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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說過他愛她

2017-06-30 12:35人海中
看小說 2017年7期
關鍵詞:南安

人海中

婚宴當天晚上望軍喝醉了,醉得都沒有辦法行房,朱珊替他脫衣服,他赤紅著臉,含糊地發著聲音,想反復地叫一個人的名字,幸好還殘留著一絲清醒,最后還是沒有叫出來。

只是那樣壓抑的感覺,讓他死死按住了胸口,一夜都不能順利呼吸。

望軍讀的是省里最好的高中。

在這四堵高墻之內的學生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凡事無謂的官貴子弟,另一種是望軍。

一個教室里坐著四五十個人,顏色鮮麗的羽絨服中夾雜著的不協調的那件棉衣,永遠屬于讀書最好的那個。

但是如果有選擇,誰要穿那樣厚重又不抵寒風的老棉襖?

望軍沒有選擇,他自幼喪母,考入高中的第二年父親又在貧瘠中病死,現下負擔他生活與學費的是他唯一的親姐,姐姐比他年長許多,嫁了一個開出租的老實男人,靠打零工供養自己的弟弟,在每次開學的時候愁苦地望著望軍的學雜單,幾天都不說話。

望軍時常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但又不舍得不讀書。

像他這樣的家境,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初中畢業便終止學業,但望軍的書讀得實在太好了。

好到初三時的班主任拿著錄取通知書到他父親病床前哀求,請他不要讓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子放棄學業,那樣是令人痛心疾首的。

因為延續學業,可能是他這一生唯一的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

望軍最終拿到了減免學費的特困生資格,再加上一些親戚的幫助,得以進入高中。踏入高中的第一天晚上,望軍對自己說,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那個萬分之一的機會,那他一定不會錯過它。

望軍的書讀得確實是好。這樣的一個學校,老師的面目總在如山的題量之后隱晦不明,每日完成所有應交任務的時間跨度是上班族的極限,將近凌晨都能看到在微弱的廁所燈光下苦讀的同班,每一場考試都是一次沒有硝煙味的戰爭,考試之后附帶標準分的排名表在教學樓一層大門入口處張貼公布,排名靠后的那些孩子,走過時都覺得頭上懸著一把劍,隨時都會落下來。

望軍是沒有這樣的煩惱的,每一次張榜,他的名字必定位列三甲,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家長會的前夕,為之抑郁失眠的都有許多。

只有寶佳那樣的孩子會在它面前笑得出來,還說,“所以我爸媽從來都不來開家長會,真要來了,想找到我都得費點功夫?!?/p>

說這個話的時候,寶佳父親的秘書剛從教員辦公室出來,夾著包,立在她身后小心地陪笑,等著與她說一句話。

望軍并不討厭寶佳,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有時反比大部分人單純又天真,眼睛透亮,看出去的世界都是另一種顏色的。

更何況,寶佳是南安的好朋友,而南安,是望軍心愛的女孩子。

望軍所在的班里,有三個可以減免學費的特困生名額,南安是其中唯一的女孩。南安的家在偏遠得地圖上都沒有標識的山里,笑起來的時候一邊腮上會顯出一個深深的酒渦。

能夠拿到特困生資格的孩子,真的是很窮,但即使是穿著最粗糙的布衫,南安都能讓人覺得她笑起來是一道風景,尤其是在開學時自我介紹的時候,南安大大方方地立在講臺前,報完自己的出生地之后望著所有人茫然的目光,就說了一句。

“那我給大家唱一支山歌吧?!?/p>

然后她就唱了那首歌,歌里有青山綠水,白云悠悠,還有她因為深吸氣而微微挺起的少女的胸膛,望軍覺得,教室里的溫度因為男孩子們無法控制的某種沖動而提高了至少兩度——其中當然也包括他的。

之后望軍就與南安走到一起了,或許是因為他們倆共同的背景,或許是因為對彼此的理解,或許是因為某種程度上同樣的優秀,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到自然而然的。

除了每一年開學繳費的那幾天之外,望軍的高中生活過得并不難熬。再難的習題到了他手中也會變得服服帖帖,其他人需要徹夜不眠才能完成的東西,他往往在課間就能夠結束。精力夠用,其他事也就做比其他人更加好,常替老師們跑腿,踢球的時候一個人跑滿場,還很熱心,班級野炊,幾乎所有的爐子都是他一個人生起來的。

望軍成了罕有的,成績一流,人緣也一流的高材生。

總有人排隊等著他的作業,寶佳就是最踴躍的那個,寶佳十八歲,唇紅齒白,黑色的齊眉劉海,家境優越,是眾多男生追逐的對象,沒有太多的時間花在徹夜完成那些無止盡的習題上。

望軍仍舊不討厭寶佳,寶佳也一樣,有時還特地跑來跟他打好關系,拍他的肩膀叫大師兄,讓他多多罩著她。

望軍就笑,“為什么我要罩著你???”

