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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的戥子與計量單位“星”

2017-07-18 12:04黃一農
自然科學史研究 2017年2期
關鍵詞:影印四庫全書紅樓夢

黃一農

(臺灣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新竹)

《紅樓夢》中的戥子與計量單位“星”

黃一農

(臺灣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新竹)

本文從《紅樓夢》小說中賈寶玉燒香祭拜金釧兒時所用的“兩星沉速”出發,嘗試透過大數據的環境以e考據之法印證“一星即一錢”之說,并對秤量貴重小物之戥子的形制及其操作做了初步的探討,以了解戥子桿秤上的刻劃與“星”的關系,并希望能以小見大,勾勒出大數據對科技史或物質文化史所可能產生的新機遇。

戥子 計量單位 紅樓夢 大數據 e考據

0 前 言

《紅樓夢》的文本當中常對時人的生活方式有相當細致的描寫,如第四十三回有一段寶玉祭拜為他投井自殺之丫鬟金釧的記述,即涉及清人秤量貴重小物之做法與燒香時所使用之品項。其文有云:

寶玉方勒住馬,回頭問茗煙道:“這里可有賣香的?”茗煙道:“香倒有,不知是那一樣?”寶玉想道:“別的香不好,須得檀、蕓、降三樣?!避鵁熜Φ溃骸斑@三樣可難得?!睂氂駷殡y。茗煙見他為難,因問道:“要香作什么使?我見二爺時常小荷包有散香,何不找一找?!币痪涮嵝蚜藢氂?便回手向衣襟上拉出一個荷包來,摸了一摸,竟有兩星沉速。

賈寶玉本擬要用較名貴的香來祭奠金釧,故當他到達城郊之水仙庵后院時,遂命小廝茗煙去買檀香、蕓香或降真香(或稱降香、真降香)隨意一種,然因這些香皆不易在一般地方購得,經茗煙提醒,寶玉身佩的小荷包內可能就帶有散香,結果他回手一摸,確實找到“兩星沉速”。

在張俊與沈治鈞兩位教授新編的《新批校注紅樓夢》(2013)中,解釋沉速香是用沉香(文獻中往往亦書作“沈香”)和速香合成的。[1]他們還特別摘引《閱世編》與《本草綱目》二書,以詳釋一般人較不熟悉的降真香,但并未言及用來表述香料的數詞“星”及其秤量之法。

已故的民俗學家鄧云鄉先生在《荷包漫談》中嘗稱:

所謂“兩星沉速”,“兩星”是兩小塊,或兩小撮,是微量詞,泛指。([2],193頁)

但他在《香·熏香·熏籠》一文則謂:

所謂“兩星”,是指少量,即“二錢”,因戥子稱物,一星一錢,故舊時稱少量均以“星”計,如兩星、數星等等。([2],209頁)

其中提及的戥子(又作“等子”,音義皆同)是古代秤量香料、金銀、藥材等貴重物品用的小型桿秤(見后文)。惟因鄧氏并未能提供任何參考資料或做進一步的討論,且對“兩星”的解釋前后不一,故其所謂“一星一錢”之說并未引起學界注意。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的《紅樓夢》中,即稱:“星:量詞,小顆、小塊。沉速:沉香和速香。這里是指兩小塊以沉香和速香合成的香料?!?[3],581頁)

《紅樓夢》中另有它處提及戥子,如麝月在第五十一回就曾拿起一把襲人慣用的戥子,并問寶玉“那是一兩的星兒?”掌理家務的鳳姐當然亦常用此物秤銀。此外,第八十四回描述鳳姐給巧姐兒煎藥時,因好不容易自王夫人那邊弄到“一點兒的小紅紙包兒”的牛黃,便叫平兒配齊了真珠、冰片、朱砂,并用戥子“親自把分兩對準了”,再攙在里面熬煮。下文即嘗試析探其在使用銀錢兩幣制度的時代中所扮演的角色。

明代小說《醒世恒言》中有一段賣油郎秦重獨占花魁的故事,應大有助于我們了解當時民間小買賣的付款方式,其文有云:

