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
——讀《我是你的男人：萊昂納德·科恩傳記》有感

文丨熊縝

你一生的故事
——讀《我是你的男人：萊昂納德·科恩傳記》有感

文丨熊縝

■愛書之人讀書如同行山，穿越陡峭或蜿蜒的山間小徑，留下深深淺淺的足跡，才能看到遠方美麗的風景。我們常常會為足跡的重疊而欣喜，因為尋覓與分享，是讀書最大的愉悅。

在讀美國作家喬治·R.R.馬丁的長篇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時，印象最深的一幕，是102歲的守夜人伊蒙學士在彌留之際的喃喃囈語：“伊耿，我夢見我老了?！痹诨钸^波瀾壯闊的一輩子后，老學士孩童般天真的遺言令人感傷。在那時我開始思考，一個人，如果足夠幸運走到暮年，以衰老的姿態面臨死亡，那么他會如何審視他的一生？

新年伊始，再回顧一次2016年，我們失去了很多偉大的作家、學者、演員和歌手，加拿大歌手萊昂納德·科恩便是其中之一。去年11月7日，科恩在美國逝世，那之前半個月，他剛剛發行了第14張專輯You Want It Darker，而這位音樂詩人的創作之路，也永久地停留在了82歲這一年。

如果年輕的你們也喜歡聽搖滾樂，一定對科恩不陌生，也一定和我一樣，因為他的離去而心情沉郁。老實說，我并沒有像迷戀同樣是2016年過世的英國歌手大衛·鮑伊那樣迷戀過科恩，與變色龍般妖冶耀眼的鮑伊相比，總是穿著西裝的科恩顯得太沉穩了。撇開個人喜好不談，無論如何，科恩是搖滾樂黃金年代里絕對不能錯過的一位歌手，我也曾在夜里把科恩的歌翻來覆去地聽過，曾把他用低沉嗓音朗誦的詩歌當成起床的鈴聲，曾抄寫過很多他的歌詞，他對許多樂迷影響至深。

《我是你的男人：萊昂納德·科恩傳記》是英國音樂記者西爾維·西蒙斯為科恩寫的傳記，中文版出版于2014年。甫出版時，我就急急地把這本書買下來，但卻放任了自己的惰性，在他離開之后，我才又一次認真翻開這本書。讀到科恩與自身抑郁癥長達數十年的纏斗，愛情和宗教如何養育了他的詩與音樂，一邊再跟著他的生命歷程一張張聆聽他的專輯，心里無限慨嘆：這個世界是否知道，我們失去了怎樣一個溫柔慈悲，閃耀著藝術和自由光芒的靈魂？

那么，一起重走一遍萊昂納德·科恩的人生路吧。

1934年，科恩出生在冬天的蒙特利爾，他的家族在當地頗有名望，父親是一位富有的猶太商人，主要從事高檔服裝生意，所以科恩從小就穿慣了做工精細的定制西裝。9歲時，久病纏身的父親去世，萊昂納德在父親的領結上寫下告白，然后親手埋在了院子里，那是他最初的“創作”。

《我是你的男人：萊昂納德?科恩傳記》

漫長的青春期里，科恩在一間二手書店邂逅了引導他走向詩歌和音樂的書，那是一本詩集，來自20世紀最偉大的西班牙詩人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迦。洛爾迦與科恩并非同代人，科恩出生不久，詩人就在西班牙內戰中被民族主義者槍殺身亡。但第一次讀洛爾迦的詩，科恩就覺得自己被詩人理解了，“他的詩句照亮了一道你原以為一直在獨自穿行的風景”，“當他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描述著什么時，仿佛是在擁抱全宇宙”。這種感覺，我想你我都不陌生。在讀到一本喜歡的書時，就好像作者的手從書中伸了出來，溫柔地握住了你的手。

被徹底迷住的科恩在洛爾迦的影響下，也開始創作詩歌。大概在相同的年齡段，他擁有了第一把吉他，也開始彈唱民謠歌曲，而他的音樂導師，則是路邊遇到的一位西班牙無名音樂人。18歲，萊昂納德組建了自己的第一支樂隊“鹿皮男孩”。22歲，他出版了自己第一本詩集，并獲得文學獎。那時的萊昂納德無疑是意氣風發的?！拔业脑姼枋敲赖?，而美是所有想法的通行證?！?/p>