“因為我是南安最好的朋友啊?!睂毤颜f得理所當然。

望軍把這句話說給南安聽的時候,南安正在生化實驗室里獨自收拾著,聽完他的話就笑了,一邊笑一邊還要小心瓶子里的氧化水,因為忙碌許久,頭發都有些散了,初夏的夕陽從大玻璃窗外射進來,照得她發角邊細碎的一團金光。

“你笑什么?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南安搖頭,又點頭,抿著嘴憋著笑,“寶佳真的這么說了?她以為這樣說,你就真的會為了我而罩著她了?”

望軍看著她鬢角的那一點柔光,心里溫柔地動了一下,然后以超出他年齡的鄭重,點了點頭。

南安微怔了一下,然后又笑了,很美。

太陽快要落下去了,偌大的教室里空蕩蕩的,他們在窗邊接吻,彼此生平的第一個吻,兩個人都帶著些朦朧的虔誠,嘴唇分開的時候,望軍說,“南安,我愛你?!?/p>

三年時間轉瞬而過,黑色七月剛過,寶佳的父母便決定送她去德國留學,憑著三年來作為一個熱心幫忙一切班級事務甚至老師家中私事的優秀學生,望軍因老師們的一致推薦而拿到了一個彌足珍貴的保送名額。

南安也是優秀的,錄取通知書收到之后,雖然進的是與望軍不同的大學,但是與他的一樣,都在北京。

寶佳仍舊是那個不知愁滋味的公主,因為飛德國要去北京轉機,就興高采烈地邀他們同行,望軍還沒有說話,南安已經拒絕了。

反正是非常好的朋友,也沒必要撒謊,南安就說,“機票太貴了,我們打算坐火車過去,到北京再見吧?!?/p>

機票對于望軍和南安來說,確實是太貴了,望軍雖然保送大學,也拿到了最高額的獎學金,但是四年的生活費用仍舊讓他的姐姐感到不勝負荷。

幸好望軍父親去世的時候,留下了一間小而簡陋的公房,姐姐咬牙將它賣了,把錢放到望軍的手里時對他說,“這就是你讀書的費用了,能讀就讀下去?!?/p>

望軍明白這些錢意味著什么,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不能讀下去,他在自己的故鄉就連一個安身之所都將不會再有。

南安也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沒有退路的孩子。

望軍與南安最終是坐著最便宜的硬座去的北京,望軍一直記得那張車票的價錢,167元,學生還可以打對折,但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是可以承受的極限了。

對于大城市消費水平的恐懼讓他們幾乎帶上了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蛇皮袋沉重得如同水泥板,望軍提著兩個,背著一個,南安也是一樣,上車的時候兩個人都是狼狽不堪的。

硬座車廂永遠是最擁擠的地方,因為是夏天,到處里充滿了混雜膩熱的人的味道,稍動一動就會招來白眼或者低聲咒罵,火車還未開動,坐下來的時候南安熱得渾身是汗,散落開來的頭發粘膩在臉頰上,又因為負重太過,肩膀上深深的兩道勒痕,看到望軍看著自己,雖然勉強,還是對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即使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更為狼狽,但這一刻,望軍的胸膛上的某塊地方,疼得像是被人用力踹了一腳。

如果他不是望軍……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友有這樣狼狽的時刻,尤其是他還在她的身邊,但他是望軍!

火車發動,望軍在單調的嘈雜聲中沉默,前所未有地這樣厭惡自己的現在。

南安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轉變,稍微喘息了一會兒之后彎下腰,拖出座椅下的袋子找泡方便面的杯子,還問他,“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去泡?!?/p>

問了兩聲望軍都說不,再多問一遍,他就猛地粗了聲音。

“說了我不吃!”