時光迅速,不覺一年有余,日大、日小只揀足色細絲,或積三分,或積二分,再少也積下一分,湊得幾錢又折換大塊頭,日積月累有了一大包銀子。零星湊集,連自己也不知多少。

知秦重賣油大多是接受小塊碎銀,并在湊到一地步時,又折換成較大銀塊,故其店中想必有秤量的小戥子。

康熙六十年進士沈起元也曾述及市井中用銀貿易的情形,稱:

或曰:小民村愚,目不識戥,奈不便何!夫戥之星,歷歷易數,特習而不問耳。如吾吳之江都、甘泉、武進、陽湖向不甚用錢,販負菜傭腰系一戥,長四寸許,自一厘以上皆用銀貿易,盛之以筒,胥以為便。[4]

嘉、道間學者包世臣(1775~1855)亦曰:

記予五六歲時,徽州一府不見錢,若干文則用竹籌,長尺許;零用,則以碎銀。雖買青菜,皆以碎銀買,菜傭襪中皆帶一厘戥,小鋪戶家皆有镕銀之具,日間所賣碎銀,夜則傾成躉錠。([5],636頁)

知清代許多地方在交易時皆混用銀錢兩幣,故小販均身系一長約四寸(約13 厘米)的盒裝厘戥(因桿上最小的單位為厘)。

本研究即利用e考據之法嘗試深入理解“兩星沉速”中的“星”字,究竟是定性還是定量的描述,并從物質文化的角度出發,探索“星”在戥子的操作過程中具備何種意義。

1 戥子的規制及其用法

戥子主要是由盒、桿、砣、盤四部分組成(圖1)[6],其操作乃基于杠桿原理,*古代對其量測理論的討論,可參見允祉等:《數理精藴》(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康熙末年成書),下編,卷37,頁11~12。使用時先將欲秤之物件置于戥桿末端所系之秤盤上,再依估計的重量范圍,選擇提起適當之紐繩,接著移動砣在桿上的位置以求取平衡,如此即可于該紐繩相應之標尺上讀出戥砣所在位置之讀數,此即該物件的重量。反之,如欲秤得某一重量的物品,則可將戥砣先移至戥桿標尺上的該處位置,接著提起相應之紐繩,并增減秤盤上的物品以取得平衡即可。*明季佘自強在討論收稅該注意的事項時,即提到此類用法,稱:“監秤者要先看銀封數,放定戥陀在星上,方許放銀在盤,平準不差,公座上自見。如有輕重,或既放銀,又將戥陀游移不定,不是重、定是輕,此處便有弊?!眳⒁娰茏詮姡骸吨巫V》(《續修四庫全書》影印崇禎十二年刊本),卷5,頁23。

圖1 筆者所收藏之老戥子(位于下方之戥子盒內的戥頭、戥砣與秤盤均釘有相同標志,此應為擁有者的特殊印記)

桿秤的圖像早可見于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所藏唐代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圖》中,至遲在宋景德(1004~1007)中劉承珪奉詔重訂權衡之制時,較精密的戥子就已創出,初名為“秤”,并留有詳細之規制:

以厘、絫造一錢半及一兩等二秤,各懸三毫,以星準之。等一錢半者,以取一秤之法,其衡合樂尺一尺二寸,重一錢,錘重六分,盤重五分;初毫,星準半錢,至稍總一錢半,析成五五分,分列十厘(第一毫等半錢當五十厘,若一十五斤秤等五斤也);中毫,至稍一錢,析成十分,分列十厘;末毫,至稍半錢,析成五分,分列十厘。等一兩者,亦為一秤之則,其衡合樂尺一尺四寸,重一錢半,錘重六錢,盤重四錢;初毫,至稍布二十四銖,銖下別出一星,星等五絫(每銖之下復出一星,等五絫,則四十八星等二百四十絫,計二千四百絫為十兩);中毫,至稍五錢,布十二銖,銖列五星,星等二絫(布十二銖為五錢之數,則一銖等十絫,都等一百二十絫為半兩);末毫,至稍六銖,銖列十星,星等一絫(每星等一絫,都等六十絫為二錢半)。*此為各文本互校的結果。參見徐松輯:《宋會要輯稿》(北京:中華書局,1957),食貨41,頁27~28、食貨69,頁2;脫脫等:《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點校本),卷68,頁1495~1496。

