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聲哥，她的眼里滿含淚水

■ 龍平生

叫一聲哥，她的眼里滿含淚水

■ 龍平生

（一）

那年，師范?？茖W校畢業的林小林分配到一所鎮初中任教。不到一年，他便當上了初二（1）班的班主任。當上這個班主任有兩個原因，一是原先的班主任調走了，二是他年輕有為，業務水平相當過硬，口碑也不錯。

其實，同學們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年紀輕輕的老師。他那濃眉大眼間透出的豪氣和睿智，溫和堅毅的臉龐寫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矯健挺拔的身影散發著青春活力，在這個有點閉塞的農村中學顯得很特別，是一個引人注目的“亮點”。

沒有幾天，林小林就注意到了班上坐在后排的一個女生。她穿著一件有補丁的灰色上衣，眼神間滿含的憂郁是這個年齡段不應該有的，上課時心不在焉，只是偶爾將脖子伸得長長的，好像看黑板有些吃力。當那天她又夠起身子向黑板望去時。林小林便走到她身邊問到：“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當她意識到老師在叫她時，她怯生生的站了起來，兩手不停地擺弄著衣角，“我，我叫劉慧?！?/p>

“劉慧，很好聽的名字！你一定是個聰慧的女孩子。老師想問問你，你個子不高，坐教室最后面是不是看不見黑板上的字？”林小林微笑著看著劉慧的眼睛說，看得劉慧有點不好意思。

老師的話讓劉慧感到特別親切?！笆怯悬c?！眲⒒奂毬暭殮獾幕卮鸬?。

“那老師等會將你調到前面去?！睖睾偷脑捳Z讓劉慧很感動。

下課臨走之前，劉慧就調到了教室前面去了。這事在劉慧心中泛起了漣漪。原來，去年，劉慧母親突然得了一場大病住院花了很多錢，到后來，雖然命保住了，但本來貧窮的家是雪上加霜債臺高筑，更要命的是母親基本不能干農活了，生活只能簡單的料理。父親本來要劉慧下學的。他說，“一個女孩子能認識幾個字就行了”。最后是母親的堅持，劉慧才能繼續上學。生活的變故，讓學習優秀的劉慧變得十分脆弱，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她的成績一下降到了全班中下水平。她像一只被人遺棄的丑小鴨，在教室的角落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想不到，林老師一眼就覺察到了她的一點窘迫，并給了她實實在在的幫助。這小小的幫助給劉慧欣慰，也燃起了心中的一點希望。

為了盡快對學生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林小林出了一道特別的作文題《寫給老師的一封信》。林小林還特別強調就當和老師談談心，暢所欲言，不拘一格。

第一次寫這樣的作文，同學們都很興奮。大都談了自己的理想、希望和對老師的看法等等。唯獨劉慧敞開心扉的對老師訴說了家中的變故之痛和對學習的消沉。洋洋灑灑幾千子字，這樣的長篇大論在學生作文中是不常見的。大概是那天林小林的一個小小的幫助和親和力給了劉慧勇氣，也有可能這些心中的話憋了很久是到了該說出去的時候。

“劉慧，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比旌?，林小林對正在埋頭做作業的劉慧說。劉慧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踏進辦公室。低著頭，不敢正視老師的眼睛。

“劉慧同學，老師很認真的讀了你的信，寫得很好，文筆優美流暢，情感也很真摯，所以老師很感動，不僅感動你對老師的信任敢于說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更感動你的情真意切對家庭的愛?！鄙铣踔幸詠?，劉慧還是第一次聽老師夸獎她文筆好、人聰明。她慢慢抬起頭看著老師那張溫情的臉，情緒隨之放松了許多。

“老師非常理解你現在的處境，困難總是有辦法克服的。你是個有潛力的學生，希望你一定不要放棄學習，老師知道你以前是個學習優秀的學生，現在努力還來的及，老師相信你?！绷中×终Z氣堅定地說。

看著老師信任的眼神，劉慧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學習上，我是你的老師，學習之余，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大哥，有什么煩惱、心事和困難，盡管和我說……”

從辦公室里出來，一陣輕風迎面吹來，讓劉慧頓感舒爽。此時的她心中似有一股清泉在流淌，無疑，林小林的話就是這股清泉，老師的話讓劉慧心中充溢著希望和溫暖。

第二天，林小林又到劉慧家進行了家訪，主要是看看她家里的情況，也告訴她父親，希望他支持她學習，有困難學校會想辦法解決的。自從那天談話和家訪以后，劉慧一改以往消極的學習態度，比以前更用功學習了。她就像一根彈簧，從最低點迅速上彈，成績直線上升，在年級里名列前茅。她從坐在教室角落里寡言少語的灰姑娘變成了老師和同學眼中倍受關注的“白雪公主”。劉慧心中知道，是林老師將他從沉淪中救了出來。