南安就是一愣,接著便沉默下來。

卻是望軍心一酸,立刻軟了聲音,“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事情,你別生氣?!?/p>

望軍偶爾會這樣莫名地發作一下,南安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她喜歡他之后變得柔軟的聲音。哦,不,她怎么會生氣?她是那樣熱烈地愛著面前的這個男孩子。

南安覺得,在北京的四年大學生涯,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這個城市大得離譜,望軍與她的大學分開在城的東西兩頭,見面就成了一種時間與精力的拉鋸戰,但是他們樂此不疲,她常常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只為與他在吵嚷的學校食堂里吃一頓飯,然后兩個人牽手在校園里散步,一直走到月光都變得冷清。

望軍延續著他在學業上的出類拔萃,與導師的關系也好,經常參加一些只有研究生有資格進入的項目——當然是有津貼的。

但他節儉慣了,手頭略微寬裕,也很少花用,只是把錢存起來,還對南安說,這些都是為了預備著未來的某一天。

南安就微紅了臉,也不追問他預備的究竟是哪一天。

望軍是個精力充沛的人,讀書又花不完,多余出來就參加了學校里的登山社,常挑戰艱難險峻的高山,南安也跟著一起去,她是山里出來的孩子,爬山最是拿手,總是和望軍爬在最前頭,在頂峰等著那些氣喘吁吁的同伴。

那些后來者滿頭大汗扶著膝蓋上得山來,看到他們肩靠肩地立在一起,偶爾南安還在山頂的風里唱著歌,總有人要說一聲,“喲!神仙眷侶??!”

登山社漸有名氣,來參加的人就多了,有些只是湊熱鬧,來個一兩次,體力跟不上也就放棄了。

也有特別的,比如朱珊,明明從第一次就爬得艱難至極,但幾乎次次都來。

有次實在不行了,還要體力最好的望軍折回頭幫忙,不巧遇上山里暴雨,望軍好不容易才找到躲在山腰洞里的她,回來時兩個人都是一身狼狽。

南安那段時候家里出了些事情,請假回了老家,回來時才聽說這件事情,唬得兩只手一起伸出去放在望軍的臉上,嘴里還問,“怪不得我前些天眼皮直跳,你沒出什么事吧?”

望軍沒說話,南安覺得不對回過頭,才發現望軍宿舍的門都沒有關,有個女孩立在那里,覆肩長發,齊眉劉海,也不知看了他們多久。

南安立刻就臉紅了。

望軍這才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說話,“南安,這是朱珊?!?/p>

朱珊與望軍讀的是同一所大學,也不是北京人,從天津過來的,家里條件好,父母又疼女兒,學校宿舍都不讓她住,就在周邊買了一套公寓,方便女兒讀書。

朱珊長得并不算太好看,但是家境優越的女孩子總給人一種微妙的感覺,或許是對什么都不太計較,或許是對什么人都不太放在心上,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把她們與身邊普通的女孩區分了開來。

再說朱珊到底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穿得也好,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系里的男生暗暗注意著她,她卻從不對他們假以顏色,話都不多說一句,反讓人更是對她注目。

只有望軍有時會有錯覺,覺得她在背后長久地看著自己,但一回頭,卻只看到她的后腦勺。

望軍覺得好笑,人家一個大小姐,又怎么會注意到他,是以當有一天登山時朱珊突然抓住他的手,問他是否愿意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竟發了許久的呆。

那天南安并不在他身邊,自從她找到固定的打工處所之后,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參加登山社的活動了——她原本就不是這里的學生,又那么忙。

朱珊沒有等到望軍的回答,額角就漲紅了,臉卻還是白的,少女的高傲與執著矛盾地糾纏著,掙扎中漸漸嘴唇都有些發抖,對這個男孩,她是抱著志在必得的心思的,她看到了他的優秀,也并不介意他的出身,看到他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她連心都是痛的。

朱珊想到這里,忽然就沒了勇氣,抓住望軍的手也松開了,掉頭就往山下走,才走出兩步手就被拽住了,回頭看到望軍的臉,他是最喜歡戶外活動的,人又站在高處,黝黑帥氣的一張臉讓她只能仰視。

他開口對她說話,短短兩個字都說得有些斷續。

他說,“別走?!?/p>

朱珊愣住,然后就笑了,因為太過喜悅,都沒有注意到他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是看著她的。