中國古代以十黍為一絫(音“壘”)、十絫為一銖、二十四銖為一兩,此屬非十進制關系,改制后則訂“兩、錢、分、厘、毫”各單位之間乃以十倍遞減,讓計量能更加精確和方便。當時即制出可秤一錢半及一兩的兩個戥子,其上各有三毫(指三條可提起整個戥子的紐繩);錘就是戥砣,重量分別為六分及六錢;秤盤分重五分及四錢;衡即戥桿,總長分別為一尺二寸及一尺四寸,各重一錢及一錢半。

該一錢半之戥子在使用頭紐(即初毫)時,其桿上的標尺起于半錢迄桿稍的一錢半,每半錢皆析成五分,每分再析成十厘;第二紐(即中毫)從零至一錢,析成十分,每分再析成十厘;第三紐(即末毫)從零至半錢,析成五分,每分再析成十厘。至于一兩戥子桿上之標尺,頭紐(即初毫)從零至一兩,先析成二十四銖,每銖以一星中分,每星再等分成五絫;第二紐(即中毫)從零至五錢,先析成十二銖,每銖內再釘以四星以五等分,兩星之間又分成二絫;第三紐(即末毫)從零至六銖(二錢五分),每銖再釘上星點以十等分,每星就相當于一絫。知標尺上的“星”只是最小的刻劃,并無一固定數值。又,雖然康熙元年曾題準“直省尺斗戥秤,均照部頒前式,畫一遵行,違制者究處”,[7]但從現存眾多實物判斷,清代官方似乎并不曾有效地將戥子統一并整合成幾套標準。

檢視文獻,似乎要至明代晚期始出現“戥”字,清人錢大昕謂“等子所以稱物者,俗作‘戥’”[8],翟灝亦指“流俗所用‘戥’字,近人妄造”[9]。趙翼雖具體稱“元豐以后,乃有等子之名”[10],然我們在《皇祐新樂圖》中即可發現稱銖秤之形制有如民間所用的“金銀等子”[11],而北宋神宗的年號元豐(1078~1085)較宋仁宗年號皇祐(1049~1054)晚了三、四十年!

為確切了解古人此一秤量方式,筆者特地透過網路買入十個分散于中國各地且規制不一的清末民初老戥子,其所用戥桿的選材多為潔白如玉的動物硬骨(網上另可見使用質重性韌之象牙、質堅如鐵之烏木或精工鑄造之金屬者),桿上在不同角度之表面刻劃有兩至三條標尺,其起點稱作“定盤星”*馮夢龍有“毫厘千里謬,認取定盤星”句。參見馮夢龍輯:《醒世恒言》(《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明代刊本),卷10,頁4;葛寅亮:《四書湖南講》(《續修四庫叢書》影印崇禎間刊本),《論語湖南講》,卷4,頁100。,戥桿并鉆有二至三個紐孔,各系一條可提起整個戥子的紐繩。秤盤為小銅盤,是盛放被秤物體用的。戥砣則多為黃銅或白銅鑄造,其形制有圓餅狀、圓柱體等繁多品相。又為擴大秤量范圍,有的戥子還備有不只一個戥砣。[12]

通常戥子秤量的最大刻度單位是兩,最小則到分或厘,*如見史有勇:《臨夏的戥子收藏者》,轉引自http://gansu.gscn.com.cn/system/2012/12/10/010215678.shtml。但大戥應亦可秤量至百兩,如《儒林外史》即稱馬二先生:“每日燒爐傾銀子,把那些黑煤都傾完了,上戥子一秤,足有八、九十兩重?!盵13]《大清會典》中亦記載大秤測量百斤至五百斤、小秤十斤至五十斤、小盤秤三斤至十六斤、大戥五十兩至百兩、小戥十兩至三十兩。[14]

下文即以浙江臺州澤國鎮葉永峰先生收藏的一套戥子為例(圖2),說明其規制及用法。該戥桿之上共有兩組標尺,搭配頭紐使用的秤量范圍是1錢至1兩,每大格對應的重量讀數為1錢(3.75克),再各細分為10等份,每小格對應的讀數為1分(0.375克);搭配第二紐的秤量范圍是1分至1錢,每大格對應的重量讀數為1分,再各細分為10等份,每小格對應的讀數為1厘(0.0375克)。*改繪自葉永峰:《戥秤的妙用:“隔水稱金法”研究》,《中國計量》,2012年第S1期,頁135~137。