大學畢業后，他懷抱作家夢來到紐約，卻遭遇了舉步維艱的境遇。在家鄉小有名氣的他去到大城市后無人問津，我想這也是科恩此前的生活中少有的重大挫折?？贫鞯那嗄昶谡敲绹翱宓襞晌膶W運動”進行之時，當然，他也認識了“垮掉派”的重要人物，后來的著名作家凱魯亞克和詩人艾倫·金斯伯格。

但科恩從未融入所謂“文學圈子”，20歲到30歲這段時間，他一邊周游歐洲，一邊持續寫作。在倫敦，他用一臺綠色打字機每天寫三頁書稿，完成了第一部小說。隨后，他去到了生命中的第二故鄉——希臘伊茲拉島，科恩用去世祖母留給他的錢在島上買了一幢房子。在那里，他遇到了之后那首傳唱甚廣的歌曲《瑪麗安》的女主角——瑪麗安。兩人感情甚篤，科恩卻是個不肯好好談戀愛的年輕人，在瑪麗安跟他回到故鄉蒙特利爾之后，他卻只身飛去了古巴，每天的生活是在海明威最愛的酒吧喝到酩酊大醉，然后在哈瓦那的大街小巷里漫游。

32歲，科恩決定要成為創作歌手賺錢，對，他當歌手的初衷是為了錢。但在60年代眾多少年成名的搖滾歌手中，科恩的音樂生涯開始之晚難以想象。他去到美國納什維爾，把自己的詩改成歌詞，慢慢累積了一些歌曲。他唱歌不慌不忙，就像念詩一樣，很多人并不看好科恩。幸運的是，他認識了朱蒂·考林斯，美國最偉大的民謠女歌手之一，這位歌手也是他音樂路上的貴人——幫他找到了制作人做第一張專輯。

科恩第一次登臺演唱可以說算是災難，破音又走音的恐怖經歷讓他的舞臺恐懼癥長久難愈。在60年代搖滾和民謠歌手聚集的“切爾西旅館”，他認識了許許多多的音樂名人，其中就有傳奇搖滾女歌手詹尼斯·喬普林。為了這位繆斯女神，科恩寫下了美到令人心碎的歌曲《切爾西旅館》。

數年之間，萊昂納德·科恩聲名鵲起，成了名歌手。35歲那年，人類第一次在月球行走，地球上迎來了伍德斯托克音樂節，這場盛大的演出完成后，科恩的處女巡演也開始了。第二年，又一場搖滾盛會——懷特島音樂節上，科恩完成了一場異常完美的演出。那時，他決定開始在精神病院巡演，因為“我愛那些世人眼中的瘋子”。

全書最令我動容的情節就出現在這里，在一場精神病院的演出中，一個頭上凹進去一塊的病人朝萊昂納德吼道：“大詩人，大藝術家，你有搖滾樂隊，有漂亮的女人，你唱著漂亮的歌詞……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我？”萊昂納德走下舞臺，在在場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那位激動的病人已經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如此溫柔的科恩，自己卻也深受抑郁癥之苦。而這種平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伴隨著科恩隨后的數十年，寫出了無數打動人心的歌詞和旋律，他的歌被無數人傳唱，歌迷遍布全世界，巡演每到一個城市都會掀起熱潮，往往是一票難求。

命運從未停止轉折，60歲之后，科恩的抑郁癥在印度靈修期間奇跡般痊愈。一切似乎迎來最好的時候，合作已久，無比信賴的經紀人卻把科恩一生的積蓄騙了個精光。

74歲，本應退休的年紀，萊昂納德重新踏上巡演之路。在多倫多的第一場演出，他小跑著走向舞臺中央，接受觀眾的歡呼?？贫鞯镊攘o可阻擋，他以70歲高齡一周巡回五至六個城市，精力充沛到難以想象。值得一提的是，被前經紀人騙走的1500萬美元，科恩悉數賺回來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在世界各地唱著自己創作的歌，科恩感到無比幸福：“我像明信片一樣被寄往四面八方，這真是太美妙了?！痹谶@之后，萊昂納德·科恩還在不停地創作音樂，直到生命的盡頭。這樣的一生，你會做出怎樣的評價？