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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防綠的記憶

2017-07-14 15:06劉國林
慈善 2017年4期
關鍵詞:分配部隊同學

劉國林

“文革”中,一個偶然機會我得了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幾乎冬夏穿著它,都舍不得換下。那件軍裝還是硬從“支左”的老穆手里磨來的,當寶貝一樣格外珍惜。在那個人們幾近瘋狂地崇拜國防綠的年代,且不說弄件軍裝穿穿,就是搞到一頂軍帽或紅得耀眼的五角星,便足以令人羨慕了。于是,那一抹國防綠總是給人留下深深的印記……

1

高校畢業的日子終于盼到了,那是1970年七八月間。中央發了紅頭文件,包括我們延期留校的69屆,將與70屆一起,統一參加畢業分配。

七月的省城長春,氣溫似乎比往年還要炎熱、悶濕。我們這些聚集在八舍待分配的學子們,心情并不平靜,非但沒有盡情享受這在校的最后一個充滿陽光的夏日,甚至有些煩躁和不安。

我有幸被校方提前通知分配入伍,單位是第十六軍。這就意味著,不必和大多數同學一樣操心自己的分配去向了。心里暗暗竊喜,但又不能聲張。因為,在當時的吉林大學幾千名待分配的學生中,確定首批入伍的畢竟只有10人!而且,在那種特殊環境和背景下,都是由在校的軍宣隊和工宣隊經考查協商提出的,既沒有也不可能經過師生民主推選確定。那年月畢業能到部隊,既是軍人又是干部,這是幾乎所有學子們夢寐以求的愿望。自然,既有一些人投來羨慕的目光和祝福,同樣也會有人心生嫉妒和非議。因為,畢竟在多年動亂中人們所生成的“派性”,還尚未徹底消除,相互間傷害的心結和裂痕還沒有完全彌合。每當想到,不久即將穿上那身國防綠的軍裝,心里別提有多么高興和自豪!我暗暗下定決心,去接受新的實踐考驗,絕不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

往日靜謐的八舍,那些天突然變得活躍起來。系領導和幾位參與分配工作的老師關起門來,在緊鑼密鼓地策劃、制定分配方案。宿舍間、走廊里,三三兩兩的同學們也在以不同的方式議論著這件人生大事。同班里成雙成對的情侶們,盡量縮小活動空間,他們低聲細語地交談,幾乎讓擦肩而過的人們都很難聽見。但可以想到,他們最擔心的莫過于能否分到一塊兒。那些耍單的男女同學情況就不同了。有的獨自躲在宿舍里,悶頭在書寫家書;有的同昔日同鄉、知己在一起,猜測和議論著未來去向;總之,都離不開“分配”的話題。這一切,表面上看來都很正常。如果你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有一樣東西變了,那就是感情!

遙想6年前大家剛入學時,盡管來自天南地北,盡管互不相識,盡管有著不同的生存環境、經歷和個性,可一見如故。難得的同窗機緣,把顆顆年輕的心連在一起。大家在共同學習、生活、勞動中,有如親親的兄弟、姐妹!后來,因為“文革”來了,同學間由于看法、觀點的分歧,逐步導致政治上的分野。再后來,由于派性的產生,個人恩怨與政治志向交織在一起,加之年輕人的盲目、無知、狂野和任性,使這些分野進一步加深。政歧傷情,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6年前,那種單純、真摯的大眾化的“同窗情”不見了。代之而生的是個別的情侶戀情和少數知己者的友情。那一刻,曾經遠離人們的私心似乎又卷土重歸。當年,那個充滿生機朝氣、你謙我讓、團結奮斗的741集體,似乎蕩然無存,變得十分陌生!置身這樣的環境和氛圍,我想,大家的心情都不會很愉悅。

不久,有分配方案通過非正式渠道流出。不論真假,一下子在同學中間像炸了鍋似的引起熱議。一天,女同學單桂珍突然找到我,一見面便流下眼淚。其實,她也是我的女朋友。這在系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不過因我作為群眾代表時任系黨支部委員、革命領導小組成員,為避免產生負面影響,沒像其他同學情侶接觸那么多罷了?!澳銢]聽到同學議論啥嗎?”“聽到啦?!蔽业貞??!安痪褪钦f,好事不能都落一家。憑什么男的去部隊,女的留長春(省城)?他們為什么不‘四面向…… ”我接著勸慰她,“這些話先不要聽。一是正式方案還未公布,真假不明。再說,我作為被分配對象,按上級要求,為避嫌早已提前退出領導小組,對你我的分配去向沒有任何影響。更何況,我們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分配是組織安排,問心無愧,任人去說吧!”