圖2 老戥子的基本形制與諸元①

為增加戥子秤量物品時的精密度,戥桿必須纖細、輕盈且又平直、均勻,故質堅且氣孔少的駱駝腿骨就成為古代制桿材料的首選之一。此套戥子配有一個圓柱體的小銅砣,直徑0.94厘米、高0.83 厘米,重量為4.55克,折合清代的1錢2分重,經仔細推算后,發現該砣應是搭配第二紐使用,用來秤量1錢以下的物品,但若要用頭紐及其標尺來秤量1錢至1兩間之物品時,則需搭配一重量為2錢4分的砣(恰為前述小銅砣之兩倍),此物不知是否已闕佚?抑或原先之戥子配有兩個各重1錢2分的小銅砣,則未詳。

光緒《嘉定縣志》中有云:

康熙五十八年,知縣張寅詳奉布政使楊批示,立石南翔城隍行祠內,略曰:“秤以十六兩為乙斤,戥以民間通用十三號法馬為準?!睆那耙怀尤N任意輕重、手法高低等弊盡行革除。[15]

即指出康熙末年時的戥子似乎有使用標準砝碼者,甚至該砝碼有號碼(應刻于砝碼之上*清代官制砝碼每副通常有固定件數,如一百兩的砝碼組即包含從一分至一百兩共二十八件。參見昆岡等修,吳樹梅等纂:《欽定大清會典》,卷59,頁1;丘光明,《中國古代計量史圖鑒》(合肥: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05),頁154~160。),但亦有人使用不合格的戥砣以從中動手腳。

至于以戥子檢測黃金成色的“隔水秤金法”*此名出自典當業早期之鈔本。參見陳遹曾:《當押店和雷公轟》,收入《廣州文史資料(第三十九輯)》(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9),頁46~68。,則是巧妙利用了阿基米德浮體原理。該法乃先用戥子秤出金件的重量,再將金件吊入水中重測,從兩次的重量差,即可推估其成色。清人雖多不知背后的物理原理,但透過長期積累的經驗,亦歸納出一套估量的方法,如澤國鎮之典當業即流傳有“足金一兩,九錢五分;每降一成,重減五厘”之口訣,意謂足金一兩在水中僅重九錢五分,但若是一兩重的九成金件,在水中將僅重九錢四分五厘(較足金減五厘);一兩重的八成金件,入水后則將秤得九錢四分(較足金減五厘的兩倍);余類推。

由于黃金的比重(19.3 g/cm3)遠大于常見的鐵(7.9)、黃銅(8.9)、銀(10.5)、鉛(11.3)等金屬,僅次于鉑系元素的稀有貴重金屬。而黃金的合金當中最多的是摻銀,此謂清色金;但若除了銀之外,還摻銅、鋅、鉛、鐵等其他金屬,則稱作混色金。通常含銀比例愈多,色澤愈青,含銅比例大,則呈紫紅。[16]經細究之后,發現清色金之成色確恰可經由前述口訣粗估。[17]

惟銀的成色可能并無相應口訣,此因偽銀有數十種制法,如茶花(每兩的成分是“以紋銀九錢,入鉛一錢”)、鼎銀(“以紋銀五錢、以汞五錢半入鐵鼎中……拿出其銀止有一兩,拆汞五分”)、赤腳汞銀(“紋銀三錢,銅系二錢,汞五錢半”)等等,([18],卷2,47~52頁)故除非可先確定其合金之金屬比例,否則難以利用簡單方法來判斷成色。鑒于密度較白銀為大的鉛、汞,與密度較小的銅,均比白銀便宜,這些金屬之間復雜的合金比例,通常很難從其色澤即可準確判斷。民間雖流傳有以顏色判斷白銀成色的說法,稱“七綠,八黑,九五白”,也有從切口斷面色澤的細微變化,*如稱正白口(十成)、雪花口(九九)、鏡面口(九八)、飛礬口(九七)、云白口(九六)、水白口(九五)、淡白口(九四)、粉白口(九三)、食鹽口(九二)、淡黃口(九成)、水黃口(八九)、涼黃口(八八)、亮黃口(八七)、鵝黃口(八六)、木黃口(八五)……真紅口(三成)、豬血口(一成)。參見馮琢珩:《新刊辨銀譜》(北京:北京出版社,《四庫未收書輯刊》影印乾隆五十四年刊本,康熙五十五年成書),頁5~6;李光庭:《鄉言解頤》(《續修四庫全書》影印道光間刊本),卷5,頁1?;蛉釉谧烂娴穆曇魜砼袛嗾?但這些應頂多只能具備定性的參考價值。([16],65~73頁)