轉眼就到初中畢業了，同學除緊張的備考外，就是想記住這些青春的美好記憶和同學間的情意。在筆記本上留言是最好的一種方式。劉慧第一個想到是讓林老師留言。老師欣然同意。當那天老師將留言冊給她時，她有些激動也有些期待，“老師會寫些什么呢？

老師寫的是一首詩：“找一片心的牧場/盡情放逐你的理想/用歌聲驅趕失落/用喜悅掩蓋憂傷/縱然浪跡天涯/希望系在身上/心中有夢想/感覺不會流浪?！弊詈笫鹈恰澳阌肋h的朋友，林小林”。

想不到老師會寫一首詩，并且這么有才情，詩意而且深刻。劉慧這樣一想，老師在她心中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層。一定要好好學習，決不能辜負了老師對自己的期望，劉慧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二）

后來，劉慧如愿以償地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她首先想到是向林老師報喜。

“林老師，我考上縣一中了，真的很感謝您?！币贿M林小林宿舍，劉慧抑不住滿臉的興奮，全沒有了原先的羞澀和膽怯。

“老師也為你感到高興，你能考上縣里的重點高中老師感到特別欣慰。你今天的成績是你努力的結果，老師一直相信你?！绷中×中老驳恼f道。

“沒有老師的鼓勵和幫助，我不會取得今天的成績?！眲⒒壅\懇地說。

“不用說這了。對了，你上高中還有什么困難？你媽媽的情況好了些嗎？你弟弟學習好嗎？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嗎？到了高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到了學校有什么事就跟我寫信知道嗎？”此時的林小林就像一個愛嘮叨的大哥關心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樣說過不停。

“家里情況一切都很好，到了學校我會向您寫信的，哥?！眲⒒矍椴蛔越亟辛艘宦暩?，眼里便浸滿了淚水。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劉慧就改口稱林老師為“哥”。而這個哥盡職盡責，在以后的日子里，從來沒有間斷對劉慧的關心和幫助，在劉慧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林小林總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劉慧面前，鼓勵她，幫助她，開導她，讓她都過了一個個難關。而她也當仁不讓把自己當成他的小妹，什么事都告訴她這個哥。在劉慧心中一直把林老師當做一個可敬可愛值得信任的大哥哥，只到那一次。

高二上學期，劉慧的父親上山砍材不小心從山上掉了下來，脊椎骨受到了嚴重的損傷，醫生說如果手術成功，后期康復及時到位，最理想的結果也只能是能下地活動，有可能一輩子癱瘓在床。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作為家中長女的劉慧傻了，清醒之后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學不能再上了，她必須去照顧父親，現在家里的一切全靠她。最頭疼的是那昂貴的醫療費。休學申請給了學校，學校雖然極力挽留，但劉慧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學校。第一次，她沒有將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林小林。她認為，她的哥對這個小妹妹是抱著無限希望的，她休學她的哥一定不會原諒她，她也不想給這個哥添麻煩，因為這次真的是麻煩太大了，哥也不過是比她大幾歲的大孩子而已。劉慧是這么想的。

那天，劉慧在忙完一切后，在父親的病床前扒著睡著了。她實在是太累了。

“林老師，你來了，這小丫頭剛才還在念叨你，怕你不能原諒她這樣不聲不響的休學。我問她你怎么不跟林老師說一聲，她又不吭聲。哎！這丫頭就是這么犟?！绷中×肿罱K還是知道了劉慧的情況，便急急忙忙的來到了醫院，一打聽便知道了劉慧父親的病房。一到病房，劉慧的父親便對林小林說。

“叔叔，你別急，安心養病。別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呢?！?/p>

正說著，劉慧醒了，朦朦朧朧中看到是她的哥來了，她有些驚訝，忙揉揉眼睛，確定是她的哥來了，并且臉色鐵青，沒有了往日的隨和。她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哥，你這么來了?”聲音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她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呆坐在那里等待大人的教訓。

林小林示意她出去說話。走到走廊的盡頭，林小林厲聲說道：“你還認我這個哥嗎？”劉慧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要我相信你，你現在就喊我一聲哥?！?林小林的話很威嚴，不容劉慧有回旋的余地。

“哥?！?喊了一聲哥，林慧就不能控制的倒在了林小林的懷抱里，并放聲哭了起來。林小林緊緊地抱著劉慧一動不動，他想讓她哭過夠，這樣的打擊對于一個中學生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是該讓她好好釋放一下。此時的林小林臉色瞬間變得柔和了。