又過了幾天,方案正式公布。桂珍被分配到一個經濟、交通欠發達的遼寧義縣。就是當年四野打錦州設立前指的那個地方。據說,參與分配的一位老師是在地圖上拿尺子量后建議確定的。我老家在錦縣(現凌海市),桂珍家在黑山縣,如果把義縣所處的地理位置與這兩個縣連線,即是個等邊三角形。按常理,我參軍去部隊,即使對女方不特殊照顧,靠兩家的一頭總不為過。而分配給出的理由卻是:這樣等距離安排,兩家都方便照顧。這樣的邏輯,難怪讓桂珍倍感委屈,哭笑不得。當年的分配者出自派性報復,還是其他考慮做如此設計安排?時過境遷,今天已沒有必要耿耿于懷,再去追問。這回是我主動找到她。我知道憑她的倔強性格,有苦往肚子里咽,不會再次主動來找我傾訴。一見面便開門見山:“最后的方案與先前傳的天壤之別。特別是先前還背了黑鍋,你心里肯定十分委屈。但面對現實總要正確對待。閻永貴、于風琴同學被分配去了虎林,趙爾烈同學被分配去了長白縣,還有的同學被分配去了內蒙古巴林左旗……我是少數幾個學生黨員之一。這次是提前確定下來分配去部隊,否則,去邊疆虎林的指標可能就是我們倆。我是黨員能在遇到艱苦時繞著走,不帶頭嗎?再說,咱比那分到更艱苦地方去的同學還好。人家不是更有難處嗎!”桂珍聽后默默無語。我深知,并非我的思想覺悟比她高,而是在她心中覺得有些不公。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會慢慢消化。

喧囂的分配短劇已然落幕,無論人們是喜是憂,都在抓緊做離校準備。我有時在想,假如沒有“文革”,我們也一定會像今天畢業的學子們一樣,無論在車站、在機場,你都會看到他們相擁而泣,執手握別,令所有人為之動容的楚楚深情和不舍身影……可惜,歷史沒有假如。記憶中的冷寂、落寞與孤獨的眼神兒與場景,讓人不堪回首;那各奔東西的無助,那欠缺的一課,今生今世已無法彌補。想想各自獨行天涯路,此去遙遙無聚期,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2

又過了兩三天,離心似箭的同學們陸續撤出。八舍包括我在內,除少數幾個同學因事滯留外,已人去樓空,又恢復了少有的平靜。

因為分配派遣通知下達到正式報到,中間約有半個月左右的過渡期,絕大部分同學都急迫地趕回老家,與親人們做走上工作崗位前的最后團聚。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一是去部隊工作的決定很突然,事先從未與父母商量,他們毫無思想準備;二是軍方通知一律不能回故鄉,原地待命要參加入伍前培訓。

送走了桂珍,我懶散、孤獨地回到宿舍,眼前一片茫然。那一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想念遠方尚不知自己去向的父母;想念灑淚離去的戀人;想念在此一別甚至終生難見的昔日同學;心中五味雜陳,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文革”那些年,母親真是為我操盡了心?!耙粋€念書的學生,干嗎整天沖沖殺殺!”她雖然身居偏僻的農村,但從生產隊的大喇叭廣播里對外面動蕩的形勢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幾年見不到兒子回家,她心里充滿擔憂和疑惑。即使偶爾見到有信來,她也不相信真的平安無事。她夜里睡得很少,鋪好的被子就那樣卷曲著,幾年都沒有打開過。背駝了,眼睛深深陷進眼窩里。同幾年前送我上大學時相比,完全判若兩人!母親雖然思想并不落后,但從以往的言談話語中,我感覺到她對子女參軍還是有所顧慮,畢竟我是她最小的兒子,她已把我的安全視為自己的生命!到部隊去工作,這已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問題是,該在何時,用什么方式跟父母說,并力爭取他們的理解和支持呢?今生今世,既然走上從軍之路,無論未來如何,都不能有半點猶疑和退縮。于是,我鋪開紙,開始給母親寫下長長的書信……