2 戥子上刻劃的“星”

清人王棠的《燕在閣知新錄》在釋“秤上星”一詞時有云:

今人稱秤上斤兩為花星,此俗語也。然“星”字唐人亦有,賈島《牛山人》詩:“鑿石養蜂休買蜜,坐山秤藥不爭星?!苯裰鬃淤I物件必與人爭秤,山人高處在不爭花星,所以賈島見之于詩。[19]

再度呼應了沈起元在前文所謂“歷歷易數”之“星”,就是戥桿上的刻劃。

乾隆十四年兩江總督黃廷桂曾上奏,指南昌地區的典鋪在質物時皆用銀而不用錢,此因“用銀則平、色出入(農按:指秤重及成色有差),易于巧取”,故建議“應令一兩以外者仍用銀,一兩以內者均用錢。再典鋪多用兩戥,應行禁止”,得旨,以各省先前即因用錢不用銀而導致銅錢貴,故諭令應聽民之便即可,仍允許使用秤量一兩以內的“兩戥”或亦即“厘戥”),但嚴禁私動手腳以剝利。[20]

戥子在手,易為低昂,即以正人為收書,亦難免輕重高下之差……特創造一天平戥子,將天平之針加戥桿之首。遵照部頒法馬,逐錢逐兩,按數釘星,歷歷分明,較勘合一。蓋與天平無異,而省去法馬之勞,與戥子仍同,而唯視兩針之對。[21]*http://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0034161278/.

圖3 清代大型立式秤重用之天平①(與秤桿垂直且固定在一塊的針,當左右秤盤達到平衡時會與緊貼其后的懸臂重疊)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描述麝月欲取錢給至賈家出診的大夫,遂在寶玉的帶領下,從襲人(寶玉依例所支的月錢二兩即交她處理,但她當時正回家探視母病)常用的螺甸小柜子的抽屜中發現幾塊銀子,旁邊還有一支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塊銀子,并提起戥子來問寶玉:“那是一兩的星兒?”寶玉笑道:“你問我!有趣,你倒成了才來的了?!?/p>

查索網上大量有關老舊戥子的圖片,尚未發現戥桿上刻劃的點有以文字或數字標明其對應之值,此應由于桿子太細所致。但許多桿上似乎每逢一整數值即以不同數目及排列之點表示在旁(見圖4;坊間是否有一共同的表述方式,則仍待考),其狀最常見者近似星形(三個彼此距離大致相同的圓點),或即標示的是整數“錢”。由于此種標尺上的星點頗多,故亦見有醫書以之形容眼疾者,稱“翳如秤星者,或一點,或三、四點,而至數十點”。[22]

鑒于每支戥子之標尺上各個刻劃的相應重量皆不同,且其值又不曾明白刻出,無怪乎,當麝月找到一把襲人平常用的戥子(襲人曾于小說第三十七回秤了六錢銀子賞給抬海棠花來的小子們)時,就自然問寶玉究竟哪一星點是代表一兩重,以便秤銀給大夫做為診金,但沒想到卻問道于盲,因寶玉是公子哥兒,從不親自秤量銀兩。無怪乎,俗諺有“不識秤花,難以當家”之說,而所謂“秤花”應等同于前述賈島詩中的“花星”,指“秤上所劃斤兩數之星”。[23]

圖4 筆者收藏之老戥桿上的各種標尺

麝月因無法確認“一兩的星兒”究竟在標尺何處,只得放下戥子,揀了一塊銀子,隨手掂了一掂,道:“這一塊只怕是一兩了。寧可多些好,別少了,叫那窮小子笑話,不說咱們不識戥子,倒說咱們有心小器似的?!迸杂^的婆子看到此舉就忍不住出言道:“那是五兩的錠子夾了半邊,這一塊至少還有二兩呢!這會子又沒夾剪,姑娘收了這塊,再揀一塊小些的罷?!敝恐ш由系臉顺哂挟?且每一標尺對應的提紐亦不同。麝月雖應懂得操作,但因她不熟悉襲人常用的戥子,故無法以之秤量,加上她平時并不經手寶玉或他人的銀錢,自己的儲蓄又不多,以致經驗不足,無法明確分辨出一兩與二兩碎銀間的區別。