當劉慧哭夠了后，林小林輕輕地推開了她?！靶』?，我是你哥現在就是家里的長子，一切都得聽我的。你現在就去學校報道，其他的你什么也不用管了，好嗎？”

“恩，我聽哥的，但哥你也不用太操心了?！甭犞缬H切又堅定的話語，劉慧好像一下有了主心骨，很乖巧地說。

在林小林多方努力下，劉慧父親的病竟然奇跡般的完全康復了，做農活完全沒有問題。劉慧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林小林也特別開心，在一個星期日的晚上和劉慧一家吃了一頓飯，吃飯時，他們好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劉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心中也莫名其妙的涌動著一種異樣的情愫。

晚風吹過，令劉慧神清氣爽，望著遠處點點燈火，劉慧不禁陷入了沉思。不經意間她想起了林小林第一次到醫院看望父親的情形。想起倒在他懷里哭泣的樣子，此時的她不禁有點臉紅，心也怦怦亂跳。那種異樣的情愫在心中涌動得更加強烈。她又想著這些年來哥對她的好，心中又涌起莫名的激動。他的俠骨柔腸，他的無私幫助，他看她時親切的眼神，她考高分時他用大手拍拍她的小肩膀說再接再厲的話。林小林就像劉慧的航標，指引著劉慧前進的方向；也像冬日里的陽光，讓劉慧感到無比的溫暖。這一切都令劉慧覺得很美妙和愜意。

情竇初開的年齡情感雖然有些懵懂，但劉慧很看重珍惜這份情感。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表達自己情感的時候，她的哥對她抱著很大的希望，好像她考上好一點的大學是他唯一寄托似的。此時說這些，她的哥一定會生氣，且比那次在醫院更勝。他只有把這一切深深地埋在心底，更加勤奮學習，以優異成績回報她的哥，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至于其他，等高考過后再說。

（三）

當劉慧接到那張裝訂精致的名牌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第一反應就是一口氣跑到林小林房里。

“哥，我……我考上大學啦！”劉慧一到林小林房間就氣喘吁吁地沖著正在看書的林小林大喊。并急忙將錄取通知書攤在了桌上。

“真的？那太好了，我說你能考上大學吧。你看還是名牌大學呢？”林小林不顧掉在地上的書，拉著劉慧的手激動不已，簡直比劉慧還高興。

想起這些年來林小林對自己深深的鼓勵和關愛，無私幫助，想起這些年走過的坎坎坷坷和自己付出的艱辛，想起自己終于沒有辜負父母和林老師的期望，劉慧鼻子一酸，一聲哥還沒有叫完，眼淚并奪眶而出。情不自禁地劉慧撲進了劉小林的懷里，任淚水在他雪白的襯衣上流淌。又一次在哥的懷抱里，這感覺真好！寬敞厚實，散發著男子漢特有的氣息，令劉慧沉醉其中，她多么想在哥的懷里永遠的呆下去。

許久，劉慧抬起梨花帶雨的臉，望著林小林認真地說：“哥，你喜歡我嗎？”

林小林用手輕輕拂去劉慧眼角的淚珠說：“傻丫頭，哥當然喜歡你啦！你是哥心目中最可愛最乖巧的女孩子。是哥最疼愛的小妹妹?！?/p>

“哥說的是真心話嗎？那我想和哥永遠在一起，好不好？”說這話時，劉慧紅了臉一直到脖子根。

“你這丫頭真是傻，你以后還要嫁人呢？怎么能和哥永遠在一起呢？哥會永遠記住你?！绷中×謵蹜z地刮著劉慧的小鼻子笑著說。

“那我嫁給了哥，我們不是能永遠在一起嗎？”劉慧歪著腦袋說，一臉的天真。

看著不依不饒的劉慧，林小林苦笑了一下說：“你真是個小傻瓜！哥沒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也沒有多大的本事，哥只是鎮里的初中老師，等你大學畢業后，會有更輝煌廣闊的生活，還有比哥更好的男孩去疼愛你，你永遠是哥最親最疼愛的小妹妹?！绷中×盅壑谐錆M著無限柔情，他不想讓劉慧看到這些便將頭偏向一邊說。

劉慧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聽了林小林的話，劉慧感覺哥的話像一把溫柔的刀刺得她的心隱隱作痛。她急忙從林小林懷里站了起來?！案?，我要走了，您要好好照顧自己?！闭f完，劉慧并奪門而出，眼淚不爭氣的又一次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只往下滑落……

多年以后，每當劉慧看韓劇，女主人公深情地叫男主人公“哥”時，那一聲聲呼喚，就會讓劉慧想起那些往事。歷歷往事恍然如昨。此時，她也會在心中默默地叫一聲“哥”，她的眼里并滿含淚水。

（作者單位：中鹽宏博（集團） 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