軍方通知報到是在一周以后,地點就在春城美麗如畫的南湖邊上軍部所在地。一座紅磚砌成的建筑物,雖說不算高大雄偉,但在夏日綠蔭掩映下,顯得格外整潔漂亮?!拔母铩边@些年,由于常跟16軍派出的駐校軍宣隊打交道,多次開會進出軍部,我對這座軍部大樓并不陌生。培訓就在3層的一間房子里,直接召集、組織者是干部處里個子高高帥氣的毛干事。據說他以前曾是軍隊中的籃球運動員。我們這些剛換上軍裝的學生兵們,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皬慕裢?,你們原來那套沖沖殺殺的作風得收了。穿上這身軍裝,就要講軍人紀律,有軍人氣質,行軍人作風!更不能把派性帶到部隊?!彼拈_場白雖然很嚴肅,但待人很平和。我們這些剛從“文革”戰場上下來的生荒子,對軍隊的事一竅不通,還真愿意把他當作知心人,心里話愿意跟他說,不懂的東西愿意找他問。這批參加培訓的只有10來個人,都是在省城各高校被分配的大學生。英雄不問來路,有的平時互不相識,但很快混得爛熟。

開始,我們都以為培訓后就留在軍部。不想,結業那天卻宣布要迅速下到基層去。下去多長時間呢?還能不能回到軍部來?這是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耙荒暌院?,看情況再說吧?!泵墒碌幕卮饏s十分含混。大家礙著面子,也不好再多問下去。我和吉大歷史系陳廣東、法律系曹積三、地質學院的孫茂昌4人被分配到遠離省城200公里以外的47師,駐地在煤礦城市遼源。

那是一個剛剛下過陣雨的早飯后,天空還翻滾著塊塊薄云。我們4人結伴,第一次背上軍人的行裝,沒有鮮花,沒有歡送的人群,默默地奔向長春火車站。接著,買票、登車、轉乘。中午時分,車到四平。然后,又轉乘去往遼源、梅河口方向的車。大約午后3點左右,我們在困倦疲憊中,到了傳說中“一個公園一個猴,一條馬路一座樓,一個警察看兩頭”的遼源市,到了城市東郊猴山下的47師師部。

3

在47師是宣傳科接待的,談話變得十分簡單。一位瘦瘦的、戴著高度近視鏡、說話略帶一點南方口音的副科長,寒暄兩句后,開門見山地說:“你們中除曹積三留在師宣傳科外,都下到139團去,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會有人來接?!闭f完,便轉身離去?!疤炷?!”我們嘴里沒說出來,心里卻在驚呼,“不但在省城的軍部沒留下,師部機關也沒我們存身之地!難道真的讓我們下連隊當戰士嗎?”我們在為曹老兄“慶幸”的同時,心里直犯嘀咕??墒乱阎链?,也只能憑天由命了。方向是自己選的,男兒當無退路!

過了不到半小時,139團的人來了。那是位個子不高,兩只眼睛圓圓大大很有神的戰士。一見面,他便自我介紹說:“我是139團一營三連二班長陳德乙。道德的德,甲乙的乙。68年兵,首長令我來接你。如果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出發。這里離連部還有很遠的路,我們要在晚飯前趕到?!彼邶X清晰,說話簡捷干練。一看便知是一位標準的軍人。

到了樓下才知道,他是和另外一位戰士趕著小驢車來的。迅速裝上我的簡單行李,我們便離開師部大院。因為營區離市內很遠又不直通公交車,許多連隊都自己想辦法置備一個小驢車。雖說不很雅觀,但送個戰友,接個家屬很方便。那年月,享受這個禮遇已經算不錯了。二班長揮動手中的短鞭,聽話的深灰色小毛驢跑得很快。我一時辨不清方向,只聽二班長像數家珍一樣,娓娓介紹著沿途的情況?!斑@里離連部所在地黎明大隊還有20里路。別看咱這非現代化交通工具,一會兒就到。連長、指導員特別歡迎你到來,正在家等著呢!今后,我們就是一個班了。遇到啥困難盡管跟我說……”我邊聽邊看,穿過片片農田,濃密樹林,晚霧迷漫的山崗,晚上開飯前我們按時趕到連部。

連長程順清,湖北人,說話帶一腔濃重口音。指導員,遼南人,算半個同鄉。兩位首長比我年長幾歲,像大哥哥一樣讓人感覺隨和、親切。初次見面,我聽他們說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吃苦?!盎鶎雍苄量唷薄捌D苦考驗還在后面”“你是有知識的人,來這里吃苦就要受點兒委屈了?!蔽颐靼變晌皇组L的意思,立即表態說,“請首長放心。我也是從艱苦的農村環境中走出來的。只不過比大家多讀幾年書,對吃苦已有思想準備。今后就是你們的兵了。按軍、師首長的指示,別看我穿著干部服裝,拿著干部薪水,一切都要按士兵一樣,嚴格要求。我保證,絕不會給英雄三連丟臉、抹黑!”大家在會意的笑聲中結束了談話。晚飯,是二班長陪我吃的。為表示歡迎和接風,食堂還特意為我們加了個菜。