而夾剪除用來產生重量較合適之碎銀以進行交易外,另一目的則是要從被剪開的截面來判斷銀錠有無摻假。其形乃一把剪口很短、剪柄又長又粗的大剪刀,“一面的柄固定釘在一個大木案子上,另一長柄可張可合。夾剪銀錠時,用左手拿銀錠放在剪刀口上,右手扶剪柄,斜著欠身用屁股猛然向剪柄上一坐,便把銀錠一剪為二了?!盵24]

當《醒世恒言》中的秦重欲秤較重物件時,因自己無專門器具,就得去傾銀鋪(古代熔鑄銀錠的專門店鋪)借用。小說因此續稱:

到對門傾銀鋪里借天平兌銀,那銀匠好不輕薄,想著賣油的多少銀子要架天平,只把個五兩頭等子與他,還怕用不著頭紐哩。秦重把銀包解開,都是散碎銀兩,大凡成錠的見少,散碎的就見多。銀匠是小輩,眼孔極淺,見了許多銀子,別是一番面目,想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琶芷鹛炱?搬出若大、若小許多法馬,秦重盡包而兌,一厘不多,一厘不少,剛剛一十六兩之數,上秤便是一斤。秦重心下想道,除去了三兩本錢,余下的做一夜花柳之費還是有余,又想道這樣散碎銀子怎好出手,拿出來也被人看低了。見成傾銀店中方便,何不傾成錠兒,還覺冠冕。當下兌足十兩,傾成一個足色大錠,再把一兩八錢傾成水絲一小錠,剩下四兩二錢之數,拈一小塊,還了火錢。[25]

在此,“五兩頭等子”乃指戥子上標尺端的刻劃最多只能秤五兩重,而因戥子通常在桿上有兩至三組刻劃,使用時各搭配頭紐、第二紐或第三紐,秤重的適用范疇亦不同,其中頭紐通常是秤較重之物,其穿繩孔的位置與吊秤盤的尾孔較近。至于天平可量度的范圍就較大*戥子所能秤量之精度高于天平,如邢恕嘗稱譽秦觀的文章“銖兩不差,非秤上秤,乃等子上等來也?!眳⒁娳w翼:《陔余叢考》,卷30,頁8。,它是藉由各種已知重量之大小砝碼,以與物件取得平衡,但置辦這些標準砝碼的成本則較高。

當秦重發現自己積攢的碎銀已達十六兩重,就立馬決定秤出十兩,并在傾銀鋪就地镕鑄成一個“足色大錠”,再秤一兩八錢以另鑄一個“水絲”小錠,此一過程當然得給傾銀店一點“火錢”,作為工資與燃料之費。查足色(但即使是號稱純銀的北京“十足寶”,亦只能達到99.2%純度)之銀錠謂之元寶,其上有與松紋一樣的細絲(前文中所謂“足色細絲”),而水絲則是以人工手法制造出的絲紋,其成色通常從七成至九五成。前述含銀一兩八錢的“水絲”,應是重二兩但成色只有九成的小錠,因當秦重過幾天攜銀去買春時,就給了老鴇王九媽那錠“十兩重,足色足數”的“放光細絲銀子”,接著還另遞給鴇兒一小錠,稱這“重有二兩,相煩備個小東”。([18],卷2,47~48頁;[26])

戥子的功用還發展出進階版,如面對坊間常有造假的情形,古人即很巧妙地發明“隔水秤金法”,來秤驗的黃金成色。又由于戥子所秤的小物件均頗貴重,故屢見動手腳以占便宜者?!度辶滞馐贰返诹赜小袄系o了他二錢四分低銀子,又還扣了他二分戥頭”一段話,即指“老爹”用戥子秤銀時,本應在戥桿上移動戥砣以求取平衡之讀數,但他卻在戥頭上加重,用來苛扣秤出之數目。乾隆初年的諭旨中,亦曾指出有以此法“每兩加至一錢有余”者,而當衙役在給發銀錢之際,則又有用輕戥頭的。([20],卷83,307頁;卷154,1205頁)其法之一即是將戥桿兩端所包裹之金屬皮做成可左右略微移動的套筒。