轉眼大四,所有人都開始忙碌地尋找出路,決定自己的未來。南安在會計事務所實習,每天忙到凌晨兩三點,導師又來找她談保研的事情,忙得她都沒有時間去找望軍。

望軍也一樣,一開始是見面的次數因為兩個人都忙而減少,漸漸連電話都少了,南安知道望軍是個凡事都要做到極致的人,但她更相信以望軍的出類拔萃,留在北京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或許他有其他的打算?可他們是說好了要一起留在北京的。南安不知何時起對于兩人的關系略微有了心慌的感覺,她覺得望軍漸漸離她遠了,他再不是過去那個兩個人分吃一碗陽春面都會相視微笑的男孩,他現在會皺著眉頭說“南安,你怎么還穿這件衣服?”或者“南安,你的想法怎么還跟以前一樣幼稚?!?/p>

仿佛在提醒她,過去的一切,都是需要拋掉的。

當然,望軍的改變大多是好的,他變得健談、有風度、會搭配衣服,在許多場合侃侃而談的時候,多遠都讓人覺得閃亮。

南安不知道這變化是從什么時候發生的,但它的確在望軍的身上變得越來越明顯,當然,數年的大城市生活也讓南安有了許多的改變,但相比之下,現在的望軍令她覺得陌生。

但是只要拿起電話,一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她的心又情不自禁地安了下來。

怎么會呢?那是望軍啊。她十六歲時便與她在一起的男孩子,夕陽下彼此交換青澀的初吻,牽著她的手一同爬過無數座山峰,她愛夏天的夜晚靠在他的肩膀上看星星,也愛冬天的時候把冰冷的手指放在他的手掌里。

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說過他愛她,而她也愛著他。

這樣經年累月的愛情會變成一種超越親情友情的強大力量,南安比相信自己還相信他。

所以等到其他人來告訴他,望軍就要與朱珊一起出國深造的時候,南安的感覺只有晴天霹靂來形容。

她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保持住不在他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面前尖叫出來。

再坐到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是長久地沉默。

最終還是南安先開口。

她問他,“為什么?”

望軍要過了許久才能說出話來,聲音有點發澀。

他說,“對不起?!?/p>

“你跟朱珊……”

他又過了許久才出聲,“她……”第一個字說出來之后頓了一下,之后就順暢了許多。

他說,“對不起,南安,她比你更適合我?!?/p>

南安要用兩只手撐住膝蓋才能避免自己把骨架子都抖散了,她很想抱住他再問一千遍為什么,很想撲在他身上痛哭流涕,但她從望軍的眼神里看到,他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抱著她輕聲安慰了,他甚至不會再向她伸出手來。

南安才想到這里,手腕就重了,她機械地低下頭,看到望軍的手背,他抓得很緊,黝黑的皮膚與她的白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只這一下他就放開了。

站起身來的時候,望軍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比缓笫?,“再見?!甭曇粲悬c啞,但他還是走了,步子快且大。

南安呆呆地望著那個背影,終于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淚如傾盆。

望軍很快與朱珊結婚了,婚禮包下了天津當地最好的酒店,無數的圓桌浩浩蕩蕩地擺滿了數層,但屬于望軍的親屬只有他的姐姐一家,三口占據了碩大無比的主桌上的一個小小角落,用震驚而茫然的眼神看著面前的一切。

婚宴當天晚上望軍喝醉了,醉得都沒有辦法行房,朱珊替他脫衣服,他赤紅著臉,含糊地發著聲音,想反復地叫一個人的名字,幸好還殘留著一絲清醒,最后還是沒有叫出來。

只是那樣壓抑的感覺,讓他死死按住了胸口,一夜都不能順利呼吸。

之后望軍姐姐的一家便移居天津,在那里有了安穩的工作與生活,而他與朱珊一起去了英國,碩博連讀,昂貴的學費與生活費令人乍舌,但現在的望軍已經不需要擔心那些了。

朱珊也不需要擔心,她與她愛的男人遠渡重洋,那里有他們的新天地與新生活,她的愛情塵埃落定,終于可以休息了。

七月的時候,寶佳回國度假,在北京與南安見了一面。

兩個人都改變了許多,寶佳明顯地沉穩了,南安卻是更瘦了,一雙大而分明的眼睛,笑時都帶著許多內斂的情緒。

寶佳問起她以后的打算,南安就說自己已經接受了一家著名外資的OFFER,三個月的實習期已經快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正式入職。

寶佳很驚訝,“你不是可以保研的嗎?為什么不讀下去?”