熄燈號響起。戰士們洗漱完畢后迅速進入休息狀態。一排32個人就睡在像工棚一樣的大通鋪上。床鋪是用木板釘的,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二班長像對待幼兒園里新來的娃娃一樣,幫我鋪好被褥,挨著他睡下。那一夜,不但有些不習慣,而且想得太多太多……

從此,從戰士、班長、排長、副指導員、副教導員,直到調入軍事學院任馬列教研室教員,開始了長達八年的艱苦“抗戰”。在那個紅磚灰瓦,白楊環繞的營區內外,在那些艱苦難忘的日日夜夜,發生了與想象中出現巨大反差的許許多多故事……

當我極力搜尋記憶中的那些碎片時,仿佛又回到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心中像有一團火,久久不熄。

入伍第一年,正趕上北方最寒冷的冬季。部隊開始了向塞北方向突進的“千里野營大拉練”。在那個眉毛、胡子都掛著冰凌的野外,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十八九歲的年輕戰士一樣,在冰天雪地里穿戴著笨重的“四皮”,即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大頭鞋,還要負重五十幾斤的行李、彈藥、米袋,走在行軍路上。一次急行軍演習,在短短十數小時內,既要前進40公里,又要不停歇地從到達地返回出發地。這一去一回就是80公里!中間還要打戰術、穿越一座大山。那次行軍,要不是二班長陳德乙從后面頂著我的背包,并往我嘴里塞了一塊糖,估計在半山腰上就掉了鏈子……

入伍第二年,發生了震驚中外的“9·13”事件。當時中共中央的第二號人物林彪,所乘的三叉戟專機突然墜毀在蒙古的溫都爾汗。這一事件,本與我們這些小人物沒有什么直接關系。但有人竟也做些聯想,說我們這些大學畢業生是“經林副主席批準,作為筆桿子要到部隊的”。是真是假我們不清楚,相信我們隔山隔水也沾不上這個“殊榮”。但有一點是不爭的事實。不久,上面傳下話來:下連鍛煉期的說法已不復存在,愿留愿去雙向選擇,今后就靠你們自然成長。果不其然,原來每隔幾個月還有師、團政治部組織我們開個征求意見的座談會,悄然取消了。我們這些人,像被投進了茫茫的大海,各自開始掙扎著學習游泳,學習如何不靠天、不靠地、不拼爹,堅強地游向勝利彼岸。第三年,聽說已有一些同學不愿在這里從事簡單勞動和訓練,空耗時光,提出了轉業申請。

我呢,心里很矛盾。留下,確實前途未卜。走人,這又有違初衷。當年,我是如此傾心國防綠,我不能因怕艱苦而退縮,被后人恥笑。經與遠在遼寧義縣的妻子反復溝通,取得一致意見:堅持留下來,繼續奮斗!

記得我們婚后第二年,妻子去部隊探親。按國家法定要求,兩地分居的夫妻,每年雙方各有一個月探親假。說來也巧,那次妻子來部隊還不到一周,部隊突然接到轉去外地執行任務的命令。在那個寒冷的早春三月,不得不面對動員她提前離隊返家的尷尬……此后,在近10年的漫長時間里,我們分居兩地,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日子還不足200天!大女兒長到四歲了,竟然不認識我這個爸爸。指著照片上的我,叫解放軍叔叔?;丶姨接H,就像見到陌生人,害羞地躲入門后。我只能像歌中唱的,“虧了我一個,幸福萬家人?!蹦匕参孔约?。至今,仍感到這是對妻子、對孩子、對家人的歷史性愧疚。

1971年,我們部隊奉命開進吉林境內最大的淡水湖松花湖畔,在一個個偏僻山溝瑞安營扎寨,吃住條件十分艱苦。三四月間冰雪還沒有完全消融。我們為搶時間完成施工任務,跳進零下20度冰冷的螞蟻河水中,以人當墻筑成臨時“水壩”,為開動鑿巖機打眼放炮,開挖河底地溝創造條件。大家在用松明子架起的火堆前,高聲唱著歌喝著火辣辣的白酒,一次次勇敢地跳入湍急的河水中……有誰會想到,幾十年后,關節炎、腰椎間盤突出、胃炎種種毛病都找上身來。