考量戥子的規制不一,每支能測度的重量范圍亦不同,故戥桿上兩星點之間隔可指一分、一厘或二厘?此究竟與鄧云鄉先生所謂“一星一錢”之說有無關連?則還得藉助大數據的環境來了解古人的用法。

經翻查明清文獻后,雖可見“腰間碎銀數星”[27]、“出白金數星”[28]、“挾銀數星”[29]、“民間有無窮之米,而無從得數星之銀”([5],634頁)等描述,但這些并不必然具有定量意義,此因“數星”也可能只是定性地稱呼“數小塊”。故我們還應另辟蹊徑,探索古代有無“金(或銀)○星”之用例,其中“○”字乃一、二、三……等數詞。

筆者在耙梳各資料庫后發現:明末丁賓撰《茅山下宮啟建文昌閣疏》,稱自己的弟子張春陽曾與諸生約定,“每歲仲秋各捐金三星,聚道士、積貲,使豎文昌閣于茲地”。[30]陳繼儒有一尺牘致沈士充曰:“送去白紙一幅、潤筆銀三星,煩畫山水大堂,明日即要,不必落款,要董思老出名也?!盵31]清代紀昀在記北京用煤之情況時,亦稱:“北山之煤可以供熏爐之用,焚之無煙,嗅之無味,易熾而難燼,灰白如雪,每車不過銀三星余。西山之煤但可供炊煮之用,灰色黃赤,每車不過銀三星……亦有石炭,每車價止二星,極貧極儉之家乃用之?!盵32]王芑孫稱品名為“王園白”的珍貴山茶花“一栽之直,當銀五星”。[33]徐繼畬也敘述暹羅“米極賤,每石值銀三星”。[34]知“星”確可為錢的一計量單位。

再查萬歷《金瓶梅》第十七回:“陳敬濟包了三錢銀子徑到胡太醫家來……向袖中取出白金三星,充藥資之禮,敢求下胎良劑一二貼?!鼻〕愯鞣Q:“多買燈心為斂具,即貴至八分一斤,十斤僅銀八星耳?!盵35]*鋪于尸身下的燈心草有防腐殺菌的作用。乾隆《笑林廣記》中亦有《醵金》一則,曰:“有人遇喜事,一友封分金一星往賀,乃密書,封內云:現五分,賒五分……?!盵36]收藏大家黃丕烈于嘉慶十一年撰文記其入藏宋本《史載之方》二卷的過程,稱:“出白金三十兩易得,重加裝潢……上下卷通計一百單七翻,合裝潢費核之,幾幾乎白金三星一葉矣!”[37]這幾則用例,均可具體核實“一星”即“一錢”,又相當于“十分”。事實上,萬歷時人鄧伯羔即嘗指“世俗稱一錢為一星”。[38]

那究竟為何將一錢又另稱作一星?查乾隆朝《欽定大清會典則例》中提到各種標準量器的單價時有云:

……兌百兩天平架,銅盤、銅梁、銅索全,每架銀一兩六錢。百斤至五百斤大秤,每桿銀八錢。十斤至五十斤小秤,每桿銀二錢五分。小盤秤,每桿銀一錢五分。等子,五十兩至百兩(農按:此指秤量范圍),每把銀五錢;十兩至三十兩,每把銀一錢八分。杉木斛,連鐵料,每個銀九錢;斗,每個銀三錢六分九厘;升,每個銀一錢八厘;星,每個銀九分九厘九毫;算盤,每面銀一錢八分。[39]

前引文中先臚列天平、大秤、小秤、小盤秤、戥子等衡器,再記斛、斗、升等標準容器,緊接著言及“星”與算盤的物料成本。疑“星”或指以九九九成色之白銀所鑄造的一錢重標準砝碼,其工料銀為九分九厘九毫(因是由宮中匠人負責制造,故僅計料錢),否則,很難巧合到計值至毫,且與一錢僅一毫之差。