南安還沒回答寶佳就接著說,“如果是因為學費,我先借給你啊?!?/p>

雖然在國外生活了四年,但寶佳還是那個明朗熱心的寶佳,南安感激地看著她,但還是搖頭,“我想過了,這個公司很難進,各方面條件都是最好的,與讀研相比,這樣好的工作機會更難得,更何況三年之后就業形勢也不知道如何,還是先在北京穩定下來再說吧?!?/p>

南安輕輕地說著,順暢得像是已經重復過無數次了,一個字都沒有提到望軍。

但寶佳是知道望軍的事情的,那么多的同學,總有人會提起,她因為這件事情,對望軍暗地里咬牙了許久,是以明知道他也在歐洲,卻連一封信都沒有與他通過,望軍也像是有些察覺,除了剛到英國的時候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后來就沉默了。

那天南安與寶佳聊了許久,最后兩人在深夜的餐廳外依依惜別。人在一定的年齡就會知道,有時候說了再見,很久甚至一生都不會再見了,所以能夠見面的時候一定要珍惜。

南安在第二天早晨又接到了導師的電話,最后確認南安的意向,聽到她的回答之后語氣惋惜,掛斷電話之后南安在街邊立了一會兒,她不想繼續讀研嗎?不,她很想,如果有選擇,誰愿意放棄繼續學業的機會,只是她沒選擇。

她與望軍不一樣,她仍舊是那個沒有退路沒有選擇的南安。

望軍……南安已經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那個名字很久了,可是這突然的一閃念,又讓她在熙攘的十字路口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寶佳在五年之后才再一次見到了南安,仍舊是從德國飛回北京,南安來接機,就等在機場出口處。

五年過去了,南安早已在北京生根落地,事業做得成功,人也挺拔精神,還兩年前結了婚,丈夫是同行里的精英,在圈子里很有些名氣,寶佳雖然沒來得及趕回來參加婚禮,但也從德國寄了賀禮回來,兩人一直都保持著親密的友誼。

寶佳仍是與多年前一樣,老遠就一聲尖叫,然后撲過來抱著南安打圈。

南安一邊笑一邊阻止她,但還是差點被她帶得差一點坐倒在地上,幸好她身后有一雙手迅速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南安?!?/p>

寶佳這才發現南安身后的男人,南安靠著他站穩身子才開口,給他們介紹。

“寶佳,這是我丈夫一平,一平,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寶佳?!?/p>

一平對寶佳點頭微笑,寶佳是看過他與南安的結婚照的,但這時仍是對南安吹了聲口哨。

“南安,你老公很帥啊?!?/p>

南安就笑,說,“就你嘴甜,少來?!?/p>

吃飯的時候寶佳才知道南安已經懷孕四個月了,寶佳也結婚三年了,整天都說要生要生,但到現在都毫無動靜,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免不了又是一陣大呼小叫,又伸出手去拍南安,說她不夠義氣,這樣的消息也才通知她。

一平一直在旁邊安靜坐著,偶爾為南安夾菜,這時卻伸過手來,攬住妻子的肩膀,正好擋住寶佳大力拍下來的手,寶佳知道他的意思,收回手的時候就吐了吐舌頭,小聲說,“好吧,我知道你現在是國家級保護動物?!?/p>

大家一起笑起來,寶佳笑著笑著忽地微楞,再看一平的臉,剎那間許多唏噓。

她竟然才發現,這個叫做一平的男人,這個南安所嫁的男人,笑起來的時候,原來這么像望軍。

寶佳回到德國之后又接到了望軍的電話,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聯系了,久到寶佳幾乎都忘記了自己在歐洲還有這么一個老同學在。

兩個人略微寒暄了幾句,彼此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近況,望軍已經讀完了了博士后,在歐洲頂尖的研究所專攻太空特殊材料的研發,也有在大學里任教,帶博士生課程。

寶佳知道這些意味著什么,這個從貧寒低微中走出來的男人,終于脫胎換骨,成了一個再成功不過的頂尖人物,可她仍舊對他心有芥蒂,他是那個丟棄了她最好的朋友的男人,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點。

因為寶佳不太熱絡的態度,兩個人的通話就變得有些尷尬,望軍在最后突然開口,問寶佳,“我聽說南安結婚了,你知道嗎?”

寶佳愣了一下,一句“與你何干?”差一點沖口而出,但是電話那頭那個男人的聲音與語氣讓她說不出那樣的話來,她在數秒之后才回答,“是,我見過他們了,她老公很優秀,兩個人感情特別好,哦對,她已經懷孕幾個月了,快要當媽媽了?!?/p>

望軍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好的,如果她生了,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是男孩女孩,我一直……挺惦記著她的?!?/p>

寶佳想一想,答應了,掛上電話之后跑到客廳一把抱住正在打電腦的老公,抱得他莫名其妙。

“干什么?”

“沒什么,快說老實話,你愛我吧?沒有念念不忘的初戀女友吧?不會跟我躺在一起的時候想著別人吧?”

說得她老公哭笑不得,一連串地點頭又搖頭。

因為是最好的朋友,寶佳一直在算著南安生產的日子,隔幾天就與她通電話,但是望軍的那個來電,她卻躊躇再三都沒有轉述南安聽。

即使是寶佳這樣沒心沒肺長大的孩子,都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觸碰的。

到了預產期將近的前一周,寶佳又撥了電話到北京,電話許久都沒有人接,寶佳覺得不安,又撥南安家里的號碼。

電話終于被接起,那頭傳來的是一平的聲音,疲憊里帶著許多緊張與興奮。

“是寶佳嗎?南安已經生了,昨晚?!?/p>

寶佳“哇”一聲叫出來,一迭連聲地追問,“真的真的?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南安呢?她好嗎?”

南安生了個女孩,比預產期提早了一周的時間,生的時候是難產,一度很是兇險,幸好一平送醫及時,剖宮手術也成功,現在已經母女平安,一平是回來拿些替換衣服的,正好接到了寶佳的電話。

一連串話聽得寶佳心驚肉跳,掛上電話之后還坐在原地順了許久的氣,半小時之后南安打電話過來,聲音還有些虛弱,但還是聽得出許多初為人母的喜悅。

兩個人講了一會兒話,寶佳說,“南安,你可把我嚇死了,我都不敢生孩子了?!?/p>

南安在那頭輕輕地笑,最后突然說,“寶佳,他打電話給我了?!?/p>

即使南安沒有說出那是誰,寶佳也心知肚明。

那頭傳來孩子的哭聲,南安便與寶佳說了再見,沒再多說些什么。

寶佳是個急性子,放下電話之后耐不住,立刻就撥了那個數月之前的號碼。

那是歐洲的凌晨,望軍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背景還有一個模糊的女聲,問他,“望軍,你去哪里?”

寶佳有點抱歉,第一句話就說,“你們都睡覺了吧,吵到你們了?!?/p>

望軍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聽電話,回答她,“不要緊,我和朱珊都睡得遲?!?/p>

寶佳聽到朱珊的名字,就更是后悔,覺得自己簡直是無事找麻煩,但是望軍接著就追問,“怎么了?是不是南安有事?”

寶佳立刻回答,“不是,她很好,已經生了,是個女兒,母女平安?!?/p>

望軍就“哦”了一聲,然后寶佳聽到“?!币宦暣蚧饳C的聲音,好像是他在點煙,之后才是他的回答,“我知道了?!?/p>

“你怎么知道的?”寶佳明知故問。

望軍倒是不隱瞞,直說道,“我早晨打了電話給她?!?/p>

寶佳不能理解,“你怎么知道她生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說,“我昨晚眼皮跳得厲害?!?/p>

寶佳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把一聲嘆息在電話里嘆出來。

寶佳在第二天的清晨之前才真正睡著,睡下了還做夢,夢里自己還是個高中生,與南安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南安還是那個瘦瘦的穿著花布衫的女孩子,一邊上課一邊回頭看教室最后那個空空的位置。

寶佳聽見自己說,“別看啦,望軍不過遲到一會兒,你就這樣織女盼牛郎?!?/p>

南安轉回頭來,“可是我眼皮跳啊,我很擔心他?!彼@樣說著,帶著一點羞澀,非常美麗的一張臉。

夢到這里,寶佳突然醒了,晨光里她的身邊只有自己的老公,安安穩穩地睡著,低低地發出鼾聲。

寶佳在這一刻,從未這樣深刻地感覺到愛情是這樣渺小的一個東西,她默默地翻了一個身,緊緊抱住了身邊唯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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