1975年,我們團承擔了另一項國防施工重任。春節過后不久,部隊便開赴荒無人煙的霍林河畔,內蒙古扎魯特旗北緣一個叫罕山的地方。剛去時,那里沒有水源。指戰員們只能把冰雪融化后澄清,用來燒菜做飯。那一年,我們三連另有全訓任務沒跟大部隊行動。我們一營的其他連隊全部到了第一線。7月中旬,前方傳來不幸消息:發現了傳染性出血熱,而且已經出現死亡病例。有的連隊已被隔離在帳篷里,不能出也不能進。我們一營的情況稍好些,但也人心惶惶,停止了施工。留守團部指揮機關通知下來,決定讓我帶隊組成一個慰問小組,帶上罐頭等食品去“前線”慰問。1000多公里的路程,開著車子要跑兩天一夜。不但辛苦、危險,而且要和疫區指戰員一樣,面對生死考驗!但想想那些命懸一線的前方戰友,我們還有什么可顧慮呢?大家互相鼓勵著,義無反顧地踏上當時的“死亡禁區”。一路上出現不少險情:在扎魯特北部距離團、營駐地30公里處,車子突然熄火拋錨。這里常有狼群出沒,眼看天色漸晚,幸好碰到騎馬路過的蒙族兄弟,答應幫助我們一邊到十幾里外的生產大隊找拖拉機救援,一邊設法同團部取得聯系。我們終于在夜里9點鐘獲救后趕到一營駐地……

4

轉眼間離開部隊已經近40年了。轉業到地方的最初幾年,每天清晨總是隱約地聽到那悅耳的軍號聲。時常想著司號員滕人東那頑皮可愛的模樣,二班長陳德乙那雙大眼睛,趙光一、戴嘉運那渾厚的聲音,劉江征拉練中腳上打滿血泡,被強抬上收容車自己又跳下來的情景……又過了若干年,為了忘卻的紀念,我在主編的《戰友》一書的扉頁上曾滿含熱淚地寫道:

踏著國防綠色,

同獻一段壯美的青春年華。

無怨無悔的選擇,

共度難忘的軍旅生涯。

似水流年,

抹不掉永恒的情思;

軍號聲聲,

常伴著晨曦落霞。

為什么戰友的稱號,

如此珍貴?

只因他(她)用碧血和生命,

書寫了崇高偉大。

如今,我們中最小的戰友也已退休。不久前,三連昔日的一些熱心戰友們,在微信里建起一個“老哥們”群。天南地北聚攏起來的兄弟們,不分職務,不論年齡,完全平等地在群里談天說地,暢敘家常。真的仿佛又回到生龍活虎的年輕時代!回到那個“攻如猛虎,守如泰山”充滿活力與生機的英雄三連!

如果有一天有人問我,那十幾年軍旅生涯,整天重復簡單勞動和一二一走步、投彈、射擊訓練,你不感到虧嗎?我會理直氣壯地回答:不虧!

這是因為,它讓我有了不同的人生體驗,收獲頗多。理性地講,單就個人對社會貢獻而言,因部隊的特殊環境與使命,在和平時期可能發揮的不是最大化。但對鍛煉人、教會你如何做人、做事而言,部隊的確是座大熔爐,是所大學校!

它教會了我重情重義,包容他人,顧全大局。部隊里有句流行的話:“關鍵時刻,為保護戰友,甚至可以舍棄自己生命。難道還有什么矛盾不能解決,什么私利不能拋棄和讓度嗎?”在后來的工作實踐中,我常常以此提醒自己,并力求成為行為準則。

它培養了我堅韌不拔的性格。經過幾年的部隊冶煉淬火,思想深處增添了鋼性,骨子里增加了鈣質,不怕吃苦,不懼困難。

它讓我變得更有擔當和責任。部隊這個特殊群體,常言道,在那里只有付出,不容嬌氣?!八剐〉淖兝铣?,老的變年輕?!痹讵毩⑸钪?,讓我學會有擔當、講責任地去做事,變得逐步成熟起來。

它改變了人的工作、學習和生活作風。部隊講究創造性學習、工作,辦事嚴謹,有首有尾,一絲不茍。不但要求勤奮,更要求成效。長期養成的這種作風,可謂受益終生!

更令人難以忘懷的是,那時風清氣正。人們吃苦是自愿的,為了崇高理想奮斗,講奉獻少功利,無怨無悔!

這大概就是幾十年來,讓人懷念和追憶的理由吧。

在“滿目青山夕照明”的日子里,我依然在想:假如能有來生,我還要毫不猶豫地去擁抱國防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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