然而,“一星一錢”的換算標準至民初改用銀圓為貨幣單位之后或已改變。如以四川大足縣為例,根據民國五年所訂之稅章,“每油一斤征銀四星”,因“每油一榨定出油七十斤”,故“每榨征銀二角八分”,[40]而入民國之后,巴縣的油稅亦規定:“改征銀圓,斤征銀四星。以笮(農按:音“榨”)計,菜油每笮六十五斤,征二角六仙;桐油每笮六十斤,征銀二角四仙?!盵41]知當時的幣制乃用元(圓)、角、分(仙)、厘等,前引文中所謂的“一斤征銀四星”,乃指一斤征收0.004元,故一星相當于一厘,而此已非原本的重量單位。

綜前所論,《紅樓夢》第四十三回中所描述放在寶玉貼身荷包內的“兩星沉速”,最可能指的是重約兩錢的一小塊沉速香,而非只是定性地描述有兩小塊香,至于其重量以及品名則可能是先前襲人或茗煙在備置時即告知寶玉的。

3 小 結

本文透過《紅樓夢》第四十三回寶玉覓香祭拜金釧的記述為個案研究,嘗試探索大數據時代對物質文化史所可能產生的新機遇,且成功深化了我們對戥子使用方式的了解,并重新掌握了古代以“星”作為重量單位的認識,同時所使用的高級香也反映出小說作者所嘗經歷過的上層社會經濟背景。

一位學界先進在某次餐敘中和我聊起《紅樓夢》,他說他年輕時就喜歡讀這本小說,但每遇物質文化的細節描述(如服飾等)就都跳過。筆者在初讀《紅樓夢》時亦然,但到后來才體悟到這些陌生的知識(常屬于科技史的范疇),有機會讓小說得以在平面的文字上鑲嵌出浮雕般的立體圖像,并讓閱讀的深度進入前所未見的層次。當我們有能力具體掌握這些名詞背后的意象時,作者的生活背景與知識經驗將鮮活地展鋪在讀者面前,小說中的故事畫面也開始呈現瑰麗燦爛的色彩,而物質文化亦將不再讓人感覺是一種閱讀障礙。

鑒于與物質文化相關的描述往往不出現在官方史料,而常是零星散見于筆記小說或詩文別集,故先前學者多感力不從心,因不知何處會有材料,且又無法遍覽龐雜的文本。但大數據時代的興起,已將約百億字的清代以前古籍數位化,這些內容如能細加融通并辨析,或可令我們在此一范疇之研究獲得先前難以企及的深度與廣度。同樣地,包含科技史在內的文史學門,亦將在此大數據的環境下于方法論上面臨巨變(如e考據)[42- 44],并有可能創造出前所未遇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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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鄧伯羔. 藝彀[M]. 卷中.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62冊.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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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黃一農. 明末至澳門募葡兵的姜云龍小考兼答熊熊先生對“e考據”的批評[J]. 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2008, 62: 141~166.

43 張瑞龍. e考據是“立體”史學而非“偽考據”[N]. 中國社會科學報, 2013- 9- 23: A08.

44 馬建強. 計算歷史學: 大數據時代的歷史研究[J]. 學術論壇, 2015, 12: 99~105.

The Precision ScaleDengziandXingas a Unit of Measurementin theDreamoftheRedChamber

Yi-Long Huang

(InstituteofHistory,TsingHuaUniversity,Taiwan)

In theDreamoftheRedChamber, Jia Baoyu measured “twoxingofchensuincense” to pay respect to the deceased Jinchuan. This paper employs the “e-textual research (ETR)” method to study the weighing mechanism ofdengzi, a precision scale used to measure small and valuable objects. With the support of big data sourced from various genres in classical Chinese texts, I am able to understand how the markings on thedengziare read intoxing, a unit of measurement. Eventually I conclude thatxingis in fact equivalent toqian, a common unit of weight. This study demonstrates that ETR creates new research possibilities in fields including material culture and the histor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engzi, unit of measurement,DreamoftheRedChamber, big data, e-textual research

2017- 02- 09

黃一農,1956年生,福建安溪人,特聘講座教授,天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科技史、中西交流史、明清史、紅學。

“e考據與紅學研究”計畫(103- 2410- H- 007- 018- MY3)

N092∶TB9- 092

A

1000- 0224(2017)02- 0231-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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