣,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想羞辱我一番嗎?問這話的嫣然站起了身,她朝衣柜走去,打開,從里面取出行李箱。

你別亂來。

畢竟有過一次,張煒知道嫣然要做什么。

分手吧!

不可能。

嫣然把衣服疊好,一一裝進了行李箱。這一舉措張煒看在眼里,頓時慌了。他一把上前阻止,哪知嫣然一怒之下,把衣服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背后調查我,不是就想分手嗎?我滿你的意,你開心了吧!嫣然再也忍不住憋在心中許久的怒氣,她把平日里的臟話全都說了出來,罵張煒,也罵她自己,到最后她抓著頭發,無休止地哭了起來??薜倪^程中,她被張煒攬入懷里,她掙扎,他就是不松手,她捶打他的胸膛,最終依偎在他的懷里不吱聲了。

他們沒有分手,反而因為鬧過一次,兩人的感情再次進一步升溫。張煒除了白天上班,剩余的時間幾乎都是和嫣然黏在一起。每天吃過晚飯后,他們都會手挽著手在小區里散步,偶爾他們也去逛附近的商場,嬰兒生活館成了他們百逛不厭的地方。在那里,他們醉心于嬰兒的衣服、襪子、帽子等一系列物品,每次逛下來,都有股想要把店里的東西全都購買下來的沖動。

嫣然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每天臨睡前,張煒都要把腦袋貼到她的肚皮上,聽聽里面是否有動靜。往往這個時候,嫣然特別期盼孩子快點出世,她足以想象一家三口溫馨且幸福的時光。張煒已經向她求婚了,他們已經商定好在光棍節的那一天就到民政局領證去。

然而,就在光棍節的前一天,張煒接到了他父親打來的電話,說是他母親生病了,讓他趕緊回去一趟。出發之前,他給嫣然打了個電話,電話里面,他對嫣然說了一聲抱歉,恐怕第二天不能趕回來和她去領證了。

有什么要緊,反正過幾天你就回來了,等你回來我們再去唄!只是,嫣然怎么也想不到,張煒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同她通上電話了。

張煒回到老家的當天晚上,嫣然打他的電話就打不通了。那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但還是安慰自己沒事的,張煒肯定會晚些給他電話的,也許他正忙著照顧他母親,電話沒電了都不知道呢。

事實上張煒的電話已經落在了他母親的手里,他則被他的母親關進了小房間,任憑他怎么叫喊都無濟于事。

光棍節當天,嫣然一大早醒來,立馬抓起電話重新給張煒打電話,發現電話已經呼轉到了來電提醒。難道張煒收拾行李的時候忘記帶充電器了?可是她找遍了屋子四處都沒有翻找到他的那根充電器。這一下子,嫣然心急了,她知道張煒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但她不認識那里的路,就算去了一時半會也會迷路的,何況張煒的電話還打不通。

唯獨這一天,嫣然度日如年,她把手機握在手里,每隔一分鐘就看一眼,期盼張煒在下一秒給她打來電話。

張煒的電話終于打來了,可惜的是,電話里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母親,這無疑給了嫣然當頭一棒,她終于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在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他同他的母親早就設計好了的,為的就是拋棄她。

然而,張煒母親的一番話,讓她徹底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母親搗的鬼,以生病為借口騙他回去,為的就是分開他們。

張煒現在在哪里?嫣然重復問了幾遍,聽到他的母親回答,這個不是你要考慮的事,你需要考慮的是盡快離開我的兒子,否則我真的不客氣了。

張煒的母親說得很絕情,讓她聽了直打寒戰,但是她沒有在張煒的母親面前示弱,反而以堅定不已的語調說,我是不會離開他的,我和肚子里的寶寶會一直等他回來。

呵呵。張煒的母親哼笑了一聲說,是不是我們張家的種,那還不一定。我今天就明確和你說了,就算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了,我們張家也不會認這個孩子,而你,休想進我張家的門!

張煒母親的這番話如同一個響亮的巴掌徹徹底底地打醒了嫣然,讓她覺得心如刀割,呼吸困難。

電話掛斷以后,嫣然如同一個泄氣的皮球,癱倒在沙發上起不來了,她望著天花板,兩汪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兩天后,嫣然收到了張煒發來的短信。短短的一句原諒我的懦弱,抱歉,讓嫣然之前僅剩的一點希望全都化為烏有。但她還是不死心,鼓足勇氣撥通了張煒的電話,發現電話再也打不通了。

嫣然握著手機躺倒在沙發上,她那暗淡無光的眼睛癡癡地望著墻壁上的時鐘。張煒是不回來了嗎?可是屋子里到處都是他的東西,衣服、鞋子、筆記本,還有他喜歡的人,他怎么能夠忍心不回來呢?嫣然眼眶里淚水終于強忍不住,簌簌滑落。她想起這幾個月來,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為了躲避他的母親,他們從這套房子搬到那套房子;太多的美好回憶,太多的溫暖時刻,她怎么忘得掉?也就在那一刻,她感覺肚子的孩子踢了她一腳,她先是萬分震驚,緊接著一股巨大的風浪襲擊而來,她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的悲痛,放聲大哭了起來……

責任編輯